就在曹小寶自歎運背之際,薛向又拎起一本道:「你們還笑得出來,看看這個,這是王大軍同志家的賬本,上面鹽幾斤,醋幾斤,我就不念了,先不說其中的錯字廢話,單是宣傳部的件怎麼會出現某人的賬本,就夠得上上奇談怪聞錄了。王大軍同志,你給說說,你把你家賬本也遞給我,是不是想向組織反映生活困難,要組織幫助?不過,我看你這賬本上,雞鴨魚肉挺全的,隔三差五地就打牙祭,生活水平很高嘛。」
王大軍也是那四個倒霉鬼之一,先前薛向說曹小寶時,就數他最歡樂,原因嘛,自是他們四個組成的圈子也是矛盾重重,都可著勁兒的黏糊張錦松,曹小寶和他最是不對付。哪知道笑聲還沒打住,霉運又降到他頭上了。
此刻,王大軍簡直是驚駭欲死。那日張錦松說要用山紙海填死薛向,讓他知難而退,王大軍就拚命找尋件,為了貪多,拿得急了,竟把自家賬本給夾進去了。王大軍和這時的大多數當家人一樣,摳摳索索的日子過怕了,就有了記賬的毛病,無論是針頭線腦,還是買肉隨禮,均是一一在錄。
按說,就是一個家用賬本,王大軍也不用這般慌張,可是這小子平日裡記賬成狂,什麼大錢、小事兒都往上面寫。本來,他一個小小股級幹部,壓根兒沒人給他送禮,可架不住他有給別人送禮啊,且他送禮的對象就在此間坐著,正是張錦松。
當然,王大軍送的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禮物,就是兩個豬頭。而就是這數月前的兩個豬頭,讓他成了素材科的頭頭。要說這會兒。大方面的官風民氣極正,對送禮受賄極其敏感,且時下物質緊缺。尤其是肉製品,這兩個豬頭放在有心人手裡。架不住還真能整出事兒來。
此時,王大軍時而哆嗦地看薛向一眼,時而偷瞄一眼張錦松,腦子裡亂糟糟一片。
張錦松本來安然高坐,即使薛向挑出了件裡的些許毛病,他也不信薛向能把這十多斤的件全看完了,再說,先前薛向一竿子捅翻一船人。居然批評整個宣傳部作風散漫,這不是變相把「民心」往自己這邊推麼,自覺勝券在握。
可這會兒王大軍的鬼祟眼神掃來,張錦松心中忽地一凜,他是太瞭解王大軍了,這是個到死還嘴硬的傢伙,把陞官看得比命都重。他這會兒露出這種表情,只有兩種情況,一是被薛向拿住了切實的證據,而就是和官位有關。可薛向剛才也就是諷刺他把家庭賬本當件上交了。也沒別的啊,不對,不對。家庭賬本,兩個豬頭,壞了,壞了…….
張錦松瞬間就相通了其中曲折,霍然變色,順著餘光看一眼薛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嘴角的那處彎弧有些高深莫測。
要說薛向還真就從賬本中發現了張錦松和王大軍的那點陰私,其實還真不怪薛向心思陰暗。好窺人陰私,實乃是王大軍賬目記得太清楚了。當時,薛向一翻開。還只當是見了會計報表了。這傢伙賬目記的,分門別類,用途,花費,送誰,還用了個表列出來了,薛向剛瞅幾眼,就發現張錦松的大名赫然在列了。
說實話,薛向還真就不覺得送兩個豬頭,跑跑關係有什麼不妥,他也從未想過要用豬頭的事兒,去拿捏張錦松,不是因為如此行事下作,實在是壓根兒用不上。他胸中早有良謀,能以堂堂之陣戰而勝之,何須使這些陰私。
「桌面上的件有一百二十三份,我都仔細披閱過,現在我發給大夥兒看看,看看我說的宣傳部作風自由散漫,是不是我憑空捏造。」薛向把身前的件往前一堆,鄰座的宣傳部副部長李立小心接過,又抬頭看看了滿桌的人頭,似乎在估數,然後取下三本放在自己的座位前,又起身抱了件,順著桌子走了一圈,將一百多份件,你三本、他四本地給發了個乾淨。
張錦松自然也得了幾本,他這會兒已經慌了神,看薛向如此作為,顯然是真的把這一百多份件,在短短五天時間內看了個精光。
抱著最後的僥倖,張錦松翻開最上面一本瀏覽起來,這一瀏覽,最後一絲僥倖也被掐死了。但見數十頁件上,被用紅藍鉛筆,作了不下百十處備註,有用紅筆改著的錯字,有用藍筆劃出的不通順句子。若是只一兩處還可說薛向是虛張聲勢,可這百十處鮮紅的小楷、艷藍的畫線,實實在在證明人家是通讀了全篇。
