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蘇大太爺摸了摸山羊鬍子,得意洋洋地道:「好主意說不上,也就族中商量了下,玉書不是沒有後嗎?從族中挑個年輕有為的子侄過繼到玉書的膝下,不就行了嘛?」
此話一落,廳中立刻陷入了一股很古怪的氣氛中。蘇玉煥憂慮掃過廳中眾人的面色燔。
只見蘇雲翎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彷彿那蘇大太爺那一句不過是說今日天氣如何。而蘇大太爺和其餘兩位長老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則是不住地緊張打量蘇雲翎的反應。
蘇雲翎笑了笑,一雙秋水似的剪眸盯著蘇大太爺,柔聲問道:「大太爺說的『年輕有為的子侄』不知是哪一位堂哥?」
蘇大太爺和其餘兩位長老一聽頓時鬆了一大口氣窠。
風二老爺急忙接口:「那位你也認得的,是你東福堂哥啊!」
蘇東福?……蘇雲翎掂量著這個俗氣的名字,忽然美眸掃向一旁不做聲的盛三老爺。
她笑:「原來是東福堂哥啊。盛三老爺的兒子。」
盛三老爺一雙渾濁的眼滴溜溜轉了下,沙啞著嗓子道:「是啊,老夫膝下有三子,東福最是上進,今年準備去考秀才了,要是考上了,這可不是光耀門楣的事嗎?」
他說這一句的時候鬍子一翹一翹的,像是說了以後今年蘇東福就一定能夠考上秀才似的。
蘇雲翎笑了,眼底的寒意比十二月的天還冷。
蘇東福。今年二十七,從十歲入私塾就聽說要去考秀才,考了十七年都考不進,好吃懶做,生得肥頭大耳,虎背熊腰。她還是蘇清翎的時候,就聽說蘇東福仗著自己的爹是族中長老,欺男霸女,整個蘇家村怨聲載道。
現在這禍頭蘇家村呆不下了,打算塞到了她蘇府中來了?
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蘇雲翎笑了笑:「東福堂哥的確是很上進的。私塾讀了十幾年,想來今年一定能考上秀才。」
這話一出,堂上三位老頭子臉上頓時五顏六色,特別是剛才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盛三老爺臉皮黑裡透紅,紅裡透青,想要發作卻是沒由頭。直憋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住的捏著鬍子,擦點都捏斷了好幾根。
蘇雲翎回頭對蘇玉煥道:「二叔,這種過繼一事非同小可,我爹如今病著,還是等我爹病好再說,您說呢?」
蘇玉煥早就在一旁憋著氣,一聽這話,立刻沉聲道:「二姑娘說得極是。過繼男丁給大房一事不是小事。這樣吧,三位太爺老爺先請下去休息。我和二姑娘再商議商議。」
「有什麼好商議的?難不成族中的規矩你們都忘了?房中無男丁,家產可是要歸族裡的。如今大房這一支眼看就要敗了,盛三要把他兒子過繼給玉書,難不成還有錯?難道等著家產給族裡分了嗎?」蘇大太爺忽然發飆,拍著桌子吹鬍子瞪眼睛。
他是族長,年紀又大,這一下倒是把蘇玉煥給鎮住了。其餘兩位老爺也紛紛埋怨,明裡暗裡說蘇玉煥和蘇雲翎不識他們的「一片苦心」。
蘇雲翎只靜靜站著聽著。蘇玉煥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看樣子被氣得不輕卻不敢發作。好不容易等三個老頭子發飆完了,蘇玉煥這才吩咐下人領著他們下去客房休息。
一挨他們走了,蘇玉煥長歎一聲跌坐在了椅子上。一直不敢吭聲的曹氏愧疚又擔憂地上前扶著蘇雲翎。
她抹淚:「二姑娘,都是我的錯,是我去請了族長他們來濟州,這下不但事沒辦好,還成了……成了這樣……」
蘇雲翎還沒來得及安慰,一旁的蘇玉煥歎氣:「別怪你二嬸是我的主意。我急躁了,當初二姑娘勸我合為一家之事不要這麼急,我偏偏不聽,現在不但閤家不了,還給大哥招惹來了這個禍水。唉唉……」
蘇雲翎看看蘇玉煥,再看看一旁愧疚的曹氏。她心鏡如雪亮,這事不單單是過繼男丁到蘇家這麼簡單。說白了是蘇家族中看蘇大房這一支要敗了,想要侵佔她蘇家的財產來了!!
