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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4 冷戰 文 / 酒澈

    我愣在原地,被他的話噎住。

    這是穆薩頭一次對我抱怨,他終於說出了想說的話,終於承認了對我的馴服。過往溫柔,都變為了俘獲的方式。可是,我的確沒有理由責怪他,呆在他身邊,是我自己選擇的。這場溫柔的陷阱,也是我甘心往下掉的。一切說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

    心中的顫慄和身體的冰冷讓我渾身發抖,飄搖的風雨依舊凜冽,天氣似乎亦有殘酷的靈性,附和著心情的跌宕起伏。我突然間覺得無話可說,只是望著他,望著他悲傷而憤怒的表情,整個胸腔好像透不過氣。

    穆薩的氣息上下起伏,激烈的情緒並未完全散去。他沉默著,似乎在等著我的反駁和回答,可我如今茫然一片,幾乎消化不了他的話語。在狂風驟雨的互相質問後,氣氛透著一種詭譎的沉默,在淒寒的空氣及心境裡,時時都是煎熬。

    就在這時,酒吧店主走了出來,看見我和穆薩正正堵在門外,用生澀的、帶著濃濃意大利味的英語問:「你們在等雨停嗎?我在裡面看見你兩在門口站了許久,我這兒還有多的一把傘,要不你們拿去?」

    穆薩依然看著我,沒有說話。我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有些狼狽地轉頭,對店主說道:「謝謝您,麻煩了。」

    店主咧開嘴笑了:「不客氣,10歐元。」

    原來是要收錢的,一般來說,普通市區的傘只要3歐元,這酒吧店主在緊急情況下,還真會做生意。我恍然大悟,剛準備掏錢,突然想起自己錢包已經被偷,只得嚅囁著嘴唇為難地說:「我沒有錢……」

    店主將目光轉移到穆薩身上。

    方才緊繃的氛圍,由於店主的出現略微緩和。穆薩頓了頓,掏出錢包付賬,拿過雨傘的時候,兩個人無形之中的僵硬對峙已經稍許綿軟。

    我們一點也沒有討價還價,店主對此感到萬分欣喜,聲音愉悅地同我們說了好幾聲「注意安全」,還替我們打了羅馬出租車的電話,讓他們到酒吧門口來接人。

    羅馬大街上,很少看到空駛的出租車,偶爾有空的,大部分也是別人打電話預定好的。我們人生地不熟,自然不太清楚這些規矩。這酒吧店主雖然貪錢,但打出租車這一項,的確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好不容易等到車,我和穆薩一路都沒再說話。或許是方纔的爭吵太過激烈,彼此都需要時間靜靜緩衝。回到酒店,衣裳仍然是濕的,我把外套脫下,愣愣地站在角落,有些無所適從。

    穆薩瞟了一眼我,眉頭微蹙,依然不悅:「愣著幹什麼?快洗個熱水澡啊,真想生病?」

    憤怒的聲音,不耐的語調,他雖然還沒消氣,可那藏在話中的意,卻是關切的。

    我搖搖頭,有些疲憊地輕聲說:「你先洗吧,我等你出來再洗。」

    穆薩的臉色有些沉鬱,不由分說地打開我的行李,從裡面翻出睡衣,塞到我的懷裡,「快去。」

    我愣了愣,看向穆薩濕透的衣裳。酒吧店主給的傘並不大,方才下車回酒店時,穆薩有意無意地將傘往我這邊傾斜著,自己又淋了不少雨。於是,我再次搖頭,依然堅持:「我不急,還是你先洗……」

    「別多話。」穆薩打斷我的言語,連推帶攘地把我拉進了浴室,自己退出,然後,關上了門。

    捧著手中的睡衣,浴室裡靜悄悄的,說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我們分明還在慪氣,分明還有誤解,卻依然不忘為對方著想。就算冷著臉,也藏不住內心的關切。

    到底,是愛比較重要,還是理解比較重要?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得到他對我熾烈的愛,卻感覺不到他的理解。而當我發現,自己無法準確地表達出自己對他的情感時,這難過更是催淚折心。

    我快速沖了一個熱水澡,盡量壓縮時間。走出浴室,見穆薩坐在沙發上,兩隻胳膊放在膝蓋,低垂著頭,似乎正在凝神思索著什麼。**的襯衣黏在身上,勾勒出他精壯魁梧的身體曲線,顯得那樣誘人。

    別過眼,突然有種無所適從的尷尬,我支吾著:「我洗完了,你快去吧。」

    穆薩沉沉「嗯」了一聲,站起身,沒有看我一眼,進了浴室。

    我們之間的氛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搖擺不定。猜不透下一刻,到底是狂風驟雨還是甜言蜜語,索性就沉默著,不知道如何開口。