張錦松又神經質地把剩下三本全翻了,動作極是慌亂,弄得滿桌盡朝他看去。
薛向道:「同志們吶,看看這一本本件,再想想我說大家作風散漫,還是錯的麼?至於張錦松同志說我大白天睡覺,我為什麼大白天睡覺,現在我不說,想必大夥兒已經明白了吧。」
看著眾人機械地點頭,薛向還特意扭頭,問張錦松:「張錦松同志,想必你應該也明白了吧?」
後者此刻心中已然一片亂麻,既擔心薛向把那兩個豬頭的事兒捅出來,又對自己的計謀被薛向完破而失望,哪裡還有心神聽薛向是何言語。
薛向不管張錦松,啪的一拍桌子:「咱們宣傳部總計三十一名同志,竟然要我這個分管書記,熬了五天五夜,去幫你們改錯字,理句子!這樣的辦事效率,這樣的散行漫為,根子上還是出在原來的管理班子上,不改變能行麼,不調整分工能行麼!」
原本,薛向上來就亮明的兩點——批評宣傳部作風散漫和調整班子分工,本就是順序遞進,由因及果的關係。此時,他把宣傳部的數十上百本問題件往桌上一擺,活生生的證據在此,任誰也挑不出理,攔不住他調整班子分工。
薛向呵斥聲中,眾人沉默以對!有羞恥心的也自覺平日裡,混日子混得有些過分了;混成老油子的則想十多年都這樣,我看部裡的工作也沒誰說三道四,怎麼就你薛某人來了就說不行了呢。
想歸想,卻是沒人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觸薛向的眉頭,沒見威風八面的張部長都已經
經引頸就戮,任憑薛大書記揮動鋼刀,照直砍了下來。
「行了,部裡的作風要整頓,首先從領導幹部抓起,現在我安排一下部裡的分工情況。李立同志,主抓件審核和財務申報;邱明同志分管素材和審編;王燕同志主管後勤保障……………….」
薛向自顧自就為宣傳部二三十號人,選出了新的頭頭腦腦,而這五六人無不是先前他讓搬桌子,而未點其名、搶在最前的六人。這時,不知道多少人咬牙後悔自己手鈍腳慢,不知多少人暗罵薛向任人唯親……….
要說薛向還真有那麼點兒任人唯親的意思,當然這個親不是親人的親,而是親近的親,是任用那些願意跟他薛某人親近之人。當然,薛向此為,也實在是有他的苦衷。畢竟他在宣傳部幾無可用之人,任才選能,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定下的。而當前緊要任務,是徹底把宣傳部收進夾帶,是以,緊要的就是能用之人,而非有能之人。
就在得官之人慶幸、失官之人悔恨、丟官之人懊惱之際,張錦松一巴掌拍飛了身前的件,蹭得立起身來:「薛向,你不要太過分,我還是團委書記會上任命的主任,你無權解我的職!」
本來,張錦松心底已經認栽了,決定讓薛向一局,打算再尋機會發難。哪成想薛向竟是下手無情,一通任命,居然把宣傳部,戳了個底朝天,讓他怎麼受得了?
薛向一挑眉毛,緩聲道:「張錦松同志,這是宣傳部在開辦公會,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另外,誰說解你的職了,你告訴我,你聽誰說的?」
「這,這…」
張錦松方寸大亂,真個是有苦說不出,薛向還真沒說、也無權解他的職,可按照薛向的分工安排,這跟解職何異?張錦松一個不慎,竟把心中所想,說出了口,鬧出個大大的烏龍。
薛向一拍桌子,寒聲道:「這什麼?從一開始開會,你張錦松同志就跳來蹦去,這會兒,又滿口胡言亂語,到底是身體不好,還是心不在焉,若是身體不好,我給你幾天假,你好好休息,若是心不在焉,那就請你明天早上八點前,交一份書面檢討!行了,大家各歸各位,踏實工作,誰要是勝任不了工作,我可以給他放假,散會!」
說完,薛向自顧自地出門去也,渾然忘了會前,他老先生說的,會給機會讓大夥兒暢所欲言,而實際上,這會議簡直就開成了他薛某人的一言堂,若不是張錦松搶了幾句話,沒準兒這大會就變成通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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