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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禮物·燈夜(下) 文 / 清辰_

    花燈如晝,煙火滿空。

    在鵬城,花燈會便如新年一般叫人重視,於是這方小小的塞上城池中,竟裝點的比天上的銀河還要炫目,在城中主街上方,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燈籠具是垂著五彩的穗子,在寒風中微微搖曳。

    在燈籠那橘黃的溫暖燈光下,是擠滿一街的行人,摩肩接踵,人聲鼎沸。在街道兩旁則是各色小攤子,有賣三彩糰子等各種吃食的,亦有猜燈謎和賣花燈的,還有兜售面具之類的小玩意的。

    葉詢買了兩張塗著五色油彩的面具,將一具分給雪鶴,「戴上,這樣就不會有人認出你了。」

    雪鶴深覺葉詢說的在理,便乖乖戴上。

    葉詢自己也戴上一具,接著他低下頭去,細細看著雪鶴——戴著鬼怪面具的少女竟也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走吧。」

    摩肩接踵的遊客中,葉詢與雪鶴牽著手隨著人群湧動。雪鶴對塞上這等集會很是熟悉,她拉著葉詢這邊看看,那邊看看,遇見精巧的小玩意兒要買上兩個,見著吃食也要來上兩碗,而葉詢則安靜地站在她身後,眼角帶笑。

    放眼整個花燈會,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亦有不少。眾人來來往往,笑聲不斷,熱鬧非凡。

    「來來來,葉小九,你嘗嘗!」

    葉詢的手裡冷不防被塞進一個什麼東西,定睛一看,竟是三五串羊肉串。用筷子粗的簽子串著,每塊肉都有鴿子蛋那麼大,撒著香噴噴的孜然與芝麻。而在他對面,雪鶴正兩手窩著一大把羊肉串,正掀了面具吃的開心。

    葉詢看她吃的滿嘴是油,從袖中掏出一塊方巾,「過來」

    「幹什麼?!」雪鶴嫌棄的看了那塊疊得整齊,模樣又乾淨的過分的方巾,思慮著葉詢果然是將京城那套貴族做派帶來了,一個大男人帶什麼帕子啊,多娘氣。

    葉詢一如既往的淡定,他鳳眼一抬,淡淡命令道,「少廢話,快點過來。」

    雪鶴不服氣的「嗤」的一聲,最終是妥協,抬起臉來,讓葉詢將嘴擦乾淨了。

    一旁擺著小攤的老婦人見他二人的對話,笑著對雪鶴說道,「小姑娘,你的小郎君對你可是真真好呢。」

    饒是雪鶴這樣的厚臉皮,聽了也是臉一紅,「什麼小郎君?!他、他才不是我的那個……那個什麼什麼的呢!」

    葉詢聽罷突然欺身過來,一把摟過雪鶴的肩,對老婦人說道,「這位嬸嬸,我家小娘子剛過門沒幾天,害羞著呢,你可不要逗她了。」

    老婦人頓時笑得合不攏嘴,「我就說嘛,你倆這麼一對小璧人兒,怎麼不會是夫妻呢。小伙子,既然是新婚燕爾,可要注意著你家小娘子呢,吃那麼多烤的東西,對身子不好,若是準備懷孩兒的話就更不好了……」

    雪鶴越聽越不對勁,剛準備開口解釋,蓋在腦門上的面具就被葉詢一把拉下來,滿腔的話給面具堵了個嚴實。平素面無表情的葉詢此刻竟笑得歡暢,「嬸嬸真是善心人,我會說教她的。你這攤位上的東西,我今天全買下了。」

    雪鶴頓時感到頭大,她朝葉詢吼道,「喂你敗家子啊?!這要多少錢你知不知道吶?!」

    「你個小婆娘們多嘴什麼?連為夫的話都不聽了嗎?」

    「小婆娘們?你這句話跟誰學的啊?!還有,為夫個屁啊為夫!你誰啊?!」

    「娘子,你再胡鬧為夫就休你了啊,然後去娶隔壁的小蓮。」

    經過這段日子來的相處,雪鶴已經知道葉詢胡謅的功夫有多厲害,她幾近崩潰,「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小蓮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隨你便吧!要休就休,誰稀罕!」

    「娘子,你終於肯承認我們的婚事了麼?」

    「啊——!」雪鶴抱頭一聲嚎叫,「信不信老子剁了你?!」

    「娘子,動粗傷元氣,你可得為了我們將來的孩子養好身子的。」

    「……」

    一夜的花燈節就這麼吵吵鬧鬧的過去大半,就在子時將近時,葉詢和雪鶴只聽得不知身邊誰說了一句,「看,雪神娘娘來了!」

    遠處傳來一聲悠遠的笛聲,葉詢循聲看去,見街頭處,一尊女神像正由眾人簇擁著朝這裡挪來。

    那女神像做的極其高大,身著雪白的衣裳,衣袂飄飄。她眸子全黑,帶著淡淡笑意,一手拈花,神態逼真,只是那女神並不止一尊,在那雪神像的後方,也站著一尊和雪神像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仙,亦是眼眸全黑,一身似雪。只不過她手中沒有拈花,而是撫著腳下一隻模樣凶神惡煞的獒犬。

