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顧佳期的眼底卻並沒有多晴朗。
任輕盈電話裡留給她的幾句話,又像是幾根刺一般,紮在她的心上——這個女人哪怕是臨死,都留下那麼大的懸念及陰影給她。
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任輕盈用自己這樣悲愴的一幕結局,在裴莫行心上狠狠的打下一個烙印,這烙印恐怕顧佳期窮其一生也抹不去。
顧佳期瞭解裴莫行這個人,何況是任輕盈窠。
任輕盈之前就已經成了他的責任和負擔,那麼現在呢……
就算她安慰裴莫行,不要自責,可是他不會不自責的,如果當初不是他,任輕盈又怎麼會被賣到美國去。
環環相扣,這就是一個巨大的網,把所有人都圍在其中,只有任輕盈用這種魚死網破的形式,瀟灑離去。
別說,她真的挺狠的。
顧佳期失笑,這個時候除卻陪在裴莫行身邊,她暫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裴莫行的這處房子被燒,他按照縱火案進行了報警,杜唯真被當做疑犯,進行追捕行動。
顧佳期和裴莫行等人並不知道任輕盈臨死前和杜唯真進行了怎樣的交流,杜唯真是不是也受了傷,如果他受了傷,按理是跑不遠的,應該就在這附近。
失火的地方沒有找到任輕盈的屍骨,或者被火燒的有些徹底,顧佳期就在院子裡找到了紅色衣服的一角,那紅色喜服熟悉的走線令她心頭又是一陣發酸,任輕盈縱然做了再多錯事,可人死燈滅,她內心深處終究還是愛著裴莫行的,愛的有點發狂。
顧佳期鼻子有點發酸,她突然間理解了任輕盈所說的,活人如何和死人比,就算曾經任輕盈錯了很多很多,這一刻,她也是應該被原諒了的。
她蹲下身子,碰了一捧土將那紅色的衣角掩埋掉,「任小姐,你我二人不巧這輩子愛上了同一個人,你好好的走,希望下輩子你能幸福,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人。」
這之後,裴莫行在那個墓園給任輕盈建了個衣冠塚,情緒始終都很低落。
顧佳期幾度想和他說任輕盈那個電話的事情,都始終找不到時間和機會。
好幾天過去,顧佳期忽然間覺著,自己和裴莫行的距離因為這場大火,再度拉開了。不知道是他沒辦法面對自己,還是她沒辦法去面對他,原本好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親密感,似乎突然間又消失了。
顧佳期知道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裴莫行,任輕盈活著,是他們之間的阻礙,好容易跨過了這個阻礙,任輕盈卻選擇用死來了結三個人錯綜複雜的關係。
深夜時分,顧佳期已經睡著,她現在大部分時間還是嗜睡的,所以也不可能耗太久。
門聲輕響,裴莫行走了進來,站在她床邊良久,然後他彎下腰來替她蓋了蓋被子。
忽然間,顧佳期伸手握住裴莫行的手,冰涼,似乎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顧佳期坐起身,仰頭看著裴莫行,兩個人的眸子相對,她緩緩坐起身,輕輕的伸手攏了下長髮,「我們談談吧。」
她和裴莫行坐到客廳中間,她又煮了一壺牛奶擱在案台上,等牛奶熱了以後倒出來捧在手心裡,「墓園那邊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
顧佳期嚥了口牛奶,斟酌著自己的話語,卻有點不知道如何說起,任輕盈的死打亂了所有的計劃,連她想要讓他後悔至極的那件事,她都已經不知道如何完成,更遑論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去做,該怎麼去走。
「你是不是後悔當初認識我,和我結婚,碰過我。」顧佳期忽然間抬頭看他,「如果沒有我這個意外的出現,也許任輕盈今天不是這樣的結果,是麼?」
裴莫行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你這樣想?」
「我不得不這樣想。」顧佳期的手滑到自己的肚子上,「她或者沒死,不是沒找到她的屍骨嗎?說不定還有機會再見。你……」
「你別多想。」裴莫行伸手扶在顧佳期的肩上,「佳期,我虧欠了她的,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因此動搖我們之間的感情。」
孕期的女人想的多,裴莫行提前就被人提醒過,他知道自己最近情緒的確不高,可也不可能會有顧佳期那樣的想法。
「不用了。」顧佳期搖頭,「你還有事?」
「嗯。杜唯真的大本營的人都消失了,杜雲森給了一些杜唯真在國內的公司以及國外的公司名錄,我需要整理下。」
等到顧佳期起床的時候,又已經不見裴莫行的身影,他把早餐準備好放在桌上,留了便簽讓顧佳期記得吃早飯。
顧佳期看著紙上那龍飛鳳舞的漂亮字體,無奈的歎了口氣,就算這樣她還是高興不起來怎麼辦?總覺著心裡空落落的,從那個電話開始。
她知道任輕盈打那個電話是故意的,故意要在她心上留下一道疤痕來,這道傷疤即便現在不會破,將來也會成個隱患。
不過說到裴莫行的母親竇櫻,顧佳期才又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昨天晚上明明還提醒自己告訴對方,結果和他聊成那樣,她反而忘記說了。
顧佳期對這件事其實還是有些疑慮的,她不知道是不是任輕盈在騙自己,可是這個女人連恨
她都擺的那麼明顯,又怎麼會在這件事情上設立什麼陷阱呢?
