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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後,薛向把車子在一個村落停了下來,這是緊靠蛐蛐原最近的村落,村名喚作王莊。薛向幫著小晚把兩床被子整理好,擱在車後座上縛了,隨後,領著三小,朝村頭走去。王莊以姓命名,顧名思義,村中確以王姓居多。王莊緊靠著蛐蛐原,卻並不將蛐蛐原的兔子看作自家私有的物產,這倒不是說王莊的老百姓樸實無華,而是農民特有的聰慧和狡諧在發揮作用。
蛐蛐原四周空曠無垠,被田地環繞,並無絲毫建築。一到冬天,整個北地白茫茫一片,百獸俱隱,鳥雀南歸,但卻是蛐蛐原一年最熱鬧的時候。蛐蛐原向北三十里處有一座大山,山名大青山。大青山不似別的深山老林那般草木繁茂,動物繁多,其山的組成卻已山石居多,草木稀疏,山勢雖大,卻並沒有多少幽森之處。草木稀疏,那食草的動物自然就覓食艱難,低級食物鏈不彰,高階的猛獸自也難以存活。久而久之,大青山裡的猛獸居然絕跡,這猛獸一絕跡,不知何時起,山雞,野兔之流的低級食物鏈的源頭竟在此處開始繁衍生息,數目日眾。
大青山草木不豐,一到冬天,山雞、野兔自也難以全在此處就食,無奈之下,只好另覓他處。蛐蛐原純是一片荒地,草木茂盛,且盛產一種味道極苦的白邊果,恰是野兔的最愛,因此,蛐蛐原就成了這幫野兔冬天的覓食之處。野兔多了,來此處逮兔子的自然也就多了,來此處逮兔子的多了,村民的心思也就活了。不知道是哪家最先借出狗拉雪橇,且是得了報酬,慢慢地王莊家家戶戶開始養狗,只等到冬天租給那些來此處逮兔子介或尋樂子的毛小子和小年輕。你要是說人家搞投機倒把,那壓根兒挨不上,人家又沒買賣東西,尋常人家,借個東西,還得提些禮物呢。自己借幾條狗,收點錢不正是合理麼,誰要是敢聒噪,那純屬尋不痛快。
薛向此去正是租幾條笨狗,兩個雪橇。來蛐蛐原逮兔子對薛向來說已不是第一次了,前些年都是和雷小天、李紅軍幾個一道,這幫毛小子逮兔子哪裡需要笨狗和雪橇助陣,幾人結網,邁開大長腿,幾圈下來,就把兔子給攆懵了。但是這次多了三小,逮兔子事小,尋樂子事大,自然需要雪橇助興。
薛向雖未租過雪橇,卻也知道價錢。農民兄弟到底還是樸實,四條狗和兩架雪橇只收了薛向五毛錢的租金,外加五塊錢的押金,單這四條狗就不只五塊錢。出租的那家知道薛向所來為何,所去何方,索性跟著他到了蛐蛐原,幫他架好雪橇後,才折身返回,只說三個小時後,他親自來取,免了薛向回送之苦。
一眼望不到邊的大草甸上,三三兩兩的散落著數伙兒毛小子。有的已經瞅準了目標,開始結網猛追;有的正在茅草、積雪深處,扒拉著洞穴,試圖找到藏身之兔;當然也有類似薛向這般租了雪橇,明著追兔,暗裡休閒的放假了的學生和青年工人。
小傢伙一坐上雪橇就開始蹦跳,直個吆喝了薛向開動,可是小晚和小意坐在另一架雪橇上,看著眼前的兩條笨狗,瑟瑟發抖,就是不敢拿鞭子朝狗身上招呼。其實,四條大笨狗性情溫順,且是做老了這行當的「資深車伕」,壓根不須著鞭,只須輕輕一抖韁繩,便會奔跑起來。
薛向無奈,只好下了雪橇,把四隻狗用繩索重新連接好,此處無有釘錘,兩架雪橇卻是無法連接,可這點困難如何難得到他。但見他結好狗繩後,招呼三小站好,他自己兩腳各踏在一架雪橇上,輕輕一抖韁繩,四條大狗瞬間發動,奔騰了起來,兩架雪橇猶如被粘合在一起一般,絲毫不見鬆散,甚至轉向的時候,都平穩猶如一體。薛向這番舉動看是輕鬆,實則廢了老鼻子氣力,腿上功夫可是發揮到了極致,定,黏,轉、卸各樣功夫都用上了,難的不是用上一種勁兒,難的是時時刻刻都要注意換勁兒。
雪橇剛一發動,小傢伙就站在上面歡呼了起來,小嘴巴一個勁兒的喊著「駕,駕,駕」,猶如趕著馬兒一般,可惜雞同鴨講,大笨狗哪裡聽得懂馬語,依舊我行我素地奔行。小傢伙急了,要過大哥手中的韁繩開始扯動,不一會兒功夫居然讓他使得有模有樣。小意見狀,也大為意動,只是他不好意思朝薛向開口,直對邊上的小晚說「二姐,我肯定比她駕得更好的」,薛向聞言,哪裡不明白他題中之意,當下就說「老三,來,你幫大哥駕會兒,我抽只煙。」
