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慶雖不懼蔡高智,卻是賣了個面子給他,沒有接著說糧食的事兒,而是尋了新的話題,打趣吳天橋道:「吳秀才,蘇寡婦的屁股白不白,聽說你被我叔兒堵在被窩的時候,蘇寡婦正撅著屁股給你弄那話兒,哈哈,要我說你小子口味兒還真重….」
聞得此言,吳天橋的面皮紅一陣,白一陣,此事可以說是他畢生的恥辱,多少個午夜夢迴,他不住地想,要是沒有那事兒,要是沒有被蔡高智捉住,要是沒有暗裡給馬主任一刀,自己現在還是公社第一秘,以自己高中生的學歷,將來未必不能仕途顯達,可,可…唉,一念之差,畢生追求毀於一旦,不但變成了這不入流的倉管員,受蔡國慶這等匹夫的戲弄,還要違著良心,幹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兒………
吳天橋想到傷心處,一口將滿滿一缸燒刀子全倒進了嘴裡,火辣辣的酒液順著食道,一直燒到心裡,咳咳咳…秀才畢竟是秀才,立時被折騰得面紅耳赤,不住咳嗽。
蔡國慶還待打趣,卻被蔡高智回首截斷,「行了,吃肉,吃肉,要我說國慶這燉狗肉的手藝還真是一絕,滿快活鋪還真找不出第二個。」
蔡國慶難得在那件事兒上獲得人家的真心誇讚,立時歡喜得眉開眼笑,嘴上還連連謙虛起來。蔡高禮瞥了這個不成氣候的傻兒子一眼,忍不住長歎一聲。
「怎麼,五哥還在為靠山屯的事兒燒心?」蔡高禮貌似關懷地問了一句。
蔡國慶原本綻放的笑臉兒,一聽靠山屯三字,立時木了,罵道:「狗日的薛向,忒也狠了。老子一家只不過是來公社工作,又不是脫離生產大隊,這王八蛋竟然將老子們算在了靠山屯生產大隊以外。真tm的不是東西…」
蔡國慶罵不絕口,蔡高智心中冷笑。還不是當初你們自個兒覺得拿工資換工分不划算,東跑西托,才脫了農村戶口,現在看著靠山屯金山銀山,小樓肥豬沒了自己的份兒,急了?傻了?該!
蔡高智對這父子倆實在是一絲好感也欠奉,若不是縣裡有郭民家杵著,他早讓蔡高禮父子知道知道什麼是公社蔡主任的煞氣。
「行了!」蔡高禮喝斷蔡國慶的怒罵。接道:「弄得好是人家能耐,老子也不眼饞,何況,咱們現在的日子,小酒喝著,狗肉吃著,豈不比在山溝溝裡,強上百十倍。再說,他靠山屯也不過是發點兒小財,分到個人能值個甚。還不是頓頓吃糠和稀,還能像老子們一樣,頓頓酒肉不成?」
蔡高禮離開靠山屯有些日子了。因著怕靠山屯的社員們嗤笑,他乾脆再沒回過屯子。每每聽人說靠山屯又分錢了,又分肉了,修房了,發收音機了,都讓他妒火中燒。可光燒有啥用,那實打實的物件兒到底沒他的份兒,聽了只有自己憋悶,索性他就不打聽靠山屯的情況了。來了個眼不見,耳不聽。心不煩。
蔡高智笑道:「五哥,有些日子沒回老家了吧?呵呵。你可小瞧那幫泥腿子了,不,準確地說是小瞧那姓薛的小子了,我先不說靠山屯現下是個什麼狀況,你猜猜去年一年,靠山屯上交咱們公社多少錢?」
蔡國慶嗤道:「能有多少,撐破天,不過萬兒八千,畢竟這幫泥腿子才翻過身,又是辦豬場,又是修房子的,能有多少?」
蔡高智聞言,輕蔑一笑,晃了晃腦袋,這莫名奇妙的得意,看得蔡高禮一陣心煩:「國慶說得雖然不靠譜,料來也差不了多少,靠山屯的底子擺在那兒,就是養豬也養不了多少,聽說這秋季的稻子豐收了,再算上那養的幾百頭豬,撐死了,不超過一個巴掌。」
「哈哈哈…」蔡高智忽然大笑幾聲,待眾人皆好奇地停了筷子,朝他看來。
蔡高智啟唇露齒,輕聲道:「三十二萬還多。」
三十二萬!
