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北魏三皇子掃了一眼對面高台上身姿筆挺凌風而立的衛臨,卻是不屑地一笑:「不過為了個姬妾罷了,也值得太子殿下如此大費周章,還要設局對弈,我倒要瞧瞧是個什麼模樣的!」他指了指眼前的棋場,「不過南晉果然富庶,才割地百里與我北魏作結盟之禮,諸位卻還能如此豪奢享樂,倒是叫我大開眼界呀。」他哈哈大笑起來,連同立在一旁的諸位北魏侍衛也都露出譏諷之色望著南晉之人。
一時間,世家眾人臉色十分難看,義憤填膺,卻又說不出什麼來,他說的不錯,南晉國力日益衰退,想當年一統南北的大晉,如今卻被眾多胡人逼得退避中原,大半江山已是為眾胡所瓜分,已經落到要割地盟好,以求自保了。
只是南晉世家雖然富庶高貴,卻是自來不過過問國事,以清流玄談為上道,朝政仕途為下品,故而此時也無人開口。
太子頗有幾分尷尬,強笑道:「此等亂世,魏晉結盟交好,乃是兩國之幸,共抗鮮卑、蠻羯的侵擾,保兩國之安穩,如此自當慶賀才是。」
這話十分牽強附會,誰人不知,如今北魏國力兵力遠強於南晉,此次結盟也是南晉為鮮卑慕容氏所襲,節節敗退,逼於無奈才割地與北魏結盟,以換的北魏出兵驅除鮮卑。
北魏三皇子黝黑粗獷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之色,卻也不再多言,端起案幾前的美酒,自斟自飲起來。
一旁的姑子們是聽不懂這些朝政國事的,她們都在留心看著看台上的郎君們,王茉娘聽得那邊北魏三皇子放肆狂妄的笑聲,很是鄙夷地撇了撇嘴,湊近虞蘭娘輕聲道:「北魏胡人還真是野蠻無禮,不曾受過教化,竟然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還敢這般放肆,容貌醜陋難看,竟然連自己的侍衛都比不上,難不成北魏皇族都是這般形容?」
北魏三皇子帶來的侍衛也都是個個高大魁梧,照著南晉姑子的眼光來看,清脫俗,不著纖塵的風華方為美,自然是覺得他們庸俗醜陋。而那群侍衛裡倒是有一個五官深邃,斜飛英挺的劍眉,一雙暗藏銳利冷光的雙眸,極為分明的稜廓,一如其他北魏人一般高大挺拔,這樣的容貌絕不同於桓宣、衛臨等人,絕算不上她們眼中的俊美,卻又讓她們忍不住多看幾眼。
虞蘭娘卻是並不關注這個,她悄悄看一眼不遠處坐著一身紫袍俊逸的謝凡,又飛快地低下頭,輕聲道:「如何那位阿洛還不曾來?」
孟洛來了,她才一走近,便是引得所有人的注目。一身玉色大袖翩翩長衫,鬆鬆束著博帶,卻是作男子打扮,只是這一身衣袍分明是桓宣平日所穿,不知為何此時卻在她身上,倒也不顯得突兀,只是略微寬大的衣袍,在她迤邐而來之時,衣帶紛飛更是飄搖如仙,風姿動人。
她依舊戴著冪籬,素紗嚴實地遮蓋住了她的容貌,只有雪白的頸項在素紗下若隱若現,叫人遐想連篇。
向著對面的看台欠了欠身,孟洛一步步走上高台,遙遙向對面台上的衛臨抱拳作揖,衛臨一愣,卻是溫和地笑了笑,回了一禮,對弈便要開始了。
謝凡饒有興趣地看著高台上那一襲玉色袍服的身影,向一旁目光灼灼的桓宣道:「宣郎,你這丑婢著實不同尋常,竟然作男子打扮,半點不肯輸人呢!」
桓宣沒有回答,他此時盯著身著自己袍服的孟洛,目光裡有欣喜和溫柔,似乎能夠看穿那高台上的人所有的心思。
倒是北魏三皇子放肆地打量了一番高台上的孟洛,大聲道:「不是說是個美貌的姬妾,如何會做男子打扮,還藏頭遮臉?倒是有趣,我可要好好瞧瞧。」他的話引得看台下立著的侍衛都看向孟洛,好奇地打量著。
弦動一聲,錚然驚動全場,對弈開始了。
衛臨所持白子,先落子,他素性沉穩,用的是尖長並用,攻守並用,雖然對手只是個卑賤毫無名氣的姬妾,他也不大意輕敵,依舊全力以赴。
「……東十南五。」他仔細看著高台下的棋局,從容地吩咐道,早有僕從在旁聽得明白,快步下高台傳令,便有著白衣的侍衛大步走到他所指的方位立好。整個棋局中皆是這樣以黑白衣著的人為棋子,聽從對弈的二人吩咐,絲毫不亂地下著這一局特別的棋。
謝凡看著場中棋局,搖頭一笑:「如此對弈之法,怕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夠想到。」
太子卻甚以為傲,大笑道:「既然是我與桓五郎的賭約,豈能那般小家子氣,自然要如此的氣派才能盡興,也叫諸位看得明白。」他轉頭望向桓宣:「五郎可要擔心了,衛臨乃是國手,能守善攻,便是老於此道的數位名家也是敗於他手中,只怕美人毫無勝算。」
桓宣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何不等此局終了再說不遲。」他依舊從容淡定,彷彿絲毫不擔心一般。
