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聽到的時候,是救回謝瑜之後的第二天。
當時劉戎正在吃飯,聽見花園裡的下人們說起他時,語氣之中都是艷羨,說他十日之內,連下兩城,桂陽、零陵都已納入長沙太守的勢力範疇。
劉戎腦子裡,只一晃而過一個概念:嗯,我曉得他。他是劉十七的心上人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第二次聽到他的名字,是五日之後,史隘乾買藥回來,說現在全成都都在議論,說江英豪三日之內,騎行兩千四百里,到達武陵,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該城。
劉戎聽完之後,腦中就只剩一個想法——這人開掛了吧?
再然後,就是今天。劉戎送大夫走的時候,聽見管家在府門口跟人嘮嗑,說的又是他。講他半個月之內,帶領水兵,橫渡洞庭湖,接連拿下了江陵與襄陽二城。其中襄陽還是可以屯兵15萬的大城市。
至此,長沙太守的版圖,已由原來的一城,逐漸演變成了霸佔湖南、湖北,以及廣西的一整片大地盤。
太守,在古代,相當於一個市的市長。但劉戎聽了這麼多天之後,明顯感覺以長沙太守目前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了相當於省長級別的西南王劉翦,成為了盤踞南方的新霸主。
劉戎終於覺得「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引起重視啊?」的時候……
莊賢,居然來了。
劉戎再見到他時,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他。
幸好莊賢只是路過。他甚至連小苑的月門都沒有進,僅用一種看蟑螂臭蟲的神情,極度鄙視地對她說:
「你明天到我營帳來,我有事交代。」
劉戎聽得眼皮子一跳,心道:哎呀,媽呀!這人說話都不「蛐蛐……蛐蛐……」地叫了,肯定打算找我秋後算賬呢!
劉戎嬉皮笑臉,賴皮道:「呵呵……我能不去麼?」
「不能!」莊賢瞥她的鳳眼,冷冷冰冰,「明日我會派傳令兵來,你在家等著便是。」
於是這天晚上,劉戎是徹底不『釣魚』了,甚至連瞌睡都跑得一乾二淨。整個人清醒得很。
即便如此,她給謝瑜手指抹藥的時候,還是唉聲歎氣個沒完。
結果一向沒什麼反應的謝瑜,居然動了動手指,然後很艱難地握住劉戎的手,杏仁眼亮亮的,彷彿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劉戎也望著他,無奈地苦笑一下。
很長時間,兩人都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對望彼此,眼中都是化不開地愁苦之色。
謝瑜像是隱忍了許久,又像是早已忍耐了太久太久,他的眼角先是流下了一滴淚,然後劃成兩行,最終失聲痛哭起來。
劉戎側躺下去,伸手拍拍他,安慰道:「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
謝瑜居然一把抱住劉戎,似乎也不想讓自己的哭聲吵醒對面睡著的二人,竟將整個頭顱深埋進劉戎的胸口,悶聲哭得劉戎中衣前襟都濕了一片。
劉戎晚上並不束胸,只穿了劉十七給的肚兜,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結果看謝瑜哭得像個孩子,又見他畢竟才十八歲,這要是放在現代,也就是個心智未成熟的半大孩子,連大學還沒上呢,也就隨他了。
謝瑜哭累了之後,又睡著了,卻依然摟著劉戎不撒手。
劉戎沒法子,將他抱了一宿,後來暈暈乎乎自己也睡著了。但總歸心裡有事,天濛濛亮的時候,劉戎就醒了,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好衣服,又套好謝瑜給她的鎖子甲,英姿颯爽地出了門,獨自去了莊賢的營帳。
到了那兒一看,莊賢帳中的擺設,已與上回所見,有著很大不同。
莊賢一個人站在一個巨大的沙盤前,一手抱胸,一手托下巴,像是在思考問題。他瞧見劉戎進來,也只是瞅她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看向面前的沙盤。
劉戎看見那個巨大的沙盤有點像售樓部賣房子做的模型,只不過上面擺的,不是小區,而是建寧到成都的路線圖,其中的山巒溝壑,樹林深谷,包括棧橋毒泉,都用沙子逼真地還原出來,做上了標記。
劉戎又見他帳內的書櫃,矮几,包括床上,只要能擺東西的地方,到處都放著書與竹簡。
劉戎走進來時,碰巧路過他辦公用的案幾,見上面一摞一摞,堆滿了好像小冊子一樣的薄書。
莊賢也不跟她講話。劉戎就隨手翻開一本看了看,發現這些折子,貌似都是下級匯報上來的件和簡報,如今都已經壘得高高的,堆滿了整張案幾,有些放不下的,甚至只能擱在案幾兩側的地面上。
劉戎瞧見他上次抱在懷中,寶貝得不得了的中阮,如今也只能靠在屏風的一角,上頭落了厚厚一層灰。
「唉……看來這半個月,軍師你也不好過啊……」劉戎在帳內看了一圈,走到沙盤前,站在莊賢身邊,用手輕輕拍了拍沙盤的木板邊沿,「是我連累你呀……」
聞言,莊賢居然冷哼一聲,說話的語氣,像是極度不屑,「你有什麼可連累我的?你想多了。」
劉戎來之前,已經預料到,自己今天絕對不會有好事。莊賢的態度,她也估摸出七八分。這會兒見莊賢如此態度,她倒也不氣不惱,反而表現出一副很厚道地嘴臉,對他道:
「是我對不住你。我之前答應你的事,定會全力以赴。你有沒有什麼小玩意想送給劉十七?我待會兒就幫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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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賢終於將目光從沙盤上撤回,轉而望向身邊的劉戎。
劉戎雖說也有一米七零,但跟莊賢比起來,還是矮上那麼一截,這會兒又心虛,態度上更是矮上一大截,說話的時候,吊著兩隻眼睛,可憐巴巴地抬頭望他,像只棄狗。
莊賢終於鳳眼一瞇,笑了一下,「既然你執意如此,那你就幫我把這個交給劉十七吧。」說著,隨手將他別在腰間,裝飾用的一塊玉珮,連著穗子,一起解下來,遞給劉戎。
劉戎心裡有些納悶,心道:這也太不講究了吧?但經過謝瑜的事情,她已經發現這裡的古人,跟自己的想法,有著很大出入,而且想起以前看古書的時候,講古人喜歡把自己的貼身物件,轉贈情そそ人,以表心意。
所以劉戎很快接過來道:「好,我現在就去。」
由於她出門前,已經把袖口在護腕中塞好,這會兒只能將莊賢給的那塊玉珮,包括穗子,拾掇拾掇,揣進了胸前的鎖子甲裡。
放好之後,她轉身就想開溜,莊賢卻道:「你等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