所謂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父親這一支可是正兒八經的蘇家主脈,留下來的底蘊家產可不是君玉亭匆匆一抄就能全部抄沒的。一些田產、莊子,還有一些個零星的房子,果園……如果她沒有記錯,在蘇家村,早年她父親可是買下上百畝的田地。
這些要是賣了可是一大筆錢。雖然不能說富可敵國,可是吃個幾世卻是無憂了。
蘇雲翎心中冷笑不已。
果然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錦上添花的沒有,落井下石的已經迫不及待地來了。還打著為了蘇家大房的「一片苦心」的幌子。也不想想,當年蘇家大房還興旺,出了幾代朝廷肱骨之臣時,蘇家可沒少接濟族中旁支,特別是蘇家宗祠那邊,每年白花花的銀子送去,卻得來眼前這趁火打劫的一耙!!
蘇雲翎不吭聲,那邊蘇玉煥和曹氏兩人頓時沒有了主意。特別是蘇玉煥,眼前這事是他招惹來的,他原本是想合為一家,照顧好大哥蘇玉書,也能照顧好大哥遺下的孤女蘇雲翎。
可是沒想到宗祠那邊來的人這麼卑鄙無恥,先前應得好好的,事到臨頭卻反口不認帳,非要把蘇東福過繼給蘇玉書膝下。如果真的過繼了,以蘇東福的德行,蘇大房這一支就慘了,別說蘇玉書恐怕沒人照顧,蘇雲翎將來的終身都有可能被耽誤。
一想起這個,蘇玉煥就又是悔
又是恨。
蘇雲翎忽然笑了笑,這一笑看得蘇玉煥和曹氏背後都冒起了一股子冷汗。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他們只覺得眼前看著不過十四歲的蘇雲翎遠比同齡人多了幾份從容和智慧。
「二叔二嬸放心好了。族長和長老們也是為了我爹好。不過既然都說了我爹病還沒好,這事以後再提,就先不操心了。」蘇雲翎淡淡地道。
曹氏猶豫:「這……」
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請來族長和兩位長老,要是這過繼一事沒辦成,他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一句以後再提能拖得了他們多久?
蘇雲翎明眸熠熠,不卑不亢地道:「如今最最要緊的是醫治好我爹的病。等我爹病好了,自然就能主持府中大事,就算是合為一家,我相信我爹也不願意拖著府中一家老小來拖累二叔二嬸。」
蘇玉煥和曹氏一聽連忙擺手:「這這……二姑娘千萬不要這麼說。」
蘇雲翎又安慰了他們夫妻兩人幾句便告辭回家。
一路上烏木珠見蘇雲翎不吭聲,頓時也不敢說什麼。路上無話,蘇雲翎到了家中喝了一口茶,轉身對烏木珠說:「對了,過幾日就是父親四十大壽,把府中大大小小的都叫過來熱鬧熱鬧。對了,那幾位姨娘也都請來。還有,吩咐下人準備準備。雖然母親過世還沒三年,可是在家中自家人做個小壽宴吃碗長壽麵也不會有人說道什麼。」
烏木珠轉身走了幾步,猶豫問道:「那三姨娘也要請來嗎?」
「請啊。都請來。」蘇雲翎笑得嫵媚動人。
……
那三位從蘇家村來的族長和長老們果然不甘休,第二日就來了蘇府中「做客」。說是作客,其實根本就是一探究竟。
蘇雲翎面上平靜,沉穩大方。她把蘇玉書攙扶出來見這族中長老們。蘇大太爺和風二老爺,盛三老爺看得眼中各有算計。他們問東問西,司馬昭之心昭然欲揭。
蘇雲翎看在眼中卻不點破,命人準備好菜招呼。這一招呼卻令蘇府上下都知道了這三個老頭的身份來歷。頓時府中上下風言風語。
西院中,三姨娘林氏正讓丫鬟給她換藥,哎哎叫個不停。
「死丫頭,手不會輕點啊!」三姨娘林氏一邊罵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額角。
該死的,那個花盆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砸的,竟然砸傷了她林氏這張如花似玉的臉。不過這還不算是最氣人的。最氣人的就是她白高興白忙活了一陣,還被蘇雲翎那個小賤人不動聲色狠狠捅了一刀子。
自己沒臉還不說,還被幾個媒婆纏著討要拉媒的銀子。正所謂小鬼難纏,為了打發那幾個早就練成人精的媒婆她可是花了不少的銀子。
一想起自己花了一筆冤枉錢,到頭來卻還沒把蘇雲翎給趕走。三姨娘林氏越發覺得自己的額頭痛得要炸了。
丫鬟拿了藥膏,說著好話:「三姨娘不用擔心,這傷過幾日就好了,到時候要是留疤就剪個齊劉海遮著,什麼都看不出來。」
這話三姨娘林氏一聽,差點氣得吐血。這什麼話呢?!哪壺不開提哪壺!