一旁的眾人卻是議論紛紛,姑子們更是指指點點,笑著說道:「與衛臨對弈,即便這丑婢再如何狡猾也是無用的,倒不如乖乖認輸,任由太子納入東宮才是。」
沒人相信孟洛能夠勝過衛臨。
然而接下來的局面叫眾人都都大吃了一驚,不管衛臨如何落子,孟洛竟然毫不示弱,一一頂上,並且屢屢在落子之時已經封住了衛臨的下一步棋,將他整個佈局攪亂了,無法連續成陣。
而她自己似乎絲毫沒有佈局之意,只是靠著騰挪中的靠、擠、斷的手法將衛臨的棋子一一封鎮,衛臨只能數變棋路,一時間,棋局上出現了僵局。
對著這樣一個毫無章法毫無佈局的對手,連衛臨都少了一份自若,微微蹙眉望著高台下的棋局,落一子往往要花上小半刻功夫,似乎對面的這位,已是他對弈所面對最為強大的敵手。
相對於他的躊躇,孟洛卻是雲
淡風輕,已經凌然立於高台上,自在地負手而立,一股不容置疑的傲然之氣令人無法忽視,她只是偶爾掃過一眼衛臨,便毫不猶豫落子,而這每一次落子卻都是搶的先機,逼得衛臨不得不打消原本的棋路,設法躲避孟洛的圍殺。
「衛家郎君好似……已經不敵了。」不知是誰輕輕說了一句,場上的情形眾人看得明白,白子被圍殺得越來越多,出現了大塊大塊的空白之地,而衛臨的落子也益發艱難,這一局竟然讓那姬妾將衛臨逼得無處可躲了。
「胡說!」瑤華公主鐵青著臉跳起來,怒沖沖地道:「衛臨才不會輸給這麼個卑賤的醜婢!他不過是相讓罷了!」
世家姑子們俱是不理會瑤華公主的怒氣,她們湊在一處低低議論著,想不到這醜陋卑賤的姬妾竟然真得通棋藝,還能勝得過衛臨。
勝得過衛臨?衛臨可是國手,那她豈不是聖手?一時間連桓宣都有些不敢置信,望著高台上風姿凌然的孟洛,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出人意料!
太子的臉色十分難看,原本以為穩贏的局面,卻是成了如此情形,只怕再下下去最好的局面也就是平手,這個女子竟然能有這等棋藝,難怪桓宣如此放心讓她應戰,只是這樣的絕色又是才藝出眾的美人,怎能不是他的,他絕不會罷手!即便輸了,也要想法弄到手!
同樣心思複雜莫名的還有孟嫻娘,上場之前她幾乎已經認定了,那個戴著冪籬不肯真面目示人的姬妾,便是她那個早就該死掉的姐姐,孟洛娘!那身形步態,舉止談吐都像極了讓她厭惡的孟洛娘,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孟洛娘會成了桓家五郎的姬妾,但是她一定不能讓這麼一個該死的人活下去。等她下了場,輸給了衛臨,太子一將她收下,就會命人暗中除掉她,死一個姬妾罷了,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如今看來,那個姬妾竟然精通棋藝,居然連衛臨亦不是敵手,難道她不是孟洛娘?孟洛娘何曾能有這般高深的棋藝!她與孟洛娘相處十餘年,對她瞭若指掌,絕對不可能。可這姬妾不是孟洛娘,又是誰呢?
場下眾人的各種心思話語,絲毫沒能影響到高台上的二人。衛臨已經落一子都益發困難了,他眉間緊皺,舉棋不定,竟然毫無辦法來招架孟洛的攻勢。
終於,衛臨轉過身來,眉間一展,向著一旁高台上的孟洛抱拳作揖,笑道:「臨輸矣,慘敗於女郎手中,慚愧慚愧!」
的確是慘敗,棋局之中,白衣之人只剩下寥寥,斷續不相連,而黑衣之人卻是佔去大片,勝敗早已定下。
孟洛欠身還禮,卻是誠懇地道:「衛家郎君休要如此說,郎君棋藝高超,洛僥倖勝之。」果然是僥倖,若是孟洛不曾有讀心之術,不能知道衛臨每一步落子和佈局,恐怕早就被衛臨所敗,她的棋藝連一搏之力都沒有,豈能贏了去。
衛臨極有風度,並不因為落敗而有半點惱怒之意,依舊溫地笑著:「女郎棋藝之高,為臨之少見,當得起國手之稱,著實佩服,改日定要向女郎再討教一番,以期得以精進。」
他是真的把孟洛當成了棋藝國手來對待了,孟洛不由地苦笑一下,只好心虛地應著:「承讓,承讓。」
看台上早已是一片嘩然,衛臨輸給了這個姬妾!眾人雖然早已看清楚棋局形式,卻仍然難以接受,太子更是氣得砸了手裡的杯盞。
謝凡在旁看著太子氣急敗壞地模樣,勾起唇角微微笑道:「殿下何必懊惱,此姬既然為宣郎所看重,必然有不凡之處,便是贏了衛臨也無可厚非不是麼?」
此時,高台上的孟洛卻是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舉動,她緩緩伸手摘下了頭上一直戴著的素紗冪籬,將那冪籬向著高台下扔去,露出真實的容貌,昂起頭來,向著看台上桓宣的方向拜了拜,朗聲道:「妾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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