小悶騷男聞言大喜,接過韁繩就開始和小傢伙比賽,看誰舞出的繩影、波浪更加綿密。兩人扯乎的韁繩愈快,四條大笨狗誤察駕駛員的意圖,奔跑得愈發賣力了。一路上超過數個雪橇,越過幾叢攆兔子的毛小子,伏低竄高,時而從小坡上奔下,時而筆直前行,帶起的勁風竟不冷人,反而令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終於,有四九城的頑主認出這拉風組合的領頭人來。時不時的有人喚著「三哥」,敬著禮,薛向雪橇不停,遠的就回個禮,近的就彈一把煙過去,也虧得他早作好了準備,大衣兜裡塞了十來包煙,不然還真沒法子應付。
薛向四人行到一座山坡上,停了下來,讓狗喘息。薛向下了雪橇,歇歇已有些酸麻的腿,方才一陣奔行,竟讓他這鐵打的身子也有了疲憊的感覺。他從荷包裡拿出包煙,彈出一隻叼上,還沒來得及摸火機,卻被小傢伙搶先把小手伸進他的大衣兜裡掏了出來。小傢伙做個鬼臉,衝他招招手,示意他伏下身子,由她親自點燃。薛向揉揉這個古靈精怪妹妹的小分頭,彎下腰來,讓她點著煙。小傢伙被大哥弄亂了頭髮,分外不滿,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又開始以手代梳,打理自己的髮型。
薛向一隻煙還沒抽完,忽然,他所在的雪坡腳下,雪花滾滾,一陣騷動。原來,遠處奔來十多個青年在追趕一隻灰皮兔,這只灰皮兔身子甚是肥大,遠觀就覺得體重不輕,它的奔行竟不似別的兔子那般跳脫,靈動,步履有些蹣跚,時不時地還會栽一個跟頭,忽又爬起來,亡命狂奔。灰皮兔埋頭奔跑,顧不得看清前路,竟直直地朝薛向所在的雪坡奔來。
薛向
向終於發現這只灰皮兔哪裡不對勁了,這竟是只懷著身孕的母兔。小晚也發現了灰皮兔,拉著薛向的胳膊說這隻兔子好像懷孕了。小傢伙不懂什麼是懷孕,聽得好奇,扯著小晚的衣服,就要問出個究竟,小晚無奈,只好給這個「小不懂」做了個簡單的解釋。
「什麼!二姐,這隻兔兔居然有寶寶了,她的寶寶是不是在她肚子下面吊著的地方啊。」小傢伙得了姐姐的解釋,眼睛瞪得溜圓,小手握拳,暗暗給灰皮兔打氣,讓她加油快跑,千萬不要被那些壞傢伙抓住(抓兔媽媽的還不是壞人麼)。
奈何灰皮兔有孕在身,且已奔行良久,氣力大虧,漸漸地速度慢了下來,可它仍不放棄,身子一扭一扭地朝雪坡「走」來。
「嘿,坡上的小子,你別佔便宜啊,快些給老子們讓開,用不著你插手。」山下逐兔的青年們發現了山上的薛向四人,生怕薛向來個守坡待兔,老遠就有人在坡下吆喝開了。
「大哥,救救兔兔吧,你看她多可憐,不然,小兔兔出生,就沒媽媽了,人家也沒了媽媽,嗚嗚嗚嗚…」小傢伙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薛向聽得心中一慘,眼睛一熱,就要滾出淚來,小晚和小意也低了腦袋悄悄抹淚。薛向抹了下眼睛,一把抄起小傢伙,幾個箭步就衝到灰皮兔跟前,出手如電,屈指成鉤,準確地捏住已經筋疲力盡的灰皮兔的頸皮,將它提了起來,塞進了小傢伙的懷裡。小傢伙驟得灰皮兔,哭聲立時止住了,小手不住地撫著灰皮兔的皮毛,似在安撫。
雪坡下的青年們見自己苦苦「追求」、奔波半晌的目標被別人收入囊中,立時就炸了窩,各樣式的罵聲便叫了出來。
「哪裡來的兔崽子,跑咱爺們兒跟前,來奪食了。識相的,趕緊把兔子給老子還回來,否則,仔細你的皮。」
「草,咱爺們兒今兒算是開了眼了,竟還有人敢搶老子的東西,媽的,跟他狗日的廢什麼話,直接撂倒了,奪回來,看這傢伙一身四九城佛爺的打扮,咱陽縣爺們兒今兒個也發發利市?」
「老ど哥說的對,這小子的軍大衣歸我了,別的我都不要。」
「我要他的皮帽子」
「皮鞋歸我,我個兒和他差不離,你們穿都大了。」
「他旁邊的妞兒不錯,嘻嘻」
………………
這幫傢伙邊白話,邊慢悠悠地朝坡上走來,隨口便將薛向身上的東西分了個乾淨,渾不知有頭猛虎已然出柙。薛向方才受了小傢伙的刺激,心情尚未平復,這會兒又聽見坡下的垃圾噴糞,心頭的怒火已然快將他燒炸了。
先前沒有動作,是在安撫和收束小傢伙。這會兒,他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小傢伙丟開,只得解下皮帶,將小傢伙臉朝自己胸口轉了,用皮帶紮緊,小晚和小意兩兄妹,他也打好了招呼,讓二人轉過臉去,捂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