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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舊仇·仙藥(四) 文 / 清辰_

    夜裡的溫度很低,雪鶴兩手被凍得通紅,她將一隻削好的木頭放在身邊,伸了個懶腰。小狐狸還是掛在她脖子上,想是都睡著了,沒有一點動靜,而那隻母狐狸則一直待在她不遠的地方,眼神很是焦急,它不停地原地打著轉,卻不敢靠近雪鶴半步。

    雪鶴見它的樣子有些可憐,歎了一口氣,她本想今夜削完這些木頭後就找個山洞好好過夜的,現在見這隻狐狸焦急的模樣,也有點不忍心。她用大氅將那窩小狐狸包住,免得凍死了他們,自己著一身薄袍子,拿出火折子來,點燃了一堆小小的篝火,就著火光開始在深潭邊挖起洞來……

    次日,風雪竟難的的停了下來,天氣雖依舊陰霾,但明顯是溫暖了不少。藉著這好天氣,烏達爾準備讓手下好好出去轉轉,查看九節菖蒲的蹤跡。他帶來的手下有不少是攀爬的好手,還有些人頗懂藥理,烏達爾想這林子雖然大,但帶上他們也就足夠了,只是多天來,他們在偌大的林子中兜兜轉轉了一圈,入眼的除了白雪便就是白雪,哪裡看得到半分九節菖蒲,哪怕是一株草的影子?

    這讓烏達爾內心多少是焦急的。

    大單于的病拖不得,他不能在林子中待太長時間,從那依密林到龍庭王都的路途太遠,若在林子中耽擱的時間長了,他倒真怕龍庭那裡會出什麼變故。

    要不然找株稀奇點的草,先給父王送去?反正九節菖蒲真正的樣子誰也不知道。

    一早醒來時,烏達爾還這樣想,但他馬上就否決了這個想法——大單于太過精明,要想在他手中活下去,只得裝的老實忠誠,任何陰謀都不可能瞞過他。

    如今烏達爾雖是存了異心,但絕不能暴露出一毫一分讓大單于知道,若想真正取代他,只要在自己的實力強大到完全壓倒他時才能反,否則就是自掘墳墓——在達到這個能力之前,只能老老實實的服從於大單于的命令,做一個最忠心的臣子……這個道理烏達爾懂得,但他那些蠢弟弟們不懂,連他最為親密的弟弟烏頓也不懂。

    操之過急,只會失敗。

    烏達爾再次在心中告誡自己。他將手伸入懷中,握緊了一環鑲嵌著綠寶石的銀項圈。

    他的傻弟弟烏頓經奸人挑唆,以為有個幾個小部落的支持就能扳倒大單于阿勒台。他貿貿然發動了兵變,結果慘敗,大單于勃然大怒,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反抗者必將遭到他猛烈的懲罰,就算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不例外。

    在那場兵變中,幫助阿勒台鎮壓反兵功勞最大的是烏達爾,在烏頓經受馬踏之刑時監斬官是烏達爾,甚至騎上領頭戰馬,帶領著萬馬從烏頓身上生生踏過的人還是烏達爾。

    從烏頓失敗到最終死亡,一手都是他烏達爾促成的——都是他這個最為疼愛烏頓的哥哥促成的。

    他曾經認為只要他成為戰爭的主宰者,就能遏制烏頓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結果當他擒拿住烏頓時,阿勒台只是冷冰冰的丟給他一句,「烏頓不是要往上爬麼?那麼你就把他踩進土裡去吧。」

    那夜烏達爾跪在王帳前,瘋了一般磕頭,祈求大單于的原諒——那是烏達爾一生中感覺最為漫長的夜,額頭磕破了,鮮血流進了眼睛,叫他看不見清晨的太陽。然而一夜的祈求不足以打動阿勒台,這個兵家出身的大單于在起床後差人傳出話來,「不要耽誤了行刑的時辰。」

    他的弟弟烏頓,死時才剛剛十三歲。這個本是單純至極,連隻羊都不敢殺的小男孩紅著眼眶,對烏達爾說道,「烏達爾,你這個只會殺人的魔鬼,我恨你!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烏頓忘了,烏達爾曾經告訴過他,生於王帳中的匈奴王子一輩子是不能犯錯的,錯了很可能就會死,但永遠不要想著去怪誰,因為這個錯誤最終的踐行者是自己——在這個野蠻又高貴的王族中,一步一步,都要小心謹慎,錯了,只能怪自己太蠢。但烏達爾聽到烏頓說恨自己的那一瞬間裡,他的心還是狠狠一抽。

    他所做的一切,都為了弟弟和母親能過得更好,而到頭來他們卻一點都不瞭解。

    多麼可笑的事情啊。

    想到這裡,躺在榻上的少年竟真的笑了出來,但他的手卻更加用力的攥住那環項圈。

    從此以後,再沒有一個人值得他去付出了,因為他所需要付出的人,已經死了……

    「古丘!」烏達爾衝著帳子外喚自己的護衛。

    一個身材高大,渾身肌肉的漢子掀開簾子,他一臉風霜,右臉頰上還有一條猙獰的疤痕,這樣顯得面相十分凶神惡煞,而這樣寶塔一般強壯的漢子對烏達爾卻是十分尊敬的,他朝烏達爾行了一禮,低聲問道,「主子醒了?」

