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四級的精神力足可以移動外物——平時如指臂使的機甲此刻已經成為了鐵塊,他以比平時消耗得多的精神力「摘」下自己沉重盾牌,沒有扔向對面的德魯克,而是向另一側拋出——在太空失重狀態下,沒有施力點,只能依靠作用力與反作用力——荊棘機甲果然開始與盾牌反向漂移。
德魯克非常驚訝,對方的動作透著異常,十分異常。
他也開啟了精神力領域,一邊試探著擊出兩發炮彈,自然還是到了一定距離就消失無蹤。
「x的!」唐納德破口大罵,沒有推進器,任何外力都會導致他改變方向,然而他也無法判定湮滅空間的具體界限——即使他知道自己就在邊緣,即使他脫離了湮滅的範圍,但是沒有任何能量供應,他又能怎麼樣?得不到及時接應,雙四級也並不代表就一直能在太空裡面活下去。
不,他沒有能量,但是對方還有!
只希望對方是個遵守《紅十字宇宙救援條例》的傢伙。
唐納德精神力展開,發出了天賦值者能夠接收的普遍求援信號。
德魯克自然是第一個接收到的,以精神力詢問:「原因?」
唐納德隱瞞自己能量告罄的狀況,只回了一個單詞:「湮滅。」
德魯克手指微微一顫,湮滅,從來悄無聲息,也不知道方位和範圍——米蘭和班布還在星光號上!離得這麼近,會不會……
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唐納德一直向前漂移,但是德魯克已經來不及向他開火了,他就眼睜睜看著對方往星光號的方向疾馳,疾——
「雄鷹三號」制式機甲以向前衝的動作,懸停在半空中。
唐納德嗤笑了一聲,這個傻x趕著去送死,可怨不得他。
既然對方僵住了,那就是說也沒有能量了,唐納德放下心,拼著耗盡精神力,努力打開了荊棘機甲背上的光電能量轉換面板。
只要能聚集一點點能量,連通罌粟頭骨,然後堅持到救援……
唐納德把自己的身體機能降到最低點,他能打,也要忍!
荊棘機甲不緊不慢地繼續漂移。
而德魯克在只是機甲失去控制的時候,看到能量無顯示,立即就明白了唐納德拋出盾牌的意義,有樣學樣,狠狠扔出去一發炮彈。他精神力比唐納德低一級,只有三級,唐納德能流暢作出的動作,對於他來說就十分的困難,一套動作做完只有癱在座椅上喘氣的份兒。
「扔出一發炮彈附加動能若干,通過公式換算動量,再通過動量守恆換算出飛行速度……不行,還是太慢。」
那麼只好燃燒精神力作原料了,他體力四級,還是能堅持一段時間的,德魯刻苦笑,誰知道一次普普通通的全家暑假旅行,剛剛開始,就變成了死亡之旅呢?
米蘭會照顧好班布,班布能夠冷靜下來吧,你們的爸爸盡力去找你們,別怕!
米納,米納,你一定要脫離湮滅的範圍啊……
燃燒精神力的效果十分顯著,機甲的行動快了不少,與之相對應,德魯克的意識也漸漸模糊,漸漸離體而去。
米蘭並不知道兩個爸爸此時都不在艦上,而是在趕回來的途中,並且大概是來不及趕回來了。
他用力揉了揉臉,深深呼吸,小拳頭握緊又放鬆好幾下,這才推開裡間的門:「班布!」
「嗯?」
米蘭故作歡快地問:「保護艙有沒有恢復?」
「沒有。」
米蘭循聲走過去,緊緊拉住班布,抱著他:「威爾叔叔去主控室查看情況了,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威爾叔叔說什麼?」班布明知故問。
「他去主控室查問題了,故障排除我們就安全了。」米蘭輕鬆解釋,「有我在呢,不用怕。」
「米蘭你騙人。」班布冷靜地說,「你的心跳特別快,你騙我,我要去找爸爸。」他當然聽到了米蘭和威爾的對話,也看到了米蘭從驚慌到強自鎮靜的表現。
——現在米蘭對他撒謊,為什麼?
「你的聯絡器可以用嗎?」米蘭發問,「他們也有可能正在找我們,互相找很容易走丟,班布,我們就在這裡,就在這裡啊。」他勉強笑笑,「哥哥剛才還打敗了宇盜,一定能保護好你的,別怕。」
——關鍵詞是「別怕」,已經被重複了好幾遍。
「我不怕,是你在怕。」班布指出這一點,「米蘭,你不對勁兒,你心虛的時候總是盯著什麼地方,一直都是。」
「啊?是、是嗎?」突然被班布戳穿,米蘭再鎮定也是個孩子,不由愣了一下,渾然忘記問「一直都是」是什麼意思,他不覺得班布能夠看穿不透明的助視鏡片後面自己的眼睛,但是沒戴助視鏡的時候,沒準會這樣吧……他低頭承認錯誤,「哥哥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班布,我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你能陪我睡一會兒嗎?」
爸爸為什麼還不來?他很害怕,可是如果他先怕起來,班布會不會更怕?他這樣沒法帶著班布去找爸爸,班布會不會因此責怪他?
他拉著班布往床的方向走去,班布非常順從地跟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米蘭把班布緊緊的摟在懷裡,一邊不斷撫著後背,一邊說話給班布聽——也是給自己聽:「我們已經穿過了幸運五角星,一定會有辦法活
下去,會有希望的,一定會有的……威尼兔從來都沒放棄過希望,對嗎?」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早已知道生死的概念,拿動畫片的人物來鼓勵班布。
「嗯,沒有。」班布答應,「可是米蘭,威尼兔只是卡通人物。」
「卡通人物都不放棄希望,我們真實人類也沒有道理放棄。」米蘭知道自己的說法多麼蒼白無力,他乾脆親親班布,「不去管他們,我們一定會得救的!」
「會得救的……」班布低聲重複,此刻「希望」不如說是「執念」更加確切。
班布感覺得到,在湮滅空間中,大部分思維是混亂的、惱怒的、恐懼的,但在幾千人中,有兩隻手數的過來的腦波,仍然無比的執著堅定——絕境求生。
就好像起初他遇見的那個瀕死紅髮女人,明明生理機能無法維持,還是堅持到最後一刻。
絕不放棄——這些生命的堅持值得欽佩。
如果是一位西方宗教界人士,他大概可以說,看到這些人散發著白色聖光,那是靈魂波與太空阿爾法波遙相呼應,宇宙和諧法則的證明。
可惜班布不是。
他在統計樣本,收集數據:年齡、性別、職位、個人簡歷、身體情況、心情變化、應對措施……
他是觀察者。
觀察者就是客觀觀察,公正衡量,不加評價,不予干涉。
這種應對方式,在人類社會有個名詞:
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