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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智取 文 / 芥子須彌三虎

    兩個人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去,卻見方泊靜正站在河邊不停地手舞足蹈大叫大嚷,而陳半夜則像個瘋子一樣幾步衝過來,拉著他們兩個就往河邊跑去。看他的表情,似乎有點害怕,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來到河邊,順著兩人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見月色如銀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原本空無一物的水面上此時竟然出現了一副清晰的畫面。畫面中,一男一女兩位中年人面色凝重,正將一隻高約尺許的銅像裝進袋子,然後交到了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大男孩手中。

    那座銅像做工精緻,身披軟甲,鬚眉宛然,前腿弓,後腿蹬,張弓搭箭,腰挎箭壺,儼然便是一個古代青年箭手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小的銅像一入眼,四個人竟然同時心中一跳,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油然而生。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竟使得他們一下子忘記了這河面上出現如此異象的詭異,注意力一下子就全被吸引了過去。

    那對中年夫婦面色凝重,顯得很是擔心的樣子,好像在囑咐著那小男孩什麼事情。小男孩並不說話,只是一味地點頭。

    不一會,那小男孩背起袋子轉身出門,走出一個並不算大的平原村落之後,沿著一條路旁種有高大白楊的大路一直走來。雖然這條路他們從未見過,而且畫面中葉沒有聲音,但四個人卻都是一樣的直覺:這小孩所走的方向,就是他們旁邊的這座橋。

    幾個人相互對視,腦子裡都是一樣的想法:那對中年夫婦、這個小孩子,還有那尊莫名熟悉的銅人塑像,到底是什麼來歷?那個小男孩背著這個銅人往這裡走,究竟是要幹什麼呢?還有,眼前明明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小河,河裡的水好像也沒什麼異樣,為什麼會突然現出這樣的一幅畫面?而這幅畫面又意味著什麼?暗示著什麼?

    畫面一轉,那個小男孩前邊出現了一條河與一座橋,小男孩並不上橋,而是直接從橋頭旁的一條小路上走下了河灘,然後往橋下走去。這一來四個人看得清楚,那座橋和他們身邊不遠處的這座橋一模一樣,橋底拱起如彩虹,橋肩上東西各有三個大小不一卻彼此對稱的橋洞,迎面三塊石板上所刻著的,正是『烏河橋』三個大字!

    小男孩似乎走得很累,他放下背上的袋子,擦擦臉上的汗,大口喘息了一會,然後前前後後地往四周看了看,突然拎起地上的口袋,毫不猶豫地就往河裡扔了下去!

    四個人不約而同,齊聲驚呼,水面上漣漪陣陣,那個畫面忽然間又消失了。

    夜,忽然變得死一般的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夜色中忽然響起了方泊靜略帶顫音的吟哦:「天南居士天外游,耳聽東方夜半鐘。雲端古棺藏龍虎,蛇王咒怨成越巫。桃紅竹紫佳人笑,**峰下殘月哭。畫魂對鏡說狐事,箭指官帽沉冤舒。」

    天遊子聽了忽然歎息一聲,擺擺手示意三人離開河邊走到橋底坐下,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錯!不錯!畫魂對鏡說狐事,箭指官帽沉冤舒!我們去過狐仙洞,見過狐仙花姑,帶出了銅鏡。陳大哥又無意間將銅鏡拋入河中,然後我們又看到了那個銅人箭手。看來這一切並非巧合,而是天意啊!」

    陳半夜的眼珠轉了轉,頓時恍然大悟:「臭句號,你是說剛才的那個畫面是我剛才扔進河裡的銅鏡所化,而蛇王墓碑中最後那句『箭指官帽沉冤舒』中的箭,就是指那個銅人箭手手裡的箭?」

