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晚上,加上大過年,越京街上冷清的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雨聲和暗溝裡的流水聲。
已經走的十分小心,但腳上的棉鞋依舊還是踩到了地上的雨水。一濺,便是一腿的濕漉。因為打定了主意回鋪子,葉曉瑜便有些放鬆,步伐也變慢了些,索性在街上慢悠悠的走著。
本來葉曉瑜還想著叫晴朗陪著她們一起去南方,畢竟他是個男的,而且還會武功,路上也好相互有個照應。但從今天這副德行來看,卻是沒有什麼必要,他還是乖乖的留在越京的公主府裡陪著公主好了,路家莊的事情,葉曉瑜如今可不敢再麻煩這位未來的駙馬爺。
正滿腹怨氣的想著,身後突然傳來車輪摩擦路面的聲音,葉曉瑜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讓,但那馬車卻好像沒有要遠去的意思,而是在她的身邊停了下來。
「曉瑜?」
車簾被拉開,熟悉的聲音從車上傳出來。
葉曉瑜轉頭,藉著街邊暗淡的光線,她看清了這句聲音的主人。凌煜撐著傘從馬車上跳下來,此時正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她。
明暗交替的光線,投射在凌煜的身上,讓葉曉瑜突然有些想哭。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是回泉秀村了嗎?呃……我也是偶然聽劉掌櫃說起你回泉秀村了。」
凌煜說著,好像覺得有些不妥,便又在後面補上了一句。
「說來話長……今天因為有些事情,便又回來了越京。」
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葉曉瑜啞著聲音回答。
「那你現在要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
看葉曉瑜不想說,凌煜便也不再問下去,只是指了指停在旁邊的馬車。
年末家族間各種活動特別多,與賈家的往來也瞬間多了起來,他剛剛才將賈秀玉送回了家。
成天咧著嘴招待客人,讓凌煜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要垮了,正想著在回程的馬車上瞇一會兒,卻看到了在前方慢慢走著的熟悉身影。試探性的叫了一下,果然是葉曉瑜。
「鋪子離這兒不遠。我自己走著就行了。」
葉曉瑜婉拒。如果還是當時在路家莊的凌煜。她可能會一口答應;但如今的凌煜,葉曉瑜想了想還是算了。自己的鋪子千辛萬苦才又步上正軌,別待會兒被賈秀玉看到凌煜送她,用命換來的成果又毀於一旦。
如果那天她沒有告訴晴朗自己要去找泠娉公主。或者晴朗來遲了一步。剛好錯過搭救葉曉瑜的機會。或許事情又會有些不一樣。至少晴朗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拋下她不管。
「剛好順路,雨下這麼大,你怎麼走。趕緊上車……」
不再聽葉曉瑜辯解,凌煜自顧自的把她拉上了馬車。
越京首富家的馬車就是不一樣,車裡不僅光線充足,還放置著炭盆,一進車廂,葉曉瑜頓覺溫暖,忍不住頻頻的向坐在對面的凌煜道謝。
越京城裡的石板路,連續被雨水沖刷了幾天,露出好看的藏青色。
凌府的馬車,輪子摩擦著石板地,搖搖晃晃的向著鋪子的方向行駛。
就在剛才,就在凌煜這輛豪華的馬車後面,還停著一輛車身幾乎濕透的馬車,車上黑乎乎的,陰冷異常,既沒有光亮,也沒有炭盆。晴朗就坐在已經濕透的車頭位置上,將淡漠的目光對住前方光亮處,靜靜的望著葉曉瑜上車,離開。
一向果斷的少年一時竟然有些躊躇,不知該是繼續前進還是調轉方向離開。
「曉瑜啊,凡事別太操心了,你現在才幾歲,一輩子這麼長,這樣會累死的。」
鋪子門口,凌煜看著葉曉瑜笑道。
過於早熟的葉曉瑜,讓凌煜有時候覺得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絲年輕的神采。當然,上回她在鋪子裡動手推賈秀玉那件事除外。
「我的一輩子可沒有多長,如果活到三十歲我還沒死的話,那我就去自盡……」
葉曉瑜大笑,露出好看的眉眼。
「別盡胡說八道,到時候你估計都已經抱上孫子了,絕對捨不得自盡。」
凌煜也笑。雖然最近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咧著嘴笑,但現在這笑的意義卻完全不同。
抱上孫子?
