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的舞姬俱是來自荊楚之地的美貌女子,楚腰寰寰,身姿軟款,在琴、瑟、曲項琵琶奏出的吳歌子中,輕盈如無物一般,隨著手中彩綾翻飛,裙衫袖擺舞成一朵朵綺麗的花。
只可惜堂中眾人並不曾被這歌舞所吸引,不少人舉杯高談暢飲著,或是低低切切笑言私語,身後的侍婢慇勤地倒著酒,佳餚美味一道接著一道送上來,整個廳堂中滿溢著賓主盡歡的喜氣。
謝凡就著侍婢的手用了一箸鱧魚脯,端起酒盞向桓宣微微傾身過去,笑道:「宣郎,聽聞桓家有上等玉匠百餘人,最是擅長辨玉采玉,我謝家前些時日在燕嶺得了幾處礦窯,不知可有意一同前去瞧瞧?」
他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十分平常,卻是這樣一句話,引來堂中眾人的側目,一時間原本各自攀談,熱鬧非凡的廳堂中竟然出現了短暫的安靜,各個世家中人都望向這一邊,目光停留在謝凡與桓宣身上。
謝凡依舊是懶洋洋,自在隨性的模樣,對於方纔的話一副並不放在心上的模樣,甚至沒有等著桓宣的回答,就慢慢飲盡手中的酒,挑了挑眉放下了酒盞。
然而桓宣卻是眉頭微皺,目光有些冷,似乎將他的話在心裡慢慢思量了一下,卻是在眾多人的注目下抬起頭來,向著謝凡微微笑著:「燕嶺怕是太過遙遠,且采玉之事非宣能定奪,實在不知是否妥當,怕是要辜負六郎好意了。」
他的回答並沒有讓謝凡露出失望的神色,反倒是輕輕一笑,自己提起案几上的酒壺斟滿,道:「既然如此,那便只好另尋工匠了。」
其餘關注著這邊的眾人卻似是鬆了一口氣,互相說笑吃酒賞歌舞,又開始熱鬧起來,似乎方纔的一幕並不曾發生過一般。
孟洛踞坐在桓宣身旁,卻是分明感受到了桓宣那一剎那心中的掙扎和猶豫,她有些不明白,謝凡不過是想要請桓家派出工匠一同采玉礦,為何會引起這麼大的反應,而桓宣的回絕卻讓別的世家中人都鬆了一口氣。
忽然她想起先前桓宣與她論過的「縱橫」之策,一強與眾弱,豈不就是現在的謝家與何、王、虞幾個世家,謝家最強,盤踞都城建康、江北之地,何家在江南越郡、王家在西南陳郡,虞家在與北魏接壤的穎川,而桓家卻是在荊楚之地,雖然比不得謝家勢力雄厚,卻也是富庶龐大,僅次於謝家,是故桓宣才會有合縱還是連橫一問。
而很顯然,他今日拒絕了謝家試探性的一問,他選擇了合眾弱抗強,伺機圖強。所以其他三家之人都鬆了一口氣,否則以謝家現在的勢力再加上桓家,五大世家只怕就要失衡了,那時候恐怕這三家不會剩下了。
知道了這些的孟洛,看著桓宣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霾,心中對世家的忌憚更深了一些,只怕這些世家之間只怕明爭暗鬥也是勢同水火一般。
宴會依舊熱鬧非常,只是桓宣並不怎麼與別人多話,只是偶爾與謝凡說上幾句,意態淡然地坐在席上,便是有人來敬酒,也只是略略舉杯和善地笑著淺嘗即止。
「五郎,」桓宣身後不遠坐著的桓七郎忽然站起身來,手中端著酒盞大步朝著他這裡過來,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中卻是盯著桓宣身旁的孟洛,一刻不曾移開。
他一起身,便引得不少人望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一對天差地別的同族兄弟,不知道是要作何。
桓宣卻是十分冷淡地望著他,帶著一絲不屑,這樣一個無用之人從來都不會被他放在眼裡,又怎麼會在意他要做什麼。
桓七郎被他蔑視的目光刺得一陣惱怒,彷彿是被高高在上的人冷冷俯瞰一般,叫他不甘和怨恨,卻很快打消了,他知道自己與桓宣從來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且他走過來,不是為了挑戰桓宣的地位威嚴,而是為了……這個女人。
他走到桓宣跟前,咧嘴笑了笑,雙手舉杯恭敬地道:「我敬五郎一杯,聊表心意。」
桓宣淡淡望著他,毫無舉杯之意,只是轉開目光望向別處:「我不勝酒意,你自飲便是。」
桓七郎一時僵立在當場,手中的酒盞舉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張肥胖不堪的臉紫脹難看,只覺得身後眾人望向他,都是帶著譏笑地議論著。
他不由地胸口起伏好一會,才強忍著屈辱舉杯飲盡,臉上帶著謙卑地笑:「我有一事求五郎成全。」
孟洛原本低著頭坐在案几旁,她見桓七郎走過來,便垂下頭去,只怕被他發覺什麼,只是當她聽到這句話時,彷彿察覺到了接下來的危險,不由地驚慌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只這一眼,她望見了正盯著她的桓七郎那狠厲又帶著將她毀之而後快殘虐的目光。
他知道了!孟洛恍若被冰水自上澆下,僵直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桓宣並沒有答桓七郎的話,反而微微皺眉,臉上難掩一絲不耐之意,冰冷地看著他。反而是廳堂中的眾人有了興致,何事要讓桓七郎當著眾人的面求桓宣成全的?這桓七郎可是與桓宣半點也扯不上才是。
桓七郎卻沒有被他的冷漠所嚇退,嚥了口口水,指著桓宣身旁已是強自鎮定卻微微發顫的孟洛,笑道:「我對此婢甚為愛慕,求五郎將她賞與我。」
恍若驚雷在耳邊炸響,孟洛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桓七郎發現自己就是從他手中逃走的小郎了,他居然當眾向桓宣討要自己,若是這個時候被送回桓七郎手裡,他會如何?
桓七郎眼中深切的恨意和肆虐的狂暴已經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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