    烏達爾點點頭,起身問,「昨夜去尋藥的隊伍可回來了?」

    「回主子的話,回來了,只是沒有尋到什麼……還有一人掉進了冰窟中,沒有救上來。」

    烏達爾一邊穿著衣服,一邊低聲說,「都是沒用的東西。今日換另外一批人繼續找,再找不到就通通做這個林子的肥料。」

    「是。」古丘領命後就退了下去。

    這時有侍從端著熱水上來供他洗臉,那水是雪水燒開的,清澈見底,烏達爾正準備將手伸進盆裡時,卻見那鏡子般的水面倒映出自己的臉來——在他的髮鬢上,竟有一絲銀光閃過。

    烏達爾停下動作,他仔細看著那髮鬢,然後伸手一拔,竟拔下一根白髮來——他才十八歲,就有白髮了……身姿矯健的少年瞇著眼睛,看著那根刺眼的白髮,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爾後他丟了白髮,繼續洗起臉來。

    待烏達爾走出

    帳子,營地中的人大致都去尋草藥了,烏達爾隨便吃了一點乾糧,便拿上長弓和箭袋準備出營地去。

    古丘看他一身緊身短打,便問道,「主子這是要去哪裡?」

    「去尋藥。那幫飯桶尋不到藥難不成我還一直坐在營地裡?父王可不喜歡等人。」

    「需要屬下跟隨麼?」古丘又問。

    「不用了,找藥而以,不會遇上什麼危險,你守在營地中,我隨便帶幾個人出去就好。」

    「主子萬事小心。」古丘也不是囉嗦的人,當即點了幾個精幹的人隨烏達爾一同而去。

    烏達爾騎上馬,馬刺一蹬,很快便領著隊伍離開了。

    匈奴人皆是長在馬上,只要人能走過去地方,他們就能策著馬走過,再說今日烏達爾選擇北上,越往北林子就越稀疏,馬匹走來也順當不少。

    在烏達爾看來,要在這龐大的林子尋找一株藥材還是不難的,據那巫醫所說,九節菖蒲在冬日裡生長開花,比夏季的花朵還要嬌嫩,在白雪皚皚的密林中,那抹青翠是極為乍眼的,只要腳程快,搜尋的地方廣,他就不信尋不到那小小的藥草。

    正當烏達爾在心中劃定著尋藥路線時,只聽屬下一聲低呼,「看吶!狐狸!」

    他抬眼望去,見正前方竟真有一隻雪白雪白的狐狸,短短的四肢,蓬鬆的尾巴,聽到聲音後,那隻狐狸還扭過頭來,睜著漆黑的眼睛望了他們一眼——那是一隻母狐狸,因為在它口中,還叼著三隻圓子一般的小狐狸。

    「倒是怪了,這裡竟會出現白狐狸,竟還是帶著崽子的,」一個屬下對烏達爾說道,「主子,我們這次恐怕是要交好運了!」

    烏達爾問,「什麼意思?」

    那屬下回答,「主子,您恐怕不知道,白狐狸是那依密林的山靈,會給人帶來祥瑞的,況且如今已經入冬,萬物都藏起來冬眠了,哪裡還找的到狐狸?還是帶崽的狐狸呢。主子您看,它見了我們也不逃,是不是帶著些靈性呢?」

    實質上哪裡是狐狸帶著靈性,分明是母狐狸口中叼著太多幼崽,根本跑不動了才沒有迅速逃開的。

    烏達爾也沒有挑破屬下的恭維,他說道,「我向來不信什麼祥瑞之說,但白狐狸出現在這裡也太不合時宜了,我們跟上去,看看它帶著崽子到哪裡去。」說著輕輕一抖韁繩,策馬跟了上去。

    那只白狐狸走不快,但又不能棄了口中的孩子,它心中害怕,不時會回頭看看,但也只能隨烏達爾一干人在後頭跟著——但這在烏達爾看來,這隻狐狸卻是一副不怕人的模樣,並且還時不時的回過頭來,似乎在希望他們跟上。

    這隻狐狸便是昨夜雪鶴遇上的那隻。雪鶴抱著小狐狸守在烏達爾營地的暗處,一旦烏達爾出來了,她便將小狐狸放在他要經過的路上,這樣烏達爾自然而然的就能見到前來救崽的母狐狸了。

    母狐狸要回了孩子,自然會回天梯山崖去——那裡的水潭溫暖,不會讓這些出生的不是時候的小狐狸凍死,而烏達爾也會跟著去往天梯山崖,接著,他便會見到那株九節菖蒲。

    烏達爾生性多疑,雪鶴只有這樣煞費苦心的佈置,才能不叫他起疑心,在他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進入她的陷阱之中。

    在母狐狸還慢悠悠地往天梯山崖走的時候,深林暗處裡,一個身影掃了一眼領頭的烏達爾後,轉身朝天梯山崖趕去,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遙遙處的高地,一個站得挺拔的身影看著烏達爾那隊人馬和那黑暗中急行的人影,暗自歎了一口氣,隨後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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