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鶴悄悄將腦袋伸出去,見帳子那邊是一塊小空地,那些蠻子的手腳挺快,一會子的功夫將該搶的東西都搶齊了,東西滿滿的堆在空地上。營地裡全是女人小孩,因此匈奴尚且留下了許多女人,用繩子捆在一起,看樣子是要運回他們自己的地盤去。
蠻子不多,還剩四個。雪鶴在心中歎息,若此時她那架能連發的勁弩還在手上的話,解決這些蠻子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可現在那省時省力的勁弩沒有,她自己連弓都拉不開,單憑自己手中這把環首刀要和四個蠻子拚命……雪鶴算了算概率,覺得自己很可能會死,並且是非常快速的被這些傻大個操刀砍死。
但人卻不能不救。
雪鶴撇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宋懷晏,招手。
宋懷晏會意過去,問,「怎麼了?」
「你想不想救那些姑娘?」
「當然!」
「那你得幫我個忙。」
「說!」
雪鶴思考道,「這可能會有點危險,你這小胳膊小腿不知道撐不撐的住……」
「你倒是快說啊!」
「我要你做誘餌。」
「誘餌?」
「對,你看到那四個蠻子了麼?你將他們引過來,我在暗中將他們各個擊破。」說著她用袖子擦了擦不怎麼鋒利的環首刀,「你自己要機靈點,知道嗎?」
宋懷晏一臉凝重。雪鶴看到,他的手在抖。
雪鶴心中歎了一口氣,畢竟是沒上過戰場的人,不害怕就怪了,他如今肯這樣做,皆是因為他太過善良。雪鶴掏出匕首,丟給宋懷晏,「拿著,好防身用。我知道你心中是害怕的,但你要相信我,我會努力做到,不讓你死。」隨後她拍了拍了宋懷晏的腦袋,好似安慰他一般,又將那嬰兒藏在避風處。
宋懷晏躲在帳子後,他看著那四個大條的蠻子,嚥了口口水。
「還愣著幹什麼,上啊!」雪鶴見時間不等人,她伸腳朝宋懷晏的屁股上一踹,只聽「哎喲」一聲,宋懷晏朝前一趴,整個人暴露在匈奴以及一干姑娘的睽睽視線中!
四個匈奴大兵方纔還在嘀咕怎麼有兩人遲遲不歸隊,這廂就有一個不明身份的男人衝出來,手中還握著匕首,雙方都愣了一下。
宋懷晏見自己已沒了回頭路,他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對那四個匈奴大兵說道,「你們這幾個蠻子給我聽好了,趕緊給我放了這些姑娘,你們已經有兩人在剛才被我殺了!你們要是不聽話,別怪我不客氣!」他說得中氣十足,但他不停抖動著的手卻暴露了他的內心。
匈奴大兵們相視一眼,罵了一句糙話後便提著刀朝宋懷晏走去。
宋懷晏一見這架勢,自然是嚇得掉頭就跑。
雪鶴隱蔽在暗處,見宋懷晏果然不負眾望將三個匈奴引走,如今只剩下一個人待在原地看守東西,雪鶴潛行過去,趁他一不注意,突然從暗處跳起,環首刀朝他心窩子裡就招呼過去。
她下手極準,那蠻子什麼都不知道就喪了命,雪鶴又在他身上多紮了幾刀,保證他死透,爾後走向那幫已經被嚇傻的了姑娘們,割斷了繩子,將她們解開。
「你們先待在這裡,千萬不要亂跑,也不要出營地,要是再碰上其他蠻子就不好了,」雪鶴望著這些已經被嚇得不能言語的女人們,歎了口氣,「不要害怕,宋大夫已經將蠻子引開了,待我將剩下的三人解決了,再安排你們。」說著她又撿起地上散落的刀劍,交到其中幾個年輕女孩的手裡,囑咐道,「照顧好自己,蠻子也是人,越是怕他,死的越快。」
其實很多屠殺都是可以避免的,匈奴的數量遠沒有漢人多,闖入漢人營地的匈奴常常不到十幾人,但就是那十幾個人,偏偏能殺光整個營地的漢人。
整個營地,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全數都不懂得反抗,他們逆來順受,在關外流浪多年,他們的腦海中有根深蒂固的觀念,那便是蠻子凶殘,只要是碰見了他們自己就會沒命。所以當面對真正的蠻子時,他們的心已經死了。
他們輸給了怯懦,他們不知道自己還有能力反抗。
給姑娘幾個忠告後,雪鶴仔細辨析了一下聲音,確定宋懷晏大致在哪個方向後,拔腿便朝那裡跑去。
那個宋懷晏,一個對三,估計是撐不了多久的。
而此時宋懷晏的狀況倒是真給雪鶴料到了,他在慌忙中跑進了一個帳子,然後……他便無路可逃了。
蠻子殺男人向來不會手軟,他們本以為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很厲害,後來發現只不過是只小白兔,沒有絲毫反抗能力,被他們追了幾步便氣喘吁吁了,還自己走進了絕路,當真是愚蠢至極。
宋懷晏見自已無路可逃了,他背靠著帳子,用匕首在帳子上胡亂的劃著,想將那帳子劃開個口子,好叫自己逃出去,可那御寒的帳子全是加厚的,料子暖實又油滑,他用匕首割的幸苦,卻沒見帳子上裂開多大的口子。
薛禾你倒是快點來啊,我怕是撐不住了……
宋懷晏見匈奴已經揮刀朝自己砍來了,頓時心如死灰。
而就在這時,只聽「轟隆」一聲,撐開帳子的粗繩陡然斷開,整個帳布剎時坍塌!全全壓在他和三個匈奴大兵的身上!
