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聰明機靈懂事,米蘭也不過八歲,八歲的男孩子,能做到臨危不亂的有幾個?況且是在這麼不利的情況下……
米蘭的小臉白了,他逐漸抓緊了班布的手,不敢放開:「你和我在一起,別怕。」一邊安慰,手上又緊了緊,叮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告訴我,要是我應付不了,或者意外危險來了,你一定別管我,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直到安全為止,知道嗎?」
「為什麼?」
「因為你安全以後哥哥才放心啊。」
「米蘭,我不是小孩子。」
「那麼不是小孩子的班布,能不能保護好自己呢?」
儘管眼前一片黑暗,米蘭還是循聲努力將目光對準班布,微笑:「哥哥看不見,你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哥哥才會安心。」
他並不知道屋裡也確實一片黑暗,普通人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班布說:「我會的,米蘭你也別怕。」停了停,「你的眼睛也會好的。」
「嗯,不怕。」米蘭點點頭。
班布又問:「米蘭,你知道湮滅嗎?現在外面宇盜也沒有在進攻,剛才很閃的能量罩全都沒了,我們是不是就要湮滅了。」
他從頭骨一號和星光號兩個主控室裡都聽見了這個詞。「湮滅」這種小概率事件都能發生,令他開始考慮,負幸運體質是否能像病毒性感冒一樣傳染,抑或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打從一開始他就自帶了相關的隱形遺傳基因。
「湮滅?不會的,這就是宇盜故意弄出來的故障而已,」黑暗中,米蘭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湮滅,就是傳說中幾乎沒有人能活著回來的事情,但是他不能怕,他要安慰班布,「相信艦長,相信爸爸們,我們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米蘭重複了幾句,忽然想起了什麼,高興地道,「威爾叔叔還沒有走,我去跟他確認一下!你在這裡——嗯,你在這裡看著保護艙,可能它一會兒就亮起來了,之後你要告訴我噢。」
米蘭說完了就要出去——手被班布拉住了。
他回身抱抱班布:「相信哥哥,沒事的。」
班布放開手,米蘭匆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他不明白米蘭剛才一直拉著他,為什麼現在又留他一個。
在黑暗中。
——明明米蘭離開他的概率只有4.8%而已啊。
湮滅,星網上還沒有給出精準的解釋,而班布能感覺到。
就在星光號艦中後部偏左側,班布探測到星光號兩處異常能量波動之一的地點,也就是星光號的能量供應室內,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個點」。
這個點,用人類語言,大概要在a4紙上佔滿六行長度進行定義,如果找一個近義詞代替,可以認為其類似於「裸奇點」,類似於光線可以逃逸出來的白洞。
再找一個類似的出現原理形容,可以稱呼為「薛定諤的貓」。
這枚「類裸奇點」是一處虛點,出現後接觸到能量,立刻源源不絕地吸入,同時猛然間擴大膨脹無數倍,像一個表面坑坑窪窪的透明球狀空間,貪婪吞噬一切能量體,能量一瞬間吸收完畢,接下來這枚「類裸奇點」鞏固了自己的空間範圍,在鞏固期內,所有物質一瞬間彷彿被貼身禁錮,陷入了絕對靜止——那「一瞬」是十億分之一秒,沒有人能夠感覺出來,也正是如此,習以為常的慣性消失了。
隨後,在球狀空間內,才開始對一切物質,按照從「球壁」到「球心」的順序,進行緩慢的分解消融和吸收。
目前這個已經鞏固了的球狀空間,半徑大約有四個星光號這麼長。
班布立刻將精神力分出一絲,直接刺入「類裸奇點」的中心,那一片浩如煙海、五顏六色的星系……位面奇點重合?還是空間維度重合?另一個世界?抑或同一世界的首尾兩端?
——好誘人的探索。
班布猶豫了一下,精神力回捲,留下個「待考察」的印記,主動中斷聯結,重新將精力集中在人類明界面。
他絕對是一個有責任感的觀察者,做出的承諾不會變,只要有他的標記,等過一陣子再去探索並沒有什麼問題。
況且現在這個界面,還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怎麼可以輕易走掉。
再說了,精神力回捲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從內到外嘗一遍「類裸奇點」的味道,不就是隨機出現麼,不就是不穩定麼,不就是跟他有一拼的吞吐功能麼,原理先不分析,直接複製記錄就好了。
當然能做模擬實驗就更好了,他馬上就會有機會的。
比如——班布剛剛就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在「類裸奇點」擴大吸收能量的時候,在米蘭拉著他往保護艙走的時候,格雷格胸前那異樣的能量波動,消失了。
隨之消失的,還有格雷格的行走功能和語言功能。
格雷格臉上全是驚慌,四肢非常奇異地動著,結果就是啪嘰一下摔倒,摔倒之後爬不起來,嘴裡亂七八糟吐出含含糊糊各種有意義和無意義的單詞,連在一起完全不成句子。
威爾十分焦急,開啟了精神力領域,全力進行撫慰,但是沒有任何成效,格雷格其他生理機能相當正常。
米蘭之前一門心思放在班布和宇盜的麻煩上,現在一出來就發覺不對——格雷格的聲調十分的怪異:「威爾叔叔?你還在嗎?格雷格
哥哥出了什麼事情?」
這點黑暗並不影響威爾的視力,一看摘掉助視鏡的米蘭眼神對不准焦距,微微驚訝:「米蘭,你——看不見?」
「是視神經的問題,先天遺傳加上後天變異。」米蘭解釋,「成年後動手術就好了——我聽見格雷格哥哥聲音不對勁?」
「是的,他摔倒了,而且失去語言功能,很像中風,我進行精神力梳理和撫慰也沒有用,但是沒有惡化現象。」威爾皺著眉頭,放棄了動作,歎口氣,「你也感覺到了吧,這裡沒有任何能量,即使是艦上人員也聯繫不到,我得去主控室問問出了什麼故障……能拜託你照看一下格雷格麼?只要別讓他傷著自己。」
米蘭想了想,威爾明知自己看不見,還拜託自己照顧一個病人,好去主控室,必然是發現了什麼不妥,是比照顧格雷格更重要的事情,於是說:「我會盡力——威爾叔叔,我們是在湮滅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