想到這裡,顧佳期決定自己去一趟那個墓園,她相信上一次裴莫行是和她說了謊的,他給任輕盈都立了衣冠塚,他也不會不給自己的母親設墓碑。
獨自一個人乘車到了墓園,顧佳期找了個工作人員打聽墓園的名錄,她以自己是尋親卻毫無門路為理由,博得了工作人員的同情,幫了她的忙,沒有讓她找的非常辛苦。
「竇櫻啊,是好多年前,有個姓裴的先生過來,不過這個墓買下以後一直沒有開啟,只是立了個字碑,估計是沒有骨灰吧。」那工作人員聽說顧佳期還是個孕婦,便沒有難為她,領著她往上面走,「那位裴先生前幾天花了大價錢把竇櫻的墓碑給移到了最好的風水位置上,不過旁邊他還買了一處地方。」
她知道,那個地方應該是任輕盈的。
顧佳期隨著工作人員的指點,終於找到那幾個墓碑的位置,地方很寬敞,前面還擺著新鮮的花。
「裴先生是個很奇怪的人,這兩個墓碑都沒有移進骨灰盒,只有名字。他每過一段時間自己都會過來看看竇櫻的墓,獨自一個人待上很久才回去。這位小姐,墓碑就在前面了,你要去的話自己過去,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顧佳期和工作人員道了謝,自己朝著那兩個墓碑走過去,她今天是特地帶了鮮花的。站在前方,顧佳期彎腰將鮮花放在兩個人的墓前方。
想想過去,任輕盈是為了幫裴莫行找他母親的事情才被賣到美國,原因也與裴家的一些秘辛有關,如果竇櫻死了,任輕盈查的就是竇櫻的死因,如果竇櫻沒死,邵清芳肯定絕對不願意這件事暴露出去。
任輕盈會知道竇櫻沒死,也許是真事。
心裡滑過這樣的念頭,顧佳期直起腰來,卻瞬間愣住。
任輕盈的墓碑上寫著:裴莫行妻子任輕盈之靈。
就在那一刻,顧佳期手中的花落在了地上,身子也抑制不住的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她是為了竇櫻而來,卻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一幕。
裴莫行是認為她永遠不會來這裡的麼?所以他要用這樣的方式告慰任輕盈在天之靈?
只是顧佳期卻覺著太過可笑,可笑到她忽然間哭出了聲,所以她一直會覺著自己的心裡空落落的,哪怕裴莫行那樣說了,她也沒有任何的踏實感。
裴莫行!明明我們之間已經沒辦法再繼續,又何必這樣捆下去呢?
那個「妻」字不斷的在顧佳期的眼底和腦海浮現,顧佳期狠狠的咬住下唇,本還火熱的心在一點點的涼去,既然你承認她是你的妻,那她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她將眼中剩餘的淚水擦去,絕然轉身離去。
顧佳期離去後沒多久,墓園的山林中又出現了個人的身影,瘦長的個子,戴著非常嚴實的帽子,遮掩住他的面孔,他默默的走到那墓碑邊上,蹲下,單手在旁邊輕輕的摩挲著,好半天他的手輕輕一揭,凹凸面上居然被揭下來一張紙,原本拓印的部分居然已經變成了別的字樣。
那人起身,唇畔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寶貝,很多好戲不過剛剛開始,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我只會遠遠的看著。你不想讓他們在一起,我就絕對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說話間他輕輕撫著自己的心口,那上面,很疼,這是一注慢性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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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任輕盈和杜唯真的事情,沈臨北總算略微消停了些許,他和裴莫行將杜唯真的公司整理完畢後,做出各個擊破的決定。
國外的公司已經發郵件給顧景舟,讓他代為查看,其餘的地方,他們需要自己來做資產評估。
只有撤掉他所有的後防線,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窮途末路。
沈臨北知道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並沒有那麼難,除卻雄厚的資金實力,強大的運籌帷幄,甚至於還有堅持不懈的耐久,失去一樣,這場攻堅戰都會早早結束,讓杜唯真逍遙法外。
但他們也不得不這樣做,且不說杜唯真這個人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幹點什麼事情出來,拔掉這根刺,他們的生活才會回到原有的軌跡,也正是抱著這樣的目的,沈臨北他們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沒有睡。
不過沈臨北還記得一件事,就是今天和沈迎禾約好,見見她那位新男友。
沈臨北嗤笑了聲起身,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刻的內心,他是用什麼樣的身份去見那位仁兄。
前男友會現男友?