眼前頓時一黑,宋懷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只聽的那幾個匈奴蠻子發出慘叫聲。
就這樣過了好久,終是聽的外頭有個脆生生的聲音氣急敗壞的說道,「他奶奶的!這破布怎麼這樣厚!刀都撕不開!」
宋懷晏一直懸著的心這才回到胸腔中。
當他好不容易從帳布中爬了出來,就見雪鶴坐在一旁喘著氣,她手中的環首刀都磨得有些鈍了。
宋懷晏朝這個女孩「嘿」的一聲傻笑,劫後餘生的感覺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好了。
雪鶴也是一笑。
宋懷晏看了看帳布下幾個兀出的人影,問道,「蠻子被你殺了?」
「廢話,他們同你一起被壓在下面,根本沒有反抗能力,自然被我殺了,就是拿著木棍砸幾下腦袋的事情,簡單的很,」說著她還拍了拍宋懷晏的肩膀,「做的不錯啊宋大夫,引敵深入,然後甕中捉鱉!果然是讀書人啊,連這一手都知道。」
「呵呵呵……」宋懷晏只能回以苦笑。
過了不久,出外放牧的男人們回來了,面對著遍地的鮮血和死去的親人,破敗的營地中響起了陣陣哭聲。
宋懷晏和雪鶴二人相對無言的坐著,兩人臉上帶著血,眼中滿是無奈。
只要有戰爭,死亡就無可避免。
雪鶴不願見這等蒼涼的景象,雖然她努力過了,但畢竟救不了所有人,每家都有哭聲,她轉過身去不再看那些淒慘的難民,她看了看自己臂上的傷,遲疑了一下,終是解開了那條捆著傷口,卻早已被鮮血浸透的布條——她心中有些擔心,這傷能否完全好起來,若是影響今後的行動就麻煩了。
「薛姑娘,你還是隨我去清理下傷口吧,若是留下病根就不好了。」宋懷晏說道。
雪鶴看了他一眼,隨後點點頭。
宋懷晏的帳子自然是被翻得亂七八糟,帳子的一角也塌了,滿地都是散亂的藥草和碎瓷片——蠻子大多不懂醫藥,見了藥草還覺得儘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因此丟的到處都是,這番景象看著宋懷晏是痛心連連,不停歎氣。那些藥有的是他歷盡幸苦採到的,有的是在虎門時,與西域商人用高價換的,這些藥便是他全部家當,他就指著這些救人呢,如今營地受襲,他的藥又沒了,這幾年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雪鶴坐在一個小櫃子上,她脫了外衣,將纏著繃帶的手臂露出來。
宋懷晏翻箱倒櫃,好歹是找出了幾瓶能用的傷藥,他重新處理了雪鶴的傷口,爾後用繃帶再細細的包紮上。
雪鶴問,「宋大夫,你如今打算怎麼辦?」
這個年輕的大夫一邊纏著繃帶,一邊搖頭道,「不知道。」
「這關外危險,隨便走幾步就能遇上蠻子,你們將營地搬在那依密林的邊上,遇上蠻子是遲早的事。」
宋懷晏無奈道,「我也是知道的,可又能怎麼辦?我們沒有固定的草場,每戶人家都窮得緊,唯有幾頭瘦得可憐的牛羊,這冬日裡,我們若不來這那依密林的邊上,不是叫牛羊都餓死了麼?牛羊一死,這些流民也就沒有活頭了。」關外的流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無奈,北朔不要他們,匈奴壓搾他們,他們沒有國家,沒有土地,甚至連活下來的機會都很小很小。有的時候,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冒險。
「今天的事情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不過……蠻子無端端的少了五人他們不會不查的,你最好將他們帶離這裡,否則蠻子要找過來,便不是五人那般簡單了。」
宋懷晏還是搖頭,「不行,我若帶他們走,他們早晚也是死。」
「可是留下來你們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