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關起門來單獨談話。
班布看完了兩份報告,放下。
室內一片沉默。
米蘭和米納都有點緊張。
班布只說了一句:「爸爸,你說,發現我們的地方,是廢棄的實驗室。」
然後繼續面癱著臉,在米納和米蘭臉上看來看去。
他並沒有刻意強調「實驗室」三個字,但這突然的提示,米納立刻聯想到人體實驗。天知道科學家會作出什麼事來,所以班布已經被做過實驗了?天哪!
米蘭比米納慢了幾秒鐘,也想到這一點。一個基因會自動變化的人,在胚胎的時候,沒準就已經受過外界人為干預了,班布沒有長得缺胳膊短腿,真是好運。
「基因的改變會帶來身體性狀的改變,班布的頭髮曾經變成白色!」米蘭先想起來,在灰色星域自己醒過來,就看見班布頭髮都白了,「那個時候,你的基因就變化過!後來又變回來了!」
其實米蘭並沒有說錯,檢測報告也沒有出錯,只是更改基因的人是班布自己而已。
有了米蘭的證實,米納既放心,又擔心。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你們的兒子和弟弟,對不對?」班布眨巴眨巴眼睛。
米蘭遲疑著,忍不住張開手臂:「班布,我們永遠是一家人。」這次,他非常微妙地,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肯定地回答「你是我的弟弟」。
「你會最愛我的,對不對?」班布追問,這點必須核實。
米蘭斬釘截鐵:「對!」
米納笑了,兄弟倆的感情真好。
隨後他提出另一種可能性:「米蘭,或許你的血脈,也是經由基因調整的。」基因突變後,和帝國皇室陰錯陽差雷同,也不是不可能。
米蘭恍悟:「就是說,我是個贗品?」
——如果是贗品,就和帝國皇室沒關係,真太好了。他也有理由拒絕德姆雷科了。
這件事波瀾不驚地過去,他們很快抵達了華耀星,展開新的生活。
有萬能管家小黑貓在,一家三口衣食住行基本沒操什麼心。華耀星的地皮雖然貴,美杜莎醫院附近地皮更不便宜,然而小黑貓已經把別墅給他們準備好了,付的還是全款。
半個月後米納出院——身體回復的如此之快,差點讓美杜莎留下抽血做檢查——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局恢復米蘭班布的身份。
兄弟倆順利啟用了各自的光腦號,並且通過摸底測試,進入一家中學插班就讀,初中二年級。
插班生在學校並不罕見,米蘭憑借他的實力,獲得了大把讚賞的目光,同時,米蘭的社交技巧很好,人緣依然不錯。
班布則繼續暗搓搓吃吃吃,保持著平均以上一點點的水準。
當然,還有觀察米蘭。
觀察米蘭簡直不能更簡單,以前他和米蘭偶爾分頭行動,現在,幾乎米蘭圍著他轉。
不僅如此,他發現米蘭越發喜歡和他挨挨蹭蹭了,尤其是肢體接觸,除了一直以來揉頭毛以外,還經常會親親他臉,也向他要求同等待遇。
雖然兩個人長大了,會分房間睡,但米蘭會主動提出互相按摩肌肉,按摩手法還相當的不錯,按著按著,困了,手一鬆,直接就睡了。
米蘭熟睡的姿勢,無非有如下幾種:
抱著他,壓著他,摟著他,揉著他。
——附帶說一句,這種情況發生頻率一般是一週一到兩次,發生前提一定是:米蘭洗澡的時間比平時多出半小時。
以班布的探查力,當然知道米蘭在浴室不僅僅是洗澡那麼簡單。
可是,米蘭有什麼理由,要故意浪費小小小小米蘭呢?
他沒有直接問,畢竟這是米蘭的**,他只是問:「米蘭,你過來按摩前,沖澡都比平時多三十分鐘,為什麼?」
米蘭沖完澡,臉上還帶著熱氣蒸騰的紅色,一邊捏著班布的臉,一邊回答:「因為方便按摩啊。」
說謊的人,心跳脈搏呼吸都會有些微變化,而米蘭的各項指標仍然平穩,證明他說的是真話。
班布在搜索星網資料後,發現並沒有這個先例,於是一方面將之列為小概率事件,另一方面,模仿。
米蘭非常敏銳地察覺班布出浴室的時間也遲了,對此的反應是……暗暗喜悅?