    浴室裡的水聲稀里嘩啦,我的心搖曳不定,拿起吹風機,用嗡嗡的吹頭聲掩蓋浴室的躁動。吹乾了頭,縮在床上,面對著牆面,忐忑不安地閉上眼。

    浴室的門推開,穆薩走了出來。我豎起耳朵,身後半晌沒動靜,可我卻能感覺出他就站在離我不遠處。手心滲出汗,心底也不知在想什麼。

    似乎過了很久,終於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穆薩慢慢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也鑽了進來。他沒有碰到我的身體,只有一點若即若離的溫度,被我的背部感知著。靜靜地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任何聲響,我不禁悄悄地轉頭,看見的,卻是穆薩的背影。

    同在一張床,卻是背對背。冷戰的寓意,不言已明。他氣我不辭而別,我氣他不夠理解,雙方都僵持不下。我不是不明白自己的錯,只是覺得,自己的錯誤是建立在他不理解的基礎上,並不是毫無緣由。若他能夠給我一些體貼的理解,我何至於雨夜出逃呢?不肯輕易地軟化妥協,只是希望他能夠先學會理解我。

    默默在心中歎了一口氣,規規矩矩地躺回我的位置,身心的疲憊讓我很快進入昏沉沉的狀態。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成了穆薩的二老婆,穿上黑袍,帶上頭巾,和萊米絲手拉手,一起去迪拜貿采

    採購最新的名包。傍晚時分,穆薩擁住了我,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溫柔地說:「昨晚陪了你,今晚我要去萊米絲那裡住,明天再來找你。」心臟猛地抽痛,但夢境中的我,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黑色面紗中透出的眼睛,有些悲傷,又有些無奈。

    在這種情況下,本來應該全身發寒,可出乎意料地,我渾身上下卻覺得燥熱難耐。掙扎著,迂迴著,直到熱度將我熏得神志不清,突然猛地抓緊穆薩的手,無力地低語:「別走,別走,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迷迷糊糊中,似乎額頭貼上了一掌柔軟,小心地在我的面頰探試,一聲焦急的低語在耳邊盤旋:「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發燒了?」

    無意識地含糊了一聲,翻過身,似乎枕到了一隻手臂,柔柔軟軟,好舒服的感覺。我抓住這隻手,意識模糊不清,只覺得頭燙得快沸騰,整個人無比煎熬。

    突然間,身體懸空,感覺自己被打橫抱起,離開床面的失去感令我心中一緊,戰戰兢兢地睜開眼,面前有一張放大的臉。長長的睫毛,有致的輪廓,金棕色的眼睛透著焦急,呼吸一起一落地拂過我的臉,不正是穆薩嗎?

    他抱著我坐在床邊,在我身上披了一件大衣。走到門口,拔出房卡,打開門。又折回重新抱起我,急匆匆地朝門外跑去。

    「怎麼了?」恍惚中,我喃喃問道,「怎麼出來了?」

    穆薩低頭看了我一眼,咬咬唇:「你渾身發燙,我們去醫院。」

    我的臉燙得快燒起來,聲音也越來越低,像是提問,又像是已然知曉:「我發燒了?」

    「是的,你在雨裡淋了太久,身體免疫力也不夠好。」穆薩一邊氣喘吁吁地跑步,一邊低聲呵斥,「看你以後怎麼還敢亂跑,我擔心不說,你自己也受罪。」

    聽了這話,我把頭埋在他的懷中,呵呵傻笑,笑著笑著,竟不自覺地流出了兩行清淚。頭腦模模糊糊,我下意識地說道:「對不起,我以後不亂跑了,不讓你擔心了。可是,你也不要再在人前說那樣的話,好不好?」

    穆薩的腳步凝滯了一瞬,手中的力將我擁得更緊,沉沉的,我聽見他認真的低語:「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沒想到這句話對你的傷害這樣大。相信我,我沒有想過那句話會中傷你。如果你覺得不妥,以後我不會再那樣說。」

    「嗯。」我閉上眼,臉上的熱度久久不褪,昏沉得難受,不禁皺緊了眉頭。

    穆薩輕言道:「別再說話,乖乖閉上眼,到了醫院就好。」

    我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安下心,手臂摟著他的脖頸,在懷抱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醫院,躺在病床上,手背紮了一根針,有液體通過細細的管子,輸進我的身體。

    穆薩坐在病床旁邊,一隻手牽著我未輸液的手,另一隻手枕著他的臉,昏昏欲睡。

    姿勢有點僵硬,我微微一動,穆薩便立刻清醒過來,對上我睜開的雙眸,急急問我:「好些了嗎?」

    還沒等我回答,他便將手背覆上我的額頭,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嗯,好像是好多了。」

    心中感動,有酸意泛上鼻尖,我不禁潸然淚下,為了他這份用心的體貼,也為了短暫冷戰後的脈脈暖意。

    穆薩伸出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哭什麼?還難受嗎?」

    「不難受了。」我使勁地搖著頭,「只是覺得,我把一切都弄糟了,期待了好久的意大利之行,被我搞得烏煙瘴氣。又是吵架又是爭執,我原本不想這樣的。」

    穆薩舒出一口氣,眼底飄過一絲笑意,「我知道。」他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等你病好了,我們不吵架也不冷戰,如果有什麼問題,先暫時放一放,開開心心的,好嗎?」

    我回握住他的手,淚光閃爍中,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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