這四個字彷彿驚雷閃電,震得蔡氏父子癡呆一般,各自目瞪口呆,眉眼斜飛,手中的筷子已然跌落,卻恍然未覺。就連悶頭吃喝,懶得摻合的吳天橋也聽傻了,眼泡子鼓鼓,綠油油一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七弟,你是不是弄錯了,被那小子騙了,靠山屯巴掌大塊兒地方,怎麼可能弄出那麼多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蔡高禮猛然驚醒,張嘴就是一連串的不可能,在他想來,上交三十二萬,那豈不是靠山屯得有一百六十萬,他可是做過靠山屯近十年的掌舵人,那個屯子什麼狀況,他再清楚不過,怎麼可能,怎麼可以那麼有錢。
蔡高智道:「五哥,真金白銀的東西,那小子怎麼騙我,跟你說,當時社裡就沒要肉,直接要那小子交錢,你們是不知道,那天算是把我這輩子的眼福都過足了,那小子竟然用東方紅,拉來一車錢,像卸泥沙一樣,把錢從拖箱裡倒了出來,那如山的錢啊,就像潮水一樣,拖出去老遠,鋪了一院子,各種票子,十元的,五元的,新的,舊的,花的,綠的………」
蔡高智說得入了戲,竟如囈語一般的描述起來,蔡氏父子和吳天橋似乎也被帶入了戲,彷彿眼前就是錢山鈔海,是那樣讓人著迷。
「哎喲!」
一聲慘叫打斷了四人的遐思,原來主講人蔡高智手中的湯碗歪了,灑出滾燙**的湯來,澆在他那白嫩的皮膚上,立時就起了水泡。
吳天橋極有眼色,第一時間地上手絹,待蔡高智擦淨,問道:「照蔡主任的說法,這靠山屯一年豈不是掙了一兩百萬,這是多大的成績啊,就是全縣最大的東風機械廠,一年也才三十多萬的銷售額呀,這麼大的成績怎麼報紙上一點兒沒露,這可不止是靠山屯的成績,完全是蔡主任您領導有方嘛,就是區裡的廖主任,縣裡的郭主任也能沾光呀,怎麼一點兒動靜兒沒有,莫說是外面,就是我這社裡的人都不知道,怪,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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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個屁!我看你是少見多怪!你也不想想姓薛的得罪了老子,有老子舅舅在縣裡,他姓薛的哪怕把這靠山屯折騰成了金山銀海,也叫他沒地兒領功請賞。」蔡國慶恨聲罵完,語氣又低沉下來:「一兩百萬,一兩百萬啊,靠山屯才四百零幾戶,一家就能分上近五千啊,五千啊,老子為什麼要搬家,為什麼,不行,爸,咱們是土生土長靠山屯的人,姓薛的不能這麼做,我們要回去,要搬不回去啊,等姓薛的走了,靠山屯就是咱們了的呀,姓薛的是不會一輩子待在那裡的……」
蔡國慶忽然想到那如山的錢與己無緣,又記起薛向是京城下來的,猛地開了竅一般,拽著蔡高禮的袖子就癲狂起來。蔡高禮聽得也是滿臉意動,正要說話,蔡高智揮手打斷道:「省省吧,姓薛的敢把你們趕出來,就絕對不會再讓你們回去,你們也不想想,現在多少人想進靠山屯,就是縣裡都有不少姑娘往那裡嫁,還能隨便讓你們回去?」
蔡高智又往蔡氏父子胸口上狠狠插了一刀,蔡高禮臉色陡變,面皮一會兒青白,一會兒血紅,羨慕,嫉妒,懊惱,後悔,各種負面情緒如滾滾海潮一般襲上他的心頭,燒得他幾欲發狂。
蔡國慶則是放聲高罵,霎時間,各種髒話粗話話如毒液一般傾斜而出,奈何薛向這會兒正安居高座,開懷暢飲,壓根兒就聽不見。
就在蔡國慶高聲叫罵之際,虛掩的倉庫大門被打開了,閃出一道人影兒,霎時間,漫天雪花,被這呼嘯東風一卷,絞絞剪剪吹了進來。本來屋內,就被這火爐,高湯炙烤得溫暖如春,眾人又喝了酒,已有幾分醺醺之意,忽地被這嚴寒一激,齊齊打了個激靈。
蔡國慶心情本就惡劣,被風吹得難受,不待看清來人,就要開罵,熟料那人卻先開了口:「蔡主任,蔡隊長,我要告狀!」
「喲,是肛毛呀,他娘的,大過年的,也不見你狗r的來給老子拜年,是不是在靠山屯活得滋潤了,就覺得可以不把老子放在眼裡………….」
來人正是以前蔡國慶在靠山屯的兩大心腹跟班之一的肛毛,蔡國慶乍逢小弟,少不得要擺擺老大的威風,好一陣訓斥罷,哼道:「告狀?告個屁,老子這裡是糧管所,不是革委會,少給老子扯jb蛋…」
蔡高禮打斷道:「你小子要告誰?要是三瓜兩棗,婆娘媳婦們瞎扯淡的事兒,老子可沒功夫聽。」蔡高禮離屯有日,終究是不大相信蔡高智先前描述的靠山屯豪富的場景,這會兒見了屯子裡的人,且還是熟人,就起了打聽的心思。因著不好明問,就假借聽肛毛說狀詞的時候,再細細盤問。
肛毛搓了搓凍得發木的臉蛋兒,咬牙道:「我要告李永軍,韓東臨,還有,還有告靠山屯所有的人。」
爐子旁邊眾人像看傻子一樣盯著肛毛,接著,便齊齊朝鍋中的狗肉進攻,那意思很明白,腦子有毛病的傢伙,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