「班布,你覺得怎麼樣?我是說——我們這樣。」
班布收集數據,比較後發現事前晚出來半小時,對於按摩的力道和效果都沒有任何影響,於是回答:「看不出。」
「你討厭這麼做?」
「不討厭。」
「那就好。」米蘭笑瞇瞇。
他按摩得更帶勁兒,基本上每次按完了就不回自己房間,繼續以各種姿勢霸佔著班布的床,以及班布本人。
並且,單獨找米納聊了聊天。
出來之後心情十分舒暢。
班布發現米蘭更加喜歡跟他報備了,交了什麼朋友,遇上什麼人,有什麼集體活動之類。甚至會分享情書——要知道,米蘭的天賦
值和好人緣為他帶來了不少羨慕的視線,喜歡米蘭的不止一個。
「你覺得他們怎麼樣?」班布問。追求米蘭的,不只有小女生,還有小男生。
聽到班布主動問這個問題,米蘭好像更加的開心,「我不會和他們發生什麼,他們都沒有班布重要。」
班布並不明白米蘭為什麼要這麼強調,不過,作為對等,他也向米蘭報備。
喜歡他的人比喜歡米蘭的人少多了,半年來才有一兩個,不過很奇妙的,都是大姐頭類型——誰讓班布看起來呆呆的,很好哄逗,又不會生氣呢。有個姑娘甚至放學後直接把班布堵在教室裡,作了個帥氣的壁咚:「小兄弟,跟我談戀愛吧,我會對你好的。」
班布對此的反應相當直接:「我哥哥不會喜歡。」
米蘭在姑娘身後,微笑:「班布喜歡麼?」
班布說:「都行。」他對自己的配偶沒什麼要求,說實話,他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個配偶。
那姑娘哼了一聲:「沒主見,你是哥哥的跟屁蟲嗎?」轉身就走,「我對沒斷奶的孩子完全沒興趣了。」
「班布,你不是。」米蘭連忙安慰弟弟,「你喜歡,就去追回來。」
「嗯。」班布說著,搖頭,「你不喜歡。」米蘭說話時心情有點不對,米蘭不喜歡,他沒有必要追回來。
聽到他的回答,米蘭很顯然非常開心,露出大大微笑:「班布喜歡我,對不對?」
班布想了想:「嗯。」
果然當晚米蘭就過來給他做身體按摩,極為賣力氣,而且,八爪魚一樣抱著他熟睡。
只是熟睡,沒有下一步動作。
日子平淡不驚地過去,轉眼間就長大,轉眼間又期末考,再轉眼就是畢業。
他們也該決定自己將來發展道路了。
而班上百分之百的年輕人,都決定在散伙之前,來一場說走就走的集體旅行。
對班布來說,有旅行,等於可以出去吃吃吃,當然不能錯過。
對米蘭來說,既然班布喜歡旅行,他更不能錯過。
只是對於躍遷點……這麼說吧,每次人生大拐彎的節點,都在躍遷時發生,米蘭對於躍遷點實在是敬謝不敏。
——他的預感成真。
他們的船沒有遇上宇盜,沒有遇上湮滅,沒有被甩到電磁風暴裡面。
但還是出了點事。
聯邦和帝國這兩年終於開戰,裝著這些學生的船隻,不慎誤入戰場。
一開始,米蘭不敢放出機甲,在戰場上,標誌不明的機甲,相當於一記明晃晃的靶子,在敵我未明的時候,雙方不但不會避開你,還會拿你當敵人。
然而亂戰的時候,這艘飛船的命運幾乎是注定了的——被擊落。
他們忙亂中進入救生艙,每個救生艙能容納兩個人。標準配備是救生衣、營養錠片、急救藥箱、氧氣發生裝置、常規份量五天的壓縮食品和飲用水,各兩份。
米蘭和班布當然是在一起的。
救生艙彈射。
救生艙漂流。
戰場上的救生艙,表示內部人員已經失去行動力,不需要打擊,也沒有人打擊。
——但是,會有誤傷。
米蘭和班布被一架機甲撞擊,直接改變了行進路線。
看著前面的躍遷點,米蘭顧不得別的,拿出了霜行——這架機甲能夠進行短距離躍遷,雖然以米蘭的能力,駕馭它躍遷尚有難度。
霜行進入了躍遷點。
霜行衝出了躍遷點。
霜行的主人失去意識,機甲自動行駛,最後落在一顆無名的陌生星球上。
荒涼一如珠白星,輻射也同樣強烈。
米蘭醒的時候,班布還在昏迷。
——「陌生星球」的意思就是,一切有待觀察,有待食用。班布當然不會放過,集中力量四處吃吃吃,身體暫時放到一邊。
對米蘭來說,不知道班布這個特性,發送求援信號才是頭等大事。
第二件大事,維修機甲,或者救助班布。
之所以是「或者」,因為剩下的能量並不多,兩者之間,只能二選一。
機甲能夠被修好,班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
米蘭毫不猶豫把所有能量都用於照顧班布——他在更換機甲的時候,順手把逃生艙收進空間鈕了,現在取出來,竟然還能用。
「我們一定能回去!」米蘭並不放棄。
一天,三天,七天,十五天……
日復一日,而班布還沒有任何清醒的徵兆。
再怎麼節儉,能源漸漸消耗是不爭的事實,食物儲備也都消耗乾淨。
但是班布的那一份食物和水,米蘭從來沒有動過哪怕只一點點。
救生艙的防護層級,也從來沒有降低一點點。
米蘭的信心,卻在一點點消磨。
他後悔。
不後悔為什麼會參加這次活動,意外總是難以避免,他經過好幾次生死關頭,已經習慣了,總會化險為夷。
但這次……班布出了問題,他束手無策,無能為力,最後悔的是,在生死未卜的時候,沒有早點讓班布知道自己的心情,沒有早點得到班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