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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喚阿兄 文 / 納蘭朗月

    羈言出了東市,只覺四顧茫然。

    這汶城本就小,他發呆了大半個時辰,那姑娘腳程也還算迅捷,此時早已走得無影無蹤,哪裡尋得到?只得沿著最近的一條路追問下去。

    教他鬆了一口氣的是路上還有行人看見了那個姑娘——素色襖子,櫻桃紅裙子,緋色外衫,鹿皮小靴,極是好認。

    從東市拐到城北縣衙,羈言推想她大約是十分迷茫,才會下意識走到縣衙來;經衙役指點,又向南門去了。

    問明她的行蹤,他一徑追出,這個月才從城門輪值到縣衙的衙役十分驚訝:「那不是劉郎君麼?怎麼看著……比平日好看許多呢?」

    劉羈言出了汶城南門,暮色四合,眼見便有雪粒子紛紛揚揚落了下來。他一顆心緊了又緊,腳下愈發著緊。

    此時已是隆冬,萬物蕭殺,遠遠看著前面一點紅色,他急忙趕上去。走到一半卻發現那不是紅衣的姑娘,而是十里長亭的亭柱——這一下失望尤甚,他幾乎無力再走下去,立在當地發起怔來。

    直到鵝毛般的雪片拍在他臉上,融化成冰涼的一條水跡滑入衣領,他始回過神來,復又向前行去。

    只盼她走的確是這條路啊,否則,這樣的天氣,她要如何自保?

    路過長亭,他不忍去看先前被他誤認的那一點紅色。向前行了一程,白雪茫茫,仍是不見那姑娘蹤影。

    羈言又折回來,帶著一點自知無望的期冀看向長亭中——從她離開的時間推測,走到這裡應當就是她的極限了。

    一瞥之下,如珍寶失而復得。

    劉蘇就胡坐在長亭中背風處,紅色衣裙幾與背靠的亭柱融為一體,在暮色中難以辨認。他太心急自責,錯過了在他看來本該很明顯的跡象。

    羈言上前。風雪之中,劉蘇不曾發覺他已到了身側。

    她臉上淚痕已拭淨,唯眼眶微紅,對著漫天風雪神色苦惱。半晌,深深歎口氣,緊一緊身上的襖子,決定起身去碰碰運氣——這樣的天氣裡,枯坐在長亭中不是會凍死,便是會招來野獸。與其這樣,不若看看前面是否還有店舖人家破廟庵堂,能有片瓦蔽身也好。

    「蘇蘇……」羈言叫了一聲。

    那姑娘震了一震,固執地扭過身背對他:「劉郎君還有何事?」

    羈言語塞,難道他要說「我後悔了,請你回去」麼?丟人對他而言並非大事,然而依著這姑娘的執拗性子,只怕他這樣說了,她更會有多遠跑多遠,渾不顧自己身無分,便是病死餓死,也不會死在他眼前——從她起身說「我今日便走」開始,他知道自己是將她得罪得狠了。

    劉蘇抽身便走,也不管前方有沒有棲身之處。

    「等等!」羈言終於壓抑不住心中憐惜,低聲道:「你便做我妹子吧。」

    劉蘇聞言,呆立半晌,緩緩轉過身來,滿眼蓄淚。

    我不要做你妹子,我想要你喜歡我啊!

    羈言皺眉,「你……可是不願意?」可除開這樣,他無法說服自己再「養著」這個姑娘,也無法說服她再跟自己回去。

    怎會?我只是,真的太高興了而已。只要能不離開,能做你妹子,也是很好的。

    羈言上前一步,「莫要哭啊,再哭,臉便要皴了。」他摸摸她的臉,流過淚的地方果不似先前凝脂一般柔嫩。

    大約是有些刺痛,她微微一躲。羈言手勢便凝滯在半空中,眼裡的光暗下去:她還是在討厭他啊……誰叫他先前將她得罪得那樣狠?

    劉蘇不忍,迅速收拾好心情,仰起臉甜笑:「哥哥!」

    羈言一愕:這是什麼稱呼?隨即了悟——北方蠻夷之地,確實有些奇奇怪怪的稱呼,「哥哥」可用以稱呼父親,也可稱兄長。他這來歷古怪的妹子,如此稱呼也不足為奇。

    於是溫言道:「叫阿兄!」

    「誒?」似是在舌尖將這稱呼滾了兩滾,劉蘇依言道:「阿兄!」

    羈言摸著她黑鬒鬒的頭髮,臉上笑容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瀟瀟,好妹子,再叫兩聲!」

    「阿兄,阿兄!阿兄——」

    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這個年代並不像她所來的那個時代,可以隨意叫人「哥哥」「姐姐」。

    在華夏,唯有血親方可稱「兄」,非血親的男子,只能按其在家族中的排行喚作「某某郎」,較為親近的或可稱其字。「阿兄」一稱。更是僅有同胞兄妹間才能使用的稱呼。

    劉蘇拉起羈言,「阿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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