「滾滾!什麼留疤!你這個死丫頭看老娘我這麼倒霉了還要澆盆冷水啊?我這是做了什麼孽讓你們這幾個小丫頭輪
番折磨?!都給我滾!」三姨娘破口大罵,活脫脫一個潑婦。
丫鬟見她發怒,趕緊跑了。三姨娘林氏只能對著鏡子一點點抹著藥。這時,丫鬟又進來了。
丫鬟怯怯地說:「三姨娘,二姨娘來看你了。」
「看什麼看!看我死了沒有嗎?不見!就說我歇著!」三姨娘林氏氣沖沖地罵。
可是一道聲音傳來了:「妹妹生什麼氣呢。連我也不見?」
說話聲傳來,銀月已經走進了屋子。三姨娘林氏自從過門後就沒把她放在眼裡。在她心裡,銀月不過是個陪嫁的丫鬟,只是得了主母蕭蘭珍的抬舉這才當了姨娘,說到底還是個丫鬟的命。
三姨娘林氏見銀月進來,冷冷哼了哼:「二姐不去燒香拜佛嗎?怎麼有空到了妹妹這邊?」
銀月彷彿沒有聽出她的諷刺意思,憂心忡忡地坐在她床邊:「三妹,我來是有件事想和你說道說道。」
三姨娘林氏聽了這話,冷哼道:「什麼事啊?是老爺四十大壽的事嗎?這不我還傷著呢。麻煩你跟二小姐說,到時候我一副殘樣,不敢去玷污老爺的眼了。」
她說得陰陽怪氣的,銀月是個老實人也聽出了她的埋怨。不過銀月向來不懂搬弄是非。她老老實實地道:「三妹,我要與你說道的不是這事。是咱們府中的大事。」
「什麼大事?」三姨娘林氏看了她一眼。這幾日她都躲在院子裡面養傷,外面的事倒還真沒什麼打聽。
銀月歎了一口氣把蘇家村三位長老來蘇府的事說了,又說起過繼一事。
「什麼?!過繼!!!」三姨娘林氏一下子跳了起來。她的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
「是啊,族長說想要把蘇東福侄子過繼給老爺膝下。」銀月歎了一口氣:「過繼就過繼,可是蘇東福那人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懶做,在鄉下欺男霸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族長他們怎麼這麼老糊塗呢?這過繼過來不是給我們添堵嗎?」
三姨娘林氏一聽恨不得手指頭戳上銀月的腦袋,點醒她。重點不是過繼的人品怎麼樣,好嗎?重點是蘇家的家產要被外人給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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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銀月嘮嘮叨叨說了一陣子就走了。三姨娘林氏等她一走立刻就跳起來,讓丫鬟們趕緊去打聽情況。
過了不久,丫鬟跑來苦著臉說道:「是真的!三姨娘,這次咱們可慘了。聽二小姐房裡的丫鬟說,二小姐打算給老爺做完壽宴就把府中的下人該撤的撤,該賣的賣,還說……」
「還說什麼?」三姨娘林氏急得上火燒心。
小丫鬟怯怯地說:「聽說,二小姐還打算把幾個姨娘好好安置一下。說以後府中不是她做主了,趁著現在先把幾位姨娘給安置了。」
「怎麼個安置法?」三姨娘林氏恨不得撕爛了這小丫頭的嘴。
說個話說得一半一半的,這不是誠心讓她添堵嗎?
「就是把幾位姨娘搬出府去,買個小院子。因為二小姐好像說,說……府中多了男丁,幾位姨娘們住著也不好,再說那個蘇東福名聲不好,怕出了什麼醜事……」小丫鬟越說越小聲,因為她看見三姨娘林氏的臉已經鐵青得都要擰出水來了。
「好了,我知道了。」三姨娘林氏眼底的陰狠一閃而過:「蘇雲翎這個小賤人看樣子是要來跟老娘玩狠的啊!想要把我從蘇府中趕走,做夢!」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最後一個字落地,三姨娘林氏狠狠一巴掌把桌子上的藥膏掃落在地。
……
蘇雲翎在房中看賬本,看得頭直點。蘇玉煥果然是經商的料,賬目一看就知道他買賣的精明。這採買賣出,就能看出門道。
過了一會,銀月走來。蘇雲翎笑吟吟地扶了她坐下:「銀月姨,怎麼樣?」
「說了。可是我看三妹她面上也沒什麼。唉,過繼這種大事,她肯定也沒轍。」銀月歎氣。
蘇雲翎眼底泛過精明的光。她笑了笑:「三姨娘知道這事就好。剩下的事銀月姨不用操心了。靜觀其變就好。」
銀月疑惑問道:「什麼靜觀其變?難不成這事還有別的法子?」
蘇雲翎笑得嫵媚動人:「法子嘛,肯定不在我身上。過幾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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