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長安一定能辦到。上官家原本就不是尋常人家,父親武將出身,哥哥更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除手中兵權,家中更是養了一批暗衛,這些暗衛都是承受上官家恩典的人,可以說是一批死士。
而這些人,長安也是熟識的,且他自己,就是暗衛中牌號第一位的圍。
父兄去世以後,兵權被永嘉帝收回,這些暗衛卻還在,雖不能行軍打仗,但卻始終效忠侯府,而能指揮他們的,便只有長安了。
她自以為自己做得隱秘而巧妙,可是,當那日,祖雲卿用口型對她說出兩個字:清庵。她便知,自己在某些人面前,還是技遜一籌。
原來,他竟是什麼都知道的……
而她,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羿。
所幸,他竟然是無害的,這個孩子,終是在她的忐忑不安中平安降生了……
祖雲卿,永遠都是她看不懂的迷啊……
滅門的人不是他,那麼……
很多事情,她都不願意再去回想,因為,這世上路有萬千,唯獨的,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孩子不在,她也沒有再帶下去的待要,這樣的碧雲,非她的貼心人,可是,她並不怨碧雲。世人,人人都有為自己盤算之心,她自己尚且如此,何況碧雲?只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碧雲,她會給一個好出路……
至於這個孩子,這個她連名字尚且都沒給取的孩子,她總得想辦法找回來才是……
既然來了這清庵,她還是去拜望了庵主,無論如何,慧寧師太總是母親的故人。
慧寧師太還是跟從前一樣,緊閉禪房門,冷漠孤傲,無論誰來,也都不出門迎接,大約永嘉帝親臨,也不過如此了。
她輕輕叩了叩門,「師太,逐兒前來拜訪。」
饒是她上官家地位尊貴,母親每每來拜會,也是謙恭有禮,是以,叩過門後,不敢再造次,靜靜於門外等候。
良久,禪房門才從內緩緩打開,慧寧師太那張恐怖的臉,出現在眼前。
她已見慣,如今經歷了這許多之後再見,反倒不覺得可怖了,要知,這世間可怖之事太多太多,那些隱藏在暗處的陰謀暗算險惡人心才是最可怖的……
她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師太,好久不見。」
慧寧師太點了點頭,「為龍棘草而來?」
慧寧師太果然是十分通透的人……
「是。」她倒也不隱瞞。
「孩子病了?」慧寧師太臉上僅剩的那隻眼睛往上一番,又多增了些懼意。
上官花逐再次點頭,「是。」
慧寧師太冷哼一聲,「這孩子,當真是福大命大之人……」
「龍棘草的確乃救命神藥嗎?靖安王能順利採到?」想起那個孩子,她心中安慰,那是她一生的依托,可是,也同樣憂心如焚。
對於龍棘草此傳說,其實她一直存將信將疑的態度。不過,慧寧師太精醫術,她倒是知曉的,只是,從不肯輕易救人。
按理,入了這佛門,尤其,母親曾說,慧寧師太對佛學深有造詣,該當以度世救人為己任才是,然這慧寧師太的行為實為乖張怪異。
母親只說,通常修為高深之人都有些怪脾氣,萬不可因此而失了尊重。
雖然她從不曾看出慧寧師太有何高深之處,但母親教導卻從不敢忘。
只聽慧寧師太又道,「龍棘草嗎?」話未說完,醜陋的臉上便露出詭異的笑,「這龍棘草當然乃神藥,原本只在南夷生長,我好不容易尋得了種子,試了無數次,才在今年種活,這孩子,可不是福大命大嗎?只是……」
「只是如何?」她剛落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心口。
「只是,這草種在山頂最陡峭最向陽的頂峰,要採到可沒那麼容易,他一個區區王爺,真當自己是銅頭鐵臂了?」說著,陰冷的冷笑聲再度自她撕裂的唇角漫開。
上官花逐不曾在這樣的冷笑裡感到半分出家人的慈悲,相反,那置身度外的冷漠讓她莫名心生寒意。
只是,慧寧師太足不出禪房門,祖雲卿甚至連庵門也沒入,慧寧師太是如何知道前去採藥的人時王爺?