呵。
沈臨北冷笑了聲,把自己的工作了結後發送郵件到國外的公司,而後起身開車出門。
沈迎禾坐立不安的坐在舒晉身邊,那副模樣倒像是她要見公婆,而不是舒晉見大哥。
舒晉略有些好笑的打趣了句,「不就是見見大哥,至於緊張成這樣嗎?」
沈迎禾只好歎了口氣,回答,「你不知道我大哥的性格……總之他如果說了什麼不好聽的,你多擔待點。」
舒晉溫和的笑,「沒關係,以前我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被多為難也都忍了下來。你放心,我喜歡你,為你怎麼樣都值得。」
說話間,門口已經停下一輛灰色越野,西裝筆鋌而丰神俊秀的男人從車上下來,幾乎就在那瞬間,吸引去了很多餐廳裡女人的
目光。
沈迎禾同樣如此,她定定的看著沈臨北,只那麼一瞬間,似乎就挪不開眼睛。
沈臨北一直都是這樣的,無論在哪裡都能成為視線的集中點,他不但好看,他還有氣質,他身上那種成熟男人的魅力,是很多同齡人都無法企及的。
這樣的男人……
沈迎禾看的有些發癡,一時間都忘記身邊的舒晉了。
直到舒晉輕笑了聲,「怎麼,看別的男人看出神了嗎?不過那位看起來的確很出色?」
沈迎禾慌忙收回目光,略有點害羞的搖頭,這個沈臨北,以前出去約會的時候也沒見他打扮的這麼好看,怎麼今天還刻意打扮過。
舒晉的話剛落音,便露出了意外眼神,因為那個讓全場女士都行注目禮的男人分明是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的。
就算不可思議,舒晉還是站起身來,朝著已經走到面前的沈臨北伸出手去,「您是迎禾的大哥?」
沈臨北露出一抹含蓄的笑意,回握,「是的。」
沈迎禾不敢抬頭看他,嘴巴裡支支吾吾的喊了聲,「大哥好。」
沈臨北頷首,只是他的神情比較倨傲,看著舒晉的眼神更是不那麼善意,這令舒晉感覺壓力很大。
舒晉在聽中間人介紹的時候,也聽聞過沈迎禾的個人資料,說她是個很孝順的姑娘,母親病重,唸書也很艱難,沒有人照看的時候不得不去給別人當了一段時間的情人,才換取了母親的醫藥費和學費。
正因為有這麼一段黑歷史,小姑娘年紀輕輕的一直沒有找男朋友,對於男朋友的要求也沒有那麼高,可靠老實會心疼她就可以。
舒晉自己本身就是二婚男,對於女孩的條件也不會講究那麼多,見到沈迎禾的時候,覺著她比想像中漂亮很多,明眸皓齒,青春逼人,單僅僅是外表就已經讓舒晉動了心,又哪裡管的了她的那些過去。
眼前的這個人居然是沈迎禾的大哥?看他的穿著打扮不應該……
舒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沈臨北已經遞過去自己的名片,「不好意思,之前我這個妹妹一直沒告訴我,她有男朋友這件事,今天才和你見一面,也是我的不是。這是我的名片,鄙人一直在國外投資公司做投資理財顧問,國內也有幾家公司是股東……」
沈臨北名片遞過去的時候,沒有忽略掉舒晉眼中的震驚。
沈迎禾撇了撇嘴,鄙人,還鄙人,簡直是裝逼至極!她還沒見過這麼裝模作樣的沈臨北,簡直是下意識的就翻了翻眼睛。
沈臨北雙眸微微一斂,她又縮了縮脖子,乖乖的靠回到原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