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裡,便只剩了他兩人。
長安始終低著頭,並不曾看見,她的眼淚,已經在這靜默裡,珠子般紛紛**。
纖指端起了那碗熱茶,以匙舀之,匙碗碰撞間,發出清脆聲音。
長安始抬頭,看見她正執匙於唇邊,輕輕吹著那一匙熱茶,眼淚紛紛的,甚至有幾顆落在茶匙裡……
「小姐……」他眉頭緊糾,眼眶裡泛著紅。
她一聲也沒答,只是落淚,同時,一匙茶喂到了他唇邊。
他惶恐至極,以膝作步,連連後退,「小姐,長安不敢當。」
她不語,只是下榻來,固執地將茶匙喂至他唇,薄軟紗裙的擺,在她身後逶迤成冗長華麗的錦。
他低著頭,拗不過她,張口,溫熱的茶水入口,入心,燙得他眼眶發熱。
「小姐,奴才自己來。」他去搶那茶碗。
她哭著端緊了,兩人的手在爭搶間一碰。
他觸火般縮回,俯身磕頭,「奴才冒犯,奴才該死!」
「你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冒犯的?」她低低的聲音,帶著幽怨,抽噎著,如破碎的珠子,細細碎碎在這寂靜的夜裡響起。
他默然。
她終是一口一口地,親手把那碗熱茶餵他喝完。
喝完最後一口,他哽咽,嗆到,一邊咳一邊道,「謝謝小姐。」
她沒說話,只是看著他,流淚。
「小姐,別哭了,長安該死,讓小姐哭。」他俯首叩頭謝罪。
她目光朦朧,搖頭,喚他的名字,「長安,長安……」
「長安在,小姐,長安……永遠都會在……」最後幾個字,他很努力才說出來,聲音幾乎低得聽不見了。
「可是我不要你在這裡!不要!」她壓抑著她的哭聲,摀住嘴,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她顫抖的身體,隨著一呼一吸而劇烈地抖動。
「小姐,對不起……」他雙手垂在身側,緊握拳,眼前的女子,如花園裡雨打風吹的嬌花。之前他跪在花園裡時,曾漠然視之,然眼前這一朵,卻是要他努力地遏制,才得以讓自己這雙手不伸出去。
低垂的視線裡,一大片銀紅的紗突然靠近,一雙細膩柔軟的手捧住了他的臉,她那張絕世的,他從不敢直視的臉龐便完完整整地出現在他眼前,只是,此刻佈滿了淚水。
「長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她的淚,珍珠一般,一顆顆地滴落,打在他心尖上,燙得他發疼。
她手指微涼,撫著他的臉,酥酥的,沁涼直透心底。
這一燙一涼,在他心尖交錯滲透,他仿若置身於冰與火之間,懵然呆滯,視線模糊中,木木地,只會說幾個重複的字:「小姐,別哭,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