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了恩，從鳳儀殿裡出來的時候，天空中恍如出現了一絲陽光，卻不見日頭在哪裡，只是地上仍舊濕漉漉的。
冊封的聖旨還未下來，受封的采女還得先暫居本家，等候正式入宮的旨意。
「小姐。」瑾蓉也是提著心，見我從裡面出來，便急忙上前來扶著，想問什麼又不敢問，只為我披上了見斗篷，外頭果然要涼一些。
我只覺渾身無力，兩腿好似邁不開步子一般，也不知方才是如何從鳳儀殿裡走出來的。此時心裡的淒然和混沌，面對著這座陌生的皇城，面對著雨後濕漉漉的景象，面對著天空不知何處折射而來的光線，放眼過去，一切都是慘淡的發白，這種無力可不就是絕望嘛。
「嵐主子，您請留步。」
那人從鳳儀殿而來，我停下步子回頭，他匆匆趕上來行了禮，很是和氣的一個人：「嵐主子，奴才是跟在陛下身邊的魏敬恩，先恭喜嵐主子晉位宮嬪之喜了。」
我微微一笑回應他，魏敬恩，他應該就是城中百姓口中人人皆知的大總管太監魏公公了吧，方才引我進鳳儀殿的人也是他，「多謝魏公公。」
他露著一臉喜色向我道：「如今陛下恩旨已下，只等內務府擬定正式冊封的詔書了。此刻奴才已經遣了內務府的小子趕去府上通報慕大人了，大人聽了一定歡喜。」
我點點頭，「有勞公公了。」
「嵐主子太客氣了，宮外的馬車已經備好，奴才送嵐主子出宮去吧。」
「也好，多謝公公。」
原路出了皇城，一切都已不同。
來回不過一整日的功夫，傍晚回到家的時候，所用排場皆已是皇家的陣勢，隨行而來的約莫有30多人左右，瑾蓉與我一同在馬車中。
還未曾到家門口，就已經聽到了辟里啪啦的鞭炮聲，再走近些，家門口兩個巨大紅燈籠的射出的光，照得整條街都分外喜慶。
眼眶不禁一熱，曾經多少次期盼著這樣的情形，原以為等這燈籠掛上鞭炮響起的日子，定是我與他人生最好的時刻，如今看來，不過白白祈願了那麼多回，最後竟都成了癡念，我和他的人生已經是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命運早在落世前就有了定數，原以為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不得不忘於流年。
「停！」
瑾蓉先下了馬車，再由宮裡一同而來的嬤嬤將我扶下車。下了馬車，左右除了瑾蓉和一位姑姑能在兩側，其他人均只能在身後隨行，那位姑姑便是皇后欽點這幾日要留在府中，教習我宮規的孫姑姑了。
才下了轎，便見街坊鄰里一窩蜂的人都擁在家門口，侍衛在他們前頭站定，不許再靠近，一個個又都站到了台階上，所有人的臉上皆是喜氣，高興的竟像是自己家裡出了這樣的「喜事」一般。
父親站在最前頭，府中人皆是喜慶的服侍，見我走下轎來，父親便率府裡所有人齊齊跪下：「臣慕誠儒，攜同家眷，拜見嵐主子。」
我愣住，才跨出的步子，又瞬間呆立在原地，不過意一日之間的變化而已，生身父母竟與我有了這樣的禮數，我強忍住淚水，急忙上前去攙起爹娘，「父親母親，是女兒不孝……」
「嵐主子，萬萬不可如此言說……」
我拭了眼淚，此刻這樣多的人都看著，就算不得已也總要露出一些喜色吧，「這大喜的日子，咱們怎麼反倒哭哭啼啼的了。」
父親應了我的話，「是啊，咱們進屋說，進屋說。」一眾人跟著起身，將我迎進了府內。