    天遊子臉色古怪,悶聲回道:「你難道還有其他解釋?!」

    陳半夜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想了一會,還真是,要是說這一切只是偶然,那未免太過牽強,更何況那面銅鏡中所蘊藏的神秘力量他們早已深切地領教過。如果說這是那位狐仙花姑借助銅鏡給他們的提示,那麼解釋起來倒是順理成章——看起來,那蛇王墓的存在,劉六、劉七甚或是蛇王墓背後的那位龍虎山越巫,其實都是花姑口中那個千年命局之中的一些關鍵節點,只有把這些節點一一串聯起來,才有可能解開這命局之後的秘密。

    四個人互相對視,四雙眼睛在月色下慢慢發出了光。這件事根本不用商量:銅鏡入河是必然之事,無須也不太可能再找回來,眼前最關鍵的是那個銅人箭手和它背後那家人的秘密。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得到那個即將被丟棄的銅人箭手!雖然並沒有見過畫面中的那家人,更沒有真正經歷過這件事,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潛意識裡非常肯定地堅信,那個小男孩丟棄銅人的事情尚未發生而是即將發生,他們只要等在這裡,就必定能見到他。

    儘管明知道被陳半夜所丟棄的那面銅鏡是一個稀世難尋的寶物,但同時天遊子卻也知道,那件寶物並不是他們這些人命中之物,也不是他們所能夠駕馭得了的。他們眼前所要面對的問題不是怎麼取回銅鏡,而是怎麼得到那尊銅人塑像。因為他們已經在不期然中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個銅人應該跟那面銅鏡一樣,是這個千年命局中的關鍵之物,最起碼,它應該就是消解整個方氏家族百年沉冤的一個重要節點,他們之所以會被銅鏡送到這裡,最起碼就目前的所見所聞而言,其實就是為了這個銅人塑像。

    但是,究竟該怎樣得到這個銅人?硬搶嗎?如果單憑雙方實力對比,這應該不難。然而經過幾個人簡單的商量之後,卻都一致認為這麼做不妥,因為這個銅人背後的那家人在這個命局之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跟他們之間會不會以後還有交集,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還都是一個未知數,如果硬搶,那無疑是自行切斷了一條可供選擇的道路,所以這件事最後的結論就是陳半夜一句半真半假的戲言:只可智取,不可強攻!

    那麼這件事該著落在誰的身上去具體執行,去『智取』呢?不用問,方泊姐妹不行,她們太過惹眼,而且不管是方泊靜還是方泊靜,她們骨子裡都過於善良,雖說智商足夠,但是這種所謂的『智取』之事卻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而天遊子雖然精明過人,但他身為道家弟子,性格

    又極為剛正,所以這種事也絕對不肯去做。最後討論的結果不問可知:陳半夜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然了,對於這個結果陳半夜也沒有太多反對,眼前這三個人他太瞭解了,好像除了自己,這仨人還真的都不太適合去做這件事。不過他也奸笑著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要借天遊子那身道袍,還有那一柄就連天遊子自己也不太用的拂塵。

    天遊子有些不明所以,剛問了一句『你借這個幹什麼』,就被陳半夜一句『山人自有妙用』給頂了回來。看他一副洋洋自得欠抽的樣子,也算是為了大局著想吧,天遊子強忍著挽袖子的衝動,強捏著鼻子把自己的道袍和拂塵遞給了他。不過在遞給他的同時,天遊子還是很有些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臭狗屎,這兩件東西可是師父傳給我的,你你別給弄壞了啊!」

    陳半夜眼看東西到手,絲毫沒有即將去做騙子或小偷的愧疚感和羞恥感,反而興奮莫名,笑得像一隻偷雞成功的黃鼠狼:「好勒,您就擎好吧您吶!」

    三個人對他的興奮同時表現出了掩飾不住也不想掩飾的鄙夷,嗤之以鼻地各自走到一邊,找地方小寐休息去了。只剩下陳半夜一人在那裡穿著道袍手執拂塵比比劃劃,為明天的一場『智取』做著演習。

    天很快就亮了。為了配合陳半夜,天遊子和方泊姐妹分別走上河岸,到烏河橋兩端去蹲守放風。要說這銅鏡確實沒有欺騙他們,到中午時分,就在幾個人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那個背著尼龍袋的小男孩果然出現了。