    雪鶴好歹沒忘記帶葉詢出來時為幫他長見識的,於是摒棄前嫌的向葉詢解釋道,「那便是風雪之神了,她們是一對雙生胎,正面拈花的是姐姐雪神娘娘,後邊扶著獒犬的是妹妹風神娘娘。風雪關和虎門的百姓都信奉她們,每年在進入深冬後都會舉行一次浩大的風雪祭,祈求她們在這一年的深冬少些風雪,保佑百姓度過嚴冬。並且,嚴冬之後,離春天也不遠了,那時雪山上的冰雪融化,變為一條條大河,滋潤著這西北塞上百姓,所以,你看風雪之神雖為雙生姐妹,雪神娘娘卻總是面朝眾人,接受著更多香火。」

    葉詢點頭,「原來如此。」他看見在那尊雙生女神像是由大車駕著,緩緩朝這邊挪來,大車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綢帶,堆砌著數不清的花朵綵燈,流光溢彩。而在大車周圍,則圍繞著數量眾多的舞者,身著寬大的素白長袍,戴著扭曲的鬼怪面具,一邊跳著節奏怪異的舞蹈,一邊跟隨著大車前進。

    眾人見風雪之神到來,皆是激動著朝街頭湧去,小小街道上本就人滿為患,這人潮一湧,便免不了一陣推搡,葉詢和雪鶴被一衝,竟散了開來。

    「葉小九!」雪鶴只來得及一聲疾呼,人影便不見了身影,待葉詢再要去抓雪鶴的手時,發現週遭竟都是臉帶面具的少女,人流來往,葉詢入眼的只有眾多陌生的面孔,或是無數張張牙舞爪的面具。

    本是要抓住雪鶴的手只抓著一抹空氣,葉詢奮力朝雪鶴消失的地方擠去,可哪裡還見她的身影?

    這時風雪之神已經靠了過來,人更是多了,舞者寬大的衣袖拂過葉詢的面前,幾次遮擋了他的視線……

    待那風雪之神的祭祀隊走遠了,葉詢再環顧四周,週遭人群依舊,身著艷麗服裝的姑娘,駐足在小攤前的婦人,坐著二人小轎的富商,以及三三兩兩的守兵……他身邊什麼樣的人都有,唯獨就少了那個他最為熟悉的身影。

    此刻的雪鶴亦是焦慮,她撥開眾人,卻始終不見葉詢。她喚了幾聲葉詢的名字,卻因環境太過嘈雜,連她自己都聽的不甚清楚。

    雪鶴在迷離的燈火中焦急的轉了幾圈,最終沮喪的蹲在路邊,看著人來人往歎氣,就這時,一個熟悉的氣息靠近,雪鶴起身,正欲回過頭去,那人便伸出雙臂,後背後攬住她單薄的肩膀,將她緊緊摟入懷中。

    「終是找到你了。」那人聲音淡淡的,卻是少有的帶有一絲滿足的笑意。

    雪鶴回過頭去,見那人戴著面具,面具後的那雙上挑的鳳眼朝她眨了眨。

    在這寒冷的夜裡,雖是燈火搖曳,雪鶴卻是站在暗處的,火光只能照亮她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她穿著怎樣的衣服,更是看不見容貌。

    雪鶴笑了,「你是怎樣找到我的?我戴著面具,你不會看到一個像我的人便這樣巴巴的衝上摟住她吧?」

    葉詢盯著她的眼睛,答道,「即便你燒成了灰,我也是認得你的,怎會認錯他人?再說……」他手下又是一緊,「我曾答應過你,不會再讓你一人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找到你的。」

    在鵬城這喧鬧的街頭,車如流水馬如龍,修長挺拔的少年將玲瓏單薄的少女攏入懷中,西北塞上民風開放,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對戴著面具的情人是誰,亦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有怎樣的過往和顯赫的身世。

    沒有人注意他們,所以他們能這樣一直擁抱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那時的葉詢和雪鶴都太過年少,他們或許不知,在鵬城街頭這一依偎,在今後的他們看來,是多麼彌足珍貴。

    未來的他們都肩負著家族的使命,是仇人,或是永生不得相認的陌生人。

    雪鶴在男人堆中混跡太久,葉詢那突然的一抱叫雪鶴沒有防備,感覺卻極是自然的,可時間久了,雪鶴便要尷尬了,她扭過頭去,想叫葉詢放手,哪知頭一轉,她卻是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

    ——「啪嗒。」

    兩張面具在虛空中輕輕碰在了一起。

    少年靠的那樣近,只需輕輕一低頭,便可隔著面具親吻到她。

    葉詢的身上帶著一股子淡淡的香味,他散落的長髮拂在臉上感覺癢癢的,雪鶴被這突然而至的吻沖昏了頭腦,竟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宿命的流星闖入了他們彼此的生命軌道中,從鵬城的初見,到鵬城的相依,從塞外荒原上的嬉笑怒罵到那依密林中的生死相隨,這對在今後北朔王朝中掀起驚濤駭浪的璧人在窄小的街角中,隔著兩張面具,烙下深切而痛徹的記憶。

    葉詢。她的葉詢。唯一的,葉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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