府裡凡兩眼所及之處，結的皆是吉祥之物，整個院落都被紅燈籠照亮，一派喜氣，只是這般喜紅竟然不是因為我和他，想到這裡，恐又要驚醒了心中的痛處。
因已是宮嬪身份，祖宗早早定下的規矩，我不能再與父母家人獨自相處了，也不能住回我從前的閨房了。搖身一變，如今已是皇家的人，再不是昔日的慕家大小姐，母親已經差人收拾出了上房，在正式接旨進宮之前，我都要在這裡，越孫姑姑學習宮廷禮數。
次日起，除了教習宮廷理法，孫姑姑當然也與我說明了宮裡的位分等級，我本來也是知道一些的。我如今是貴人，下有常在，答應兩級，上有嬪，妃，貴妃，皇貴妃，皇后五級。孫姑姑也說，我以貴人身份入宮，已是本朝最高位分，來日定是有福氣的。
福氣嗎，真正的福氣是自己攢的，可不是別人強壓上來的。
閒餘時，孫姑姑自然也說起了不少宮裡的人與事。從前我也聽父親說起過，當今聖上李承佑是13歲登基，16歲大婚。娶得是當今皇太后哥哥的長女洛氏，名喚洛梓淑，算起來皇后實則比聖上還長了兩歲。這段婚事還是聖上在做太子時，先帝與皇太后早已定好的姻緣，帝后成婚後，也很是相敬如賓。
孫姑姑每每提及皇后，總是盛讚她溫婉淑德、嫻端莊，母儀天下的美德一樣不缺，不僅先帝與皇太后喜歡，聖上亦很是敬重她。
而如今的後宮妃嬪並不多，僅一後，一妃，一嬪，和一位剛有身孕的貴人。所以聖上子嗣也算稀少，膝下僅三位公主，一位皇子。更要緊的是，聖上大婚6年多來，中宮卻只為陛下誕下了三位小公主，一直無子也是憾事。
唯一的皇子取名李晉，今年已經5歲了，是由右相的親外甥女貞妃鄭筱所生。所以，母憑子貴，如今自然最為得聖寵。初聞她的名字，想來應該是個氣韻高之人。
李朝歷代向來推崇嫡長子即位，而中宮無子，實乃社稷之憂。更何況後宮嬪妃稀少，子嗣亦不多，實在難以彰顯當今
皇后之賢德。所有才有了這次的采女之選。
只是我至今也沒有明白，自李朝開國以來，歷代挑選采女，向來都是各地適齡的良家女子交遞畫像，自願進宮參選，最後入選的進宮的采女都是從這些人中挑揀出來的。而我從來無心入宮，並未參選，為何聖旨偏偏就傳來了我幕府，更是列為眾采女之首，當今的聖上究竟是如何知道有我的存在？
這個改變一生命運的疑惑到底要等到何日才能解開？
在家的日子一天天少去，孫姑姑日日提點著宮裡的規矩，皇城裡似乎處處都要小心，她是宮裡的老人了，也是習慣了這些禮數，每每都能引出一大堆的道理來。
「嵐主子，這宮裡的規矩並沒有什麼難懂的，不過是多了些禮數罷了，等進了宮您自然會習慣了。您呀，只要記得一個理兒，這朝廷的事兒啊是陛下做主，誰都不敢插手的，這後宮的事兒呢，那就是皇后娘娘說了算了，您不知道，太后如今獨居在南山行宮，宮裡的事也都是不過問的了，所以各宮各自守著各自的本分，沒有敢逾越的。陛下很是尊敬皇后娘娘的，若是壞了規矩，那可不就是害了自己嗎。」
幾日裡，除了教習規矩，她明裡暗裡也提點了我不少，字裡行間全是向著皇后的，左不過三個字的含義，守本分。雖只有相處幾日，然她對我說的每句話的用意我也都聽得明白。
歷朝歷代，皇妃得寵凌駕中宮之事已經太多，只是她哪裡會知道，我本是不願入宮的，哪裡會有心宮廷爭寵這些事，只求安穩度日，了此殘身罷了。宮裡所有的女人都這樣在意的聖恩、榮寵，卻是我一點都不想得到的東西，一點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