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戎說到最後,已經痛不欲生,哭得涕淚橫流,哽咽得喘不過氣來。
拐角處的人,默默無聲。
史隘乾並不知道劉戎今天經歷了什麼。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劉戎。兩人自認識到現在,雖說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又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向來不曾交心,也從來沒有開誠佈公地交談過。
這會兒史隘乾看劉戎一雙淚眼,紅腫得像兩隻魚泡,模樣表情,精神狀態都很差,絕對可以成為大加嘲笑的談資。但他卻一改往日逮著機會就等著看劉戎笑話的嘴臉,赫然出聲,制止住劉戎鑽牛角尖似的不斷自責。
「你為何會這樣想?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一個人身上扛。如果他們幾個知道你一直這樣想問題,我估計他們也不會開心吧?你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然後再自己背負上沉重的思想包袱。或許別人根本不需要你這樣做?你有想過嗎?」
劉戎手抹眼淚,很用心地聽史隘乾在講話。可惜劉戎對他說的話,好像懂,又好像不是那麼明白。
史隘乾道:「錢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急也急不來,總會有辦法的。」
「什麼辦法?」劉戎將心中鬱結跟他說出來,情緒和狀態,似乎都稍微好了些。
不過她再要強,終究是個女人,總有脆弱的時候,就好像這會兒,她眼巴巴地瞅著史隘乾,問話的當口,喉頭還一直抽泣,哽咽不停,樣子極為可笑。
但史隘乾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取笑她,反而伸手攬住她的腦袋,輕輕在她頭頂上拍了拍,「主公,我們回家吧,回去一起想辦法。」
之後劉戎就如中蠱般,由他拉著手,一路牽回了家。
古代的風俗習慣與現代有很大不同。
如果現在兩個大男人在街上手拉手,回頭率絕對100%,而且所有看見的人,都會一致在心裡默念一個詞:gay……
但古代男子手牽手,只是關係要好的表現,所以史隘乾一路牽著她回家,也沒人議論什麼。
反倒是一直在牆角偷聽之人,被人非議得更多一些。
「這人居然不梳頭就出來了?」
「可不是嘛……衣冠不整的,也好意思出門?」
「哎,這不是那誰嗎?聽說他做了大戶人家的那個……」
「真的假的,好端端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居然自甘墮落,賣屁股?嘖嘖嘖……真是白糟踐了他那張臉!」
「人家就是因為臉好看才能賣呢!換做是你我,想賣也得有人買啊?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他身後的壯漢很是惱火,扭頭瞪向街邊圍觀的長舌婦,「走開走開!再嚼舌頭,當心洒家卸了你們的骨頭!」
「別理他們。」謝瑜淡淡道,「我們也回去吧。」
「好。」苟勝應了一聲,跟隨謝瑜走了,臨走,回眸掃視了一圈街上的人,嚇得那幾個說閒話的婦女雙股顫顫,縮頭縮腦。
等他們走遠之後,其中一個婦女,這才腿腳一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長舒一口氣道:「哎呀,我的親娘,那是誰啊?嚇死我了!光看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竟比那建寧的程狼還嚇人些!」
另一個笑,「說得跟真的似的,程狼什麼樣,你見過?」
「我男人在軍隊裡呢,我聽他說的。他說這個程狼,是程思城的一個兒子,小時候走丟了,被山中的母狼叼回去,嘿,竟然沒死,跟著狼群長大,喝狼奶,吃生肉為生,找回來的時候,都不會說人話!」
另一個聽得樂不可支,「你男人在軍營裡,也就是個做大鍋飯的,還知道這些?吹牛的吧?」
「愛信信,不信拉倒!」
「哎喲,還急了?呵呵呵呵……」
謝瑜與苟勝走在路上,耳裡聽到身後大街上,長舌婦們正嘰嘰喳喳,喧鬧聲不絕於耳。
謝瑜道:「回去之後,什麼也別說,十八……」又抿了抿唇,停頓須臾,改了口,「主公臉皮薄。」
「哎。」苟勝低頭看他,「洒家雖是粗人,這些還是知道的。」
這天晚上,劉戎腦袋枕臂,趴在臥室的書桌上,整個人精神萎靡不振的,眼睛盯著桌上的燭火,發愣。
一個人走過來,火苗搖晃了一下。
桌面多了一樣東西。
熟悉的玉珮,連著精緻的穗子,擺放在劉戎的眼皮子底下。
劉戎目不斜視,對眼前之物一點興趣都沒有。
史隘乾歎息一聲,「唉……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這玩意你還是還給莊賢吧。這種隨身物件不能亂拿!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又看上人家了。」
「……」劉戎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盯著快燒完的蠟燭。
火光漸漸黯淡下去。
史隘乾搖頭,歎息不止,捏著袖子,動手拿來一根新蠟燭,將燭台上的替換了。
火光重新明亮起來。
劉戎面前,又多了一樣東西。
還是一塊玉珮,卻比莊賢那塊,好上不止一個檔次。
即使劉戎這種一點門道不懂的外行人,也看得出這塊玉珮,色澤通透,細潤無瑕,
,雖然光禿禿的,就一塊,既沒有穗子點綴,也沒有繩帶配飾,但成色一看就是上品,而且稜角邊沿都已經打磨得十分光滑,像是已經有些年頭的物件,不似新的。
劉戎這回有動靜了,盯著那塊玉珮,像是見錢眼開,又像是驚奇於它的來歷。
與此同時有動靜的,是站在書桌旁邊的史隘乾。
他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將方纔自己擺放在桌上的那塊玉珮,給拿了回去,手指劉戎,表情異常憤怒,「你果然是裝的!虧我還想把這玩意當了!給你換錢……」
他才罵到一半,劉戎剛立起來的頭顱,頃刻間又栽倒下去。
史隘乾嚇了一跳。
因為劉戎這回看起來,真不像裝的。她彷彿控制不住身體似的,臉先著地,趴倒在桌面上,像灘爛泥。
史隘乾連忙將她又給扶起來,背靠在椅子上,還沒開口詢問,劉戎已悠悠然飄來一句:
「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