而且,既然知道他是王爺,那麼靜安小尼姑也是知道的,年紀輕輕竟然也承襲了慧寧的高傲和冷漠嗎?敢於對庵外那一干男人如此怠慢?
她蹙眉思索,卻聽慧寧又道,「今年的雲霧茶,貧尼親自一片一片採摘下來的,可要嘗嘗?」
這倒是極稀罕的事了,自她記事以來,慧寧從不曾如此主動邀約過誰。
等著也是等著,何況她對慧寧師太有那麼一丟丟的好奇,當下便答應下來,隨慧寧師太進了禪房。
尋常寺院庵堂,充斥的都是香的味兒,可這慧寧師太的禪房卻是個例外,濃濃的,儘是藥味兒,就連那新上的春茶,也在這藥味裡全無了茶香。
慧寧師太將雲霧茶置於她面前,她端起茶杯,藥味兒則更濃了,這哪裡還是茶?
「不敢試?」慧寧師太帶著幾許嘲諷。
並非不敢,而是混著藥味的茶難以下嚥。為了不失禮,她舉杯淺嘗了幾口,很奇怪的
,那藥味跟茶味混在一起,聞著難受,喝下去,卻透著沁脾的清香,她輕輕「咦」了一聲。
「不錯吧?」慧寧師太詭異的笑容裡多了得意,「俗人。」
她的確是俗人,她從不否認。只不過,人慧寧師太為何要邀她飲茶?
卻聽慧寧師太歎了一聲,「這茶,也只有你母親真心喜歡。這世上之人,最難求便是真心二字。你把真心付蒼生,蒼生道你蛇蠍心。呵呵呵呵……」
所以,慧寧師太必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就衝她一張爛臉便知……
「逐兒,這個拿去。」慧寧師太又拿出一個小瓷瓶來。
她接過來,有些茫然。
「龍棘草的確乃退熱神藥,卻不是一個不足月的孩子能承受的,這藥粉能去除龍棘草的威猛,卻不損它的功效。龍棘草煎水,五片草葉煎成半碗,加兩勺藥粉,三次之後,熱可全退。」慧寧師太悠然的聲音響起。
她大喜,只差磕頭謝過,含淚道,「謝謝,謝謝師太!如此,孩子總算是有救了!」
慧寧卻仍然是那般冷漠的聲音,「不必謝我,就只當……我是在還賬吧……」
她唯一的那隻眼睛目光變得幽深,「當年你母親救我一命,而今我終於還了她這個情,我……便再也不欠你們的了……」
上官花逐卻越聽越糊塗了。慧寧和母親當年又有何故事?難道不僅僅是大師和信徒之間的關係嗎?為什麼,她在那隻眼睛裡看到的卻不是釋然……
慧寧師太說完,便飄飄然,如鬼魅般出了禪房。
她一個人在禪房中靜靜地等,卻越等越煩亂,到了後來,莫名其妙竟身體開始發熱,細細密密的汗,濕透了衣裳,她坐立不安,不知該如何才能緩解,只能稍稍解了解衣領,以求清涼,然而,依舊熱得燥人,這熱,竟是從身體深處散發而來。
良久,外面終於響起了腳步聲,以及一聲急切的呼喚,「逐兒?」
她回頭,只見祖雲卿踏步而來。
「趕快出來!」祖雲卿在門口站住腳步,卻不進門,只衝她大喊。
她迷茫地看著他,燥熱難受,強烈地想要扯去所有的衣物。
「逐兒!」他更加急躁,終是踏步邁入,抓住了她手腕。
他渾身都帶著清涼的雲霧之氣,他的手指也是涼涼的,抓著她的手腕,十分舒適……
她便如入了魔怔一般,一切的一切都忘記了,眼前只有他,只有那些芙蓉花開的日子。她無法站立,無法行走,綿軟地只想靠著他,吸取他身上的清涼,手指已然撫上他的臉頰,嬌軟的一聲,「雲卿哥哥……」
他如被火苗燒著一般,渾身戰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快隨我出去,逐兒,這香裡有毒!」
這毒,還是亂人心智的毒!慧寧師太……呵呵……她究竟是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