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特別平常的一天,梅安正在教室裡上課,班主任王巧巧忽然讓她到辦公室去。班主任以特別緩慢並且委婉的語調給梅安做了十分長遠的鋪墊,時間磨得越久,越是讓梅安手腳發涼。
「老師,你直接說吧。」梅安雙手放在膝蓋上,在王巧巧的面前坐得十分規整,背挺得老直,和背後有尺子一樣。
「具體的情況我也還不是很清楚,不過要是有什麼需要老師幫忙的地方,你儘管說。」王巧巧把這話說完之後,終於告訴梅安,她的父親出車禍了,如今還在搶救。
沒過多一會兒,叔叔過來了,把梅安帶到了醫院。
那是兵荒馬亂的一天,不好的事情接踵而來。就連那個一直精神奕奕,對著梅安吐痰的奶奶都住了院。老奶奶活到現在是不容易的,可憐她那麼大年齡了,二女兒和小兒子的隱瞞沒成功,她從鄰人嘴中知道自己大兒子出了事情,一不小心便滑倒了。這上了年紀的人,稍微一摔,就出大問題了。
生活果然不是電視劇,當噩運張開大口要玩惡作劇之時,是毫無預兆的。它不會狂風大作,更不會讓你忽然覺得心口痛了那麼一下,又或者讓你摔碎一個杯子緩衝一下。它來得囂張、突然,直取要害,給你致命一擊。
父親的手術之後,醫生說了,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奶奶的狀況也不好,她不能走路了,她癱瘓了。這對蘇木喆來說,是雙重的打擊,而大人們憂慮的表情,則是雪上加霜。
礙於情理,叔叔姑姑他們象徵性的安慰了兩個小孩,那言不由衷的美好未來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下去。
梅安像是壓根就沒踩在平地上似地,身子在一直往下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碰到結實的地面。她不想搭理大人們編出的謊話,他們的謊話簡直侮辱了她大腦皮層的褶皺。醫生和大人說話的時候,她在旁邊都聽著呢,爸爸要是持續昏迷,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家裡本就不富裕,買房的時候還是貸款的,好不容易把款項還完了,哪知爸爸在這種情況出了事情。要是能夠找到肇事者起碼還能拿點賠償,可出事地點的監控壞了,也沒找著人證,連賠償都拿不到。醫生和警察除了表示他們會盡力之外,什麼也做不了。這種時候,也沒人能做什麼有用的事情。
爸爸的醫療費用,我和哥哥的生活費,今後都要由他們出了……梅安本能的抗拒親戚們的資助,她盯著爸爸的眼睛,期待著他睜開眼。
「木喆,你奶奶想見你,你快過去!」姑姑不多說,拉著蘇木喆就往外走。
「哥哥,你過去吧,我在這裡陪爸爸。」梅安知道奶奶不想見自己,朝著正猶豫的哥哥說道,她不要哥哥左右為難。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哥哥看到自己哭。
梅安的哭向來是倔強的,她的淚腺發達,但她從來不會哭出聲來。可這會兒她想哭出聲來,她的心裡堆滿了陰雲,非要打幾聲雷才能冷靜下來。
事與願違,她發現她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她想哭著叫爸爸,但她的世界被人按了靜音鍵,發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