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時早已是月上中天,營地處處燃起一堆堆篝火,映照得通明一片,有如白日一般,微微有了醉意的郎君們摟著懷中嬌艷動人的姬妾,大聲說笑道別,向著自己的營帳而去,姑子們也都欠身作禮告別。
王茉娘眼睜睜看著帶著冪籬身形姣好的孟洛跟在桓宣身後走遠,臉色鐵青僵硬,忿然轉回頭,暗暗惱恨著,她望見身旁緩步而行的何玉娘,開口道:「玉娘,方纔那個賤婢真真是無恥之極,分明生的一副極醜無比的模樣,偏偏要故作風遮住臉面見人,引得那群人還以為她是什麼絕色高之人,竟然還有人說你都不及她,我聽得都是氣惱,替你抱不平呢。」
瑤華公主帶著孟嫻娘此時趕了上來,應和道:「可不是,何家姑子何等容貌,便是連我們瞧著都是移不開眼去,那個丑婢實在不知天高地厚,不但故作妖媚惑人,竟然還要與衛郎對弈,真真是惱煞人了。」她一想到衛臨竟然答應與她對弈,就慪地胸口痛。
眾女紛紛出言,皆是貶低孟洛,憤憤不平之意。
何玉娘卻是平靜溫和如故,絲毫沒有被她們的話所激怒,只是輕輕一笑:「不過是個姬妾,何必與她計較,時候也不早了,諸位還是早些回營帳歇息吧。」
她說罷,輕輕頷首,露出輕柔得體的笑,帶著侍婢飄然遠去,留下一眾面面相覷的姑子們。
方才在帳中何玉娘看得明白,桓五郎對這位姬妾十分偏重,無論是不是真的寵愛非常,都不必為此得罪了他,何況如今還有太子要橫插一手,這些與她都沒有太多利害關係,自然不必在意。何況對於容貌,她素來自信,不在意別人如何猜測,她要的是那個人的注目!她遠遠望著謝家高大的營帳,露出一絲勢在必得的笑容。
王茉娘看著何玉娘雲淡風輕地走遠,先前還想挑唆幾句,讓何家也捲進來的打算算是落空了,她只得悻悻收回目光,一甩衣袖,帶著侍婢也走了。
此時最為氣惱的只怕要數孟嫻娘,原本這不過是何家姑子與桓家一個姬妾的矛盾,與她毫無關係,可是為何鬧到最後,卻是讓太子看中了那丑婢,竟然當眾作賭要她,這何異於在打她這位未來太子妃的臉,天下皆知她已經被賜婚與太子,可如今太子毫不收斂,就是當著她也是這般左擁右抱,公然討要姬妾,卻讓她還有何顏面!
她暗暗惱恨地抬頭望向瑤華公主,都是她一心想要與這些世家姑子來往,讓她們看重自己,也能博一個清的才名,卻毫不在意孟嫻娘的處境,就這麼讓她難堪!
只是那丑婢,卻是始終讓她覺得眼熟,雖然沒看清楚正臉,說不上是什麼地方熟悉,但這種感覺卻是從不曾消失過。她慢慢思量著,帶著侍婢也回了營帳中去。
晨光初現,營地裡還是靜悄悄少聞人聲,孟洛已是醒了過來,有幾分愣怔地坐在自己小小的配帳中。
昨日晚間回來,桓宣並沒有留她在帳中,只是如往常一般,讓她鋪榻燃香。
在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她向他拜了拜要告退時,卻是被他喚住了,低著頭立在帳中,有幾分不知所措。
桓宣走近前來,仔仔細細端詳著她,看著她還未梳成髮髻散落一肩烏黑的發,還帶著淡淡的皂莢的香味,清水芙蓉毫無妝飾的面容瑩潤如玉就在他眼前,一時竟然忍不住伸手請撫過她的粉頰,低聲問道:「你可是害怕了?」
孟洛感覺到了他微涼的指腹撫過自己的臉,不由地輕輕向後縮了縮,紅著臉輕聲道:「是,婢子害怕,怕郎君將婢子送與太子殿下。」
她怕的,從她再活過來,不再是養在貴府的姑子,只是一個卑賤的沒有身份的庶民,要躲避孟府的追拿,要設法保住性命養活自己,還要擔心有看重她容貌姿色的桓七一樣的人會讓人擄走她,糟蹋了她的自尊和身體,會有像太子這樣身份尊貴的好色之徒開口要了她去,她不想像個玩物一樣流落輾轉,不知道下一刻又會是怎樣的險境。
她真的害怕,她只是個十七歲不到的女郎,當然會害怕。
桓宣輕輕一笑,似乎對她的順從坦白很是滿意:「你放心,我必然不會將你送與他人。」他雖然往日看著溫和可親,卻是自有一番傲氣,決不允許如此無能之輩欺上頭來!
孟洛身子一凜,卻是生出幾分感激之意來,他答應不會將她送人,這算是承諾嗎,或許還能保得她一時的安全,如此便夠了,對於一直生活在小心翼翼之中的孟洛能夠有這樣的承諾也就知足了。
看著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她皎皎如月清絕麗的容顏,桓宣一時有些癡了,忍不住開口要留下她,卻是想起了什麼,終究按捺下心中柔情繾綣,讓她出去了。
孟洛卻是有些吃驚,桓宣竟然沒有開口問過自己,第二日與衛臨的對弈可有勝算,衛臨的棋藝只怕難遇敵手,難道他便一點也不擔心麼?她方才一直低著頭,自然不曾看見桓宣眼裡的掙扎,也不知道他早已真正將自己視為姬妾,高傲如他又怎麼會讓旁人染指自己的女人,這一番對弈勝與不勝都無關緊要,對於桓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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