    一身便裝的天遊子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提前走上大橋,向橋下的陳半夜做個手勢,提醒他做好準備。

    正午的太陽直直地照射下來,小男孩自然而然地從橋頭一條小路上下到河灘,然後走到橋底,在一塊平坦而陰涼的空地上停住腳步。走了那麼久的路,背上的銅人就顯得格外沉重,他隨手把銅人往地上一甩,銅人碰到草叢中的一塊鵝卵石,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然後他走到河邊用手捧起清亮的河水喝了幾口,正準備洗把臉,卻發現河水的倒影中,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小男孩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回頭,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陌生男子,身上穿了一件自己從未見過的衣服,手裡還拿了一把軟毛的笤帚(孩子還小沒見過,那其實是正是道士打扮的陳半夜,手裡拿的,是拂塵),正看著自己微笑。

    見到陌生人的小男孩立刻心生警惕,他牢牢地記著父親的囑咐:不要讓別人看到銅人,更不能讓人看到他把銅人扔進河裡。於是他也不去理會道士明顯是想和他搭話才露出來了的那種微笑,低頭拎起銅人就要躲開。

    陳半夜並不阻攔,等他走出了五六步的時候,突然說:「小兄弟,你手裡拎的東西那麼重,還是坐這歇歇吧!這大白天的,也不會有人搶你的,我也只是路過這兒隨便歇歇腳,一會就走了。」

    小男孩也確實是累了,他抬頭看看橋上不時經過的行人,想想也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加上那人滿嘴的外地口音,心裡的緊張感就消除了大半。於是他重新放下銅人,在距離陳半夜十幾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陳半夜表現得非常和善,他笑吟吟地從背囊裡掏出一包油紙包裹的牛肉乾,遠遠地作勢遞給小男孩:「看你好像也走了不少路,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小男孩不知道那是一種盜墓者特有的食物,更不知道一個道士身上帶著這種肉類有什麼不正常——他根本不認識對方的裝扮,也不瞭解出家人不吃肉這種規矩,但是對於肉,他卻是有著非常熱切的渴望——家庭敗落之後,他好像很久都沒有吃到這種東西了。

    肚子裡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響聲,他不由自主地嚥了一大口唾液,畢竟年紀還小,也沒啥生活閱歷,這種誘惑對他而言是非常之大的。不過,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起碼的警覺性還是讓他選擇了拒絕:「我不餓,再說我又不認識你,幹嘛吃你的東西?」

    陳半夜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你這小孩還挺倔,我們出家人講究緣分,相遇即是有緣嘛,吃點東西有啥啊?再說我又不要你錢!放心吧,這大白天的,你又是個男孩子,我還能怎麼著你不成?」

    陳半夜的笑容極具親和力,那一包牛肉乾似乎也散發出了誘人的香氣,小男孩心裡最後的那點戒備心迅速土崩瓦解,不吃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來。

    陳半夜察言觀色,對於小男孩的心理變化盡收眼底,他笑嘻嘻地湊上前來,把牛肉乾往他手裡一塞,非常爽快地說:「吃吧吃吧!這包東西,就送你了!」

    小男孩還想再推辭,陳半夜卻轉身走到一邊,在橋下的陰影裡盤膝坐下,雙眼一閉,單掌在胸前一立,嘴裡嘟嘟囔囔念起了經。陳半夜的這種表現顯然讓強子完全放鬆了警惕,他轉身背對著陳半夜的方向,大口大口地嚼起了牛肉乾。這可是一個鄉村孩子從未見過的一種美味,不大會功夫,那包牛肉乾就完全進了他的肚子。他有些意猶未盡地將紙包裡殘餘的肉末倒進嘴裡,伸出舌頭舔舔嘴角,這才轉過身來。

    身後人跡杳然。那個剛才還在那端坐唸經的陳半夜已經不見了蹤影,還有……還有銅人也跟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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