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的一番傾訴,西遠和衛成的關係有些微妙起來。西遠感到煩躁和苦惱,兩輩子加起來他也沒有這樣的人生經驗,不知道怎麼做才合適。
衛成則因為哥哥的苦惱而苦惱,西遠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兄弟倆要多熟悉有多熟悉,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個不經意的眼神,衛成都能捕捉到哥哥的情緒變化。
一開始衛成滿懷期望,希望哥哥煩惱幾天後能給他想要的結果,哪怕答應他試一試也好,至少這是一個機會,可是,隨著西遠似有若無的躲閃和迴避,衛成眼裡的小火苗漸漸暗淡下來。
慢慢的,衛成減少了回家的時間,他們本來就忙,以前為了回去陪哥哥,有啥事恨不得立馬弄完,讓他一帶動,他們一小隊辦事時,跟後面有老虎追似的,效率蹭蹭往高了提。
追著他的那個老虎沒有了,衛成感覺做什麼都沒有了勁頭,他本來對什麼功啊業啊就沒放到心上,如今更是提不起精神。
他的直屬長官楊盛楊千戶,本來沒事跟劉副參將得意洋洋地吹呢,衛長山多麼多麼能幹多麼多麼好用,哪件事本來以為三四天能做完,衛長山帶著手下兩天就完成了,哪件事本來以為很難,都沒抱著希望,結果人衛長山用了個多麼巧妙的招,就給解決了……
然後,吹的天花亂墜之後,楊千戶驚異的發現,衛長山開始給他消極怠工了,一件不算事兒的小事都能給他弄差,而且還不是一次,讓他想打個馬虎眼都沒個借口。
身邊的同袍也感覺到了衛百戶的變化,自從衛百戶的哥哥來了,衛百戶每天喜氣洋洋,跟過大年了一樣,咋突然間霜打茄子一般——蔫了呢?
別人不知道,李二虎和萬明玉兩個可是心似明鏡,在衛成出任務時又出了差錯,被楊千戶叫去臭罵一頓,差點沒動鞭子狠抽後,李二虎把衛成叫到了他的屋子裡。
「二虎哥,明玉哥。」衛成進屋給兩個人打招呼,看著雖然仍高大挺拔,身上卻有掩蓋不掉的鬱鬱之氣。
「兄弟哎,你咋這麼不當心,都惹得人楊千戶動鞭子了?是不是覺得竹筍炒肉忒好吃啊?」李二虎道。
「邊去,淨說這些沒用的。」萬明玉扒拉了李二虎一下,真是說話都說不到點子上。
「嗯,估計按這個規律下去,他哪天就得給我一頓紅燒肉,不是竹筍炒肉了。」衛成嘿嘿笑了兩聲。
「心真大。」李二虎嘟囔了一句,被萬明玉白了一眼,不吭聲了。
「兄弟,是不是整天尋思跟你哥那點事了,別的事不走心?」萬明玉拍了拍衛成的肩膀。
「明玉哥,你真是英明神武。」衛成豎了豎大拇指。
「少貧嘴,你啊,給你哥點兒時間,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兒,我這無牽無掛的當初還猶豫了好久,何況你哥。還有啊,你可別因為這個出啥差錯,到時候不夠你哥後悔的。」衛成心裡他哥最重,萬明玉就拿他哥說事,他們每天刀尖上討性命,稍有不慎,小命就玩完,哪裡容得這般大意疏忽,估計這也是楊千戶發火的真正原因。
「好吧,明玉哥,我知道了。」衛成答應道。
雖然每天仍然抓心撓肝,衛成卻強迫自己不要三心二意了,他要是在他哥眼皮底下出了事情,他能想像西遠得多傷心,為了不讓哥哥難過,他也得照顧好自己。
好吧,給哥哥點時間,為了哥哥能靜下心來把事情想清楚。所以,衛成現在回家都很晚,通常他回去的時候,西遠已經睡下了。
但是不管他回去的有多晚,西遠都會給他留門,室內留一盞燈,衛成一進院子,就知道哥哥在等他。
雖然衛成的借口是軍中事務繁忙,他的有意迴避,西遠不是體會不出來,不過自己心中此刻亂麻似的,衛成不在眼前晃,讓他清靜兩天也好。
不過,這清靜的時間有些長,而且有無限延伸的趨勢。
開始幾天,衛成回來,西遠睡意朦朧中,都會跟他打個招呼,比較清醒時,會跟衛成聊兩句,衛成常常會用探尋的目光看看哥哥,彷彿在等某個答案,這個答案西遠還不能給,就裝作沒看出來,避過去了。
看到成子眼中瞬間失落的表情,西遠的心跟著揪了揪,但是,這樣的事情真的沒法兒勉強,他給不出衛成希望的許諾。
然後,西遠就發現,衛成回家的時間更晚了。西遠開始生氣,覺得衛成在跟他置氣,熊孩子,不答應就跟他使脾氣,真是太慣著他了!
衛成回來,他雖然醒著,也不打招呼了,裝著睡得很熟的樣子,實際上衛成不回來,他跟本睡不踏實。
不曉得衛成看沒看出來哥哥在裝睡,卻不搭理自己,總之他每次回來動作都會很輕,然後上炕睡覺,不像以前想著各種辦法跟哥哥湊近乎,或者乘機吃吃豆腐,如今要多規矩有多規矩。
西遠生氣之餘有些失落,至於為啥失落,他自己沒想明白,總之,感覺心更亂了。
等到衛成幾天沒回來,西遠簡直怒意滔天了!