葉曉瑜根本就沒有打算嫁人,何來孫子之說。
但她卻不打算反駁凌煜,反正就是個玩笑話,沒必要當真。
鋪子裡沒有燒炭,連續幾天的陰雨,讓原本向陽的大堂顯得有些陰冷。告別了凌煜,葉曉瑜沒有直接回臥房,而是點了油燈,獨自靠在休息區的椅子上發呆。
路一守出了這樣的事,路家莊已經夠亂的了,但願自己與晴朗沒有按時回去的事情,不要憑空又給路家的人增添憂愁。
關於私販食鹽的罪狀與刑罰,葉曉瑜也只是聽別人說的,到底具體是如何的,根本一點頭緒也沒有。但偌大的越京卻沒有可以供普通百姓進入查閱的藏書閣,唯一的一座,所收藏的多系國家典藏,根本禁止普通人借閱。不讓進也沒有辦法,葉曉瑜只得寄希望於思想化比較開化的榕洲有可供查閱的藏書閣了。
泠娉公主拒絕提供幫助後,她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實在不行到時候就上堂替路一守辯護。反正根據劉尚忠所說,這邊的律法規定,犯罪之人的親屬是可以上堂為其辯護的。雖然葉曉瑜與路一
守沒有血緣關係,但如果裡正開張證明的話,也勉強可以算是親屬。
正因為有這樣的打算,她才要多看一下相關的書籍,多瞭解些,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至少在表面上不會顯得太難看。
夜色越來越重,葉曉瑜也不知道自己在休息區坐了多久,直到雙腳傳出發麻的感覺,她才晃過神來,滿身疲倦的站起來,準備回臥室睡覺。
突然一個黑影出現在大堂裡,葉曉瑜嚇得差點從休息區的小樓梯上摔下去。
「晴——朗?!!,你想要嚇死我啊!!!」
將身子穩住後,葉曉瑜把手裡的油燈往前方照了照,待看清黑影的樣子後,頓時破口大罵。
晴朗穿著一身黑,站在鋪子的大堂裡,整個人快要隱進黑暗裡。
「你不會叫我開門啊,就這樣闖進來,想謀財害命嗎??」
葉曉瑜提著油燈,稍微走進了些。想要仔細確認眼前這個人是晴朗而不是雕塑。
「叫了很久,沒人反應。」
黑漆漆的像尊雕塑的晴朗終於開了口。
「你不是留在公主府了嗎?不是讓我回去報平安嗎?怎麼又跑到這裡來?」
確認了眼前這個人就是如假包換的面癱男後,葉曉瑜的氣又不打一處來。
「你也沒回去報平安。」
晴朗挪了下腳,淡淡的看著葉曉瑜。
我去——
這算是什麼回答?
難不成晴朗是得知葉曉瑜沒有回去報平安,然後才趕到這兒督促自己,讓自己連夜回去跟家裡人說他正在公主府享福嗎?還是說,葉曉瑜沒回去替公主傳達這個訊息,讓他受委屈了?
「你都要在公主府享福了,我報沒報平安無關緊要吧?」
葉曉瑜沒好氣的回答。生氣的瞪了晴朗一眼。
藉著燈光,葉曉瑜突然間看見晴朗半邊身子全部濕透,轉了個方向,竟然看到他的褲子全部都濕了。因為是黑色,又加上是晚上,不認真看還真是看不出來。
「你掉水裡了嗎?怎麼全濕了?」
看他比自己還慘,葉曉瑜的怒火稍微消了些,伸手指了指他的褲子。
意料之內,沒有得到回答。
折騰了一天,葉曉瑜也懶得再說話,因為晴朗突然出現,又睡意全無,便起身去內堂的廚房燒了些熱水。
雖然這段時間壞事扎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活著的人總要堅強的活下去,只有這樣,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出路。
果然葉曉瑜和晴朗一夜未歸,使得路家莊憑空添了一層擔心。但因為大家都急著路一守的事情,沒有多餘的心思分配給這兩人,所以也沒有造成多大的恐慌,只是路芊一直在咋咋呼呼罷了。
昨天出門的時候,葉曉瑜並沒有如實的說是去求公主,只是模稜兩可的說著去越京城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幫得上手的人。因為鋪子開在了越京,江萍對葉曉瑜的能力倒是十分放心,便也沒有多問,直接由著她去了。
但毫無成果的空手而回,卻讓葉曉瑜有些不敢面對江萍充滿期待的眼神。
可就這一兩天時間,一向高傲的江萍就好像已經習慣了失望一樣,對於葉曉瑜帶回來的消息,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太過於自責難過。
南下的計劃就這樣提上了日程。
雖然路一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路家莊的很多生意依舊還在運轉,特別是地裡蔬菜生意。所以路家肯定要留下一兩個人在家裡管著,不然全部走光,單靠著那些雇工維持,不僅危險而且還亂套。
但具體誰留在家裡,便又是一件頭痛的事。
葉曉瑜這麼聰明又機靈,是江萍想帶上的,但路芊又哭哭啼啼的,肯定也不能留下。如果再帶上晴朗,那家裡就只剩下路美嬌了。可如果將晴朗留在家裡照看生意,就她們三個女去這麼遠的地方,沒有個人照應,江萍又是不放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