這是他不答應連兄弟都做不成了?
敢威脅他!
西遠恨得牙根癢癢,想著等衛成回來,好好收拾一頓出出胸中悶氣。
但是,衛成連著五天都沒回來後,西遠的生氣只是假象了,他自己不肯承認都不行,他想成子了。
三年的離別,他每天都想著成子,想著他在外面經歷哪些磨難,哪些痛苦,自己不在他身邊,成子傷了痛了,誰來關心,誰來照顧?
如今好容易把成子找到,兄弟倆還沒親香夠,衛成一個炸彈,把西遠炸得魂飛魄散,正因為他的猶豫不決,遲遲疑疑,讓成子失去了信心,連家都不敢回來了?
行或者不行,應該痛痛快快給個決斷,像他這樣不好不壞的拖延著,這不是拿人家滿懷真情不當回事嘛,估計成子被他弄傷心了!
西遠開始自責。
然後接連兩天的夢中,西遠都夢到衛成騎著紅馬在前邊跑,他在後面追,怎麼追都追不上,恍恍惚惚地,好像有人告訴他,衛成要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了,以後再也不肯見他了。
西遠醒來,摸到了一臉淚。知道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他胡思亂想,怕成子不回家是不想見自己,晚上就做了這樣的夢。
西遠對衛成的思念不可遏制的野草一樣瘋長,惦記衛成在營中一直不肯回來,是不是因為其他事情,會不會受了傷,怕自己知道擔心啥的。
所以實在吃不住勁兒,西遠晃出了院門,他自己給自己找借口,說是出去買點東西,但是東西沒買成,卻晃到了離虎豹騎駐紮地不遠的地方,這裡能望見虎豹騎的營門,也能看見出入虎豹騎的人。
當初衛成告訴駐紮地點的時候,曾經跟他說過,虎豹騎身份敏感,讓哥哥盡量不要來這邊,不過西遠不放心,怕衛成糊弄他,曾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來驗證過。
這邊地點有些偏僻,店舖也少,西遠東家看看,西家瞧瞧,幾個鋪子沒一會兒就讓他逛完了,後來沒辦法,看有個食鋪,進去點了兩個菜,一壺茶,坐那細嚼慢咽。
當然得細嚼慢咽,吃完了,他就沒有理由在人家鋪子待著了,別看他貌似在吃飯,其實所有的主意力都集中在虎豹騎那邊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天要擦黑了,西遠也沒有看見衛成。他一頓飯從下晌吃到晚上,食鋪的夥計都不耐煩了,不過看西遠不像是普通老百姓,才耐性子等著,人家要打烊了。
西遠無奈,只好掏出銀錢結賬,走出食鋪,一步三回頭。正往虎豹騎那邊瞅呢,不小心撞到一個人身上,不過對方沒有生氣,伸手扶了他肩膀一下,「哥,你咋過這邊來了?」
西遠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衛成。
「啊,哥來這邊鋪子買點東西,別地沒有賣的。」西遠有些慌亂,條件反射般把自己來時想的理由說了,還自作聰明的攤了攤手,那意思是讓衛成看看他買的東西,然後尷尬地想起,他今天啥也沒買,兩手空空。
「哦。」衛成翹了翹嘴角,但是沒有點破他哥的謊言,想不出啥詞能幫他哥把謊圓過去。
戀愛中的人真是智商為零啊,西遠覺得自己要多傻帽有多傻帽,然後覺得自己傻帽前邊冒出的那個想法更是匪夷所思!
「哎,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西遠落荒而逃!
「二哥,咱大哥可真逗!」旁邊宋三看著西遠的背影忍不住哈哈笑。
「你先回去,我送送我哥,晚上這邊不安全。」衛成交待了一句,疾走了幾步,不遠不近地綴著哥哥,一直把西遠送回了自家鋪子。
西遠一邊走心裡一邊不是滋味,回到家連飯都沒吃,洗漱完躺在炕上氣得頭頂直冒煙,哼,說軍中事物繁忙,根本就是撒謊,寧肯跟別人在一起閒晃也不回家!
他剛才雖然匆忙,但是也看到了,衛成跟宋三兩個根本沒穿戎裝,都是一身悠閒的打扮,還一臉笑麼滋滋的樣兒,開心的不行,一定沒事兒閒逛去了,而且還逛得挺高興!
他煩惱成這樣,東想西想的,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西遠氣得踹了一下牆,踹得自己齜牙咧嘴,太用力了,腳心疼。
還有,宋三看成子那是什麼眼神,以為他不知道嗎?成子也是,沒事兒跟人家眉來眼去的幹嘛!哦,怨不得說他不答應,也不勉強,還說老死軍營呢,原來是因為有個後備!
什麼就認準他了!什麼心裡只有他一個!他不就是沒有馬上答應,猶豫的時間長了些嗎,咋就退縮了,咋就跟別人好上了?
西遠光顧想衛成和宋三在一起的事兒了,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已經偏離了原先的軌道,要多跑偏有多跑偏,糾結的已經不是接不接受這份感情了。
想到衛成以後都不會纏著自己,轉而和宋三好了,西遠心裡難受的不行,一種弟弟要被別人搶走的恐慌,使得西遠掉了幾個眼淚疙瘩。
熊孩子,說撤梯兒就撤梯兒,說不勉強就不勉強,他不是還沒想好嘛,又沒說一定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