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一陣陣歡快的囉響,敲醒了蒼寂的小鎮,離它最近臨時搭建木棚裡的人,聽到響動後,紛紛出來張望。
但見扇紡舊貌換新顏,不日的功夫,裡面的貨物已全變成一袋袋裝滿糧食的布袋,店上招牌的字也換成了慕家米店,而經常施粥的小姑娘正匡匡的敲著銅鑼。
沈雪待聲勢造足後,看著人們慢慢聚過來,這才收起銅鑼,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將一塊刻著『一一升米』的牌子插入店口的米袋中。
人群頓時沸嚷起來,這可是比以前的米價還要便宜一半啊!
人群騷動,哄搶起來,沈雪見狀,拿起銅鑼大力一敲,聲音遼曠,蓋過週遭嘈雜,「排隊…排隊…慕家的米多著呢!稍後還有好幾船的糧食運來,售完才收,絕不加價,所以列為相親都自覺排好隊啊!」
沈雪一通吆喝,人群聽說有好幾船的糧食都歡呼一聲,雖都是住的臨時帳篷,但大肆降價後買幾斤米的錢還是有的。
慕家新開業米鋪,有折價糧食的消息不脛而走,米鋪前排起了長長的隊,就在這時福潤的船已趕到,船工將米袋裝上十幾輛推車,往返運送了幾十次才運送完。
繁忙的送糧隊伍,惹得其他開業的米鋪店家,也紛紛出來觀望,待他們見到這陣仗,都有些驚疑不定,回去紛紛往上頭送信。
慕冰玥將福潤迎進屋,給他倒了杯茶。
福潤接過,喝了一口,直奔主題,「慕姑娘,這裡可有一些是宋知府支援姑娘的,姑娘可要省著點用。」
慕冰玥未想到這位知府大人還有如此膽色,這會兒派往皇都送信的人,應該還在半途上,他也不怕日後皇帝追究他『坐支挪用』之罪。
「福老闆放心吧,憐兒就此便在糧倉裡打地鋪,絕不會讓包子開口-露餡的!」憐兒在一旁輕笑。
福潤聽了呵呵一笑,「憐兒姑娘越來越風趣了……不過這臨時搭的糧倉,都是用布圍成的,其他縣可都是發生過搶奪事件。」
「這裡有一百多位秀娘,還有小姐救治的眾多民眾,這種情況是絕不會發生的。」憐兒在一旁笑著插言。
「小心無大過,冰玥會注意的。」慕冰玥又轉問道:「宋知府未得皇上同意便搬空庫存,若日後皇上未奏准此計,宋知府可怎樣交差?」
「慕姑娘放心,這些都是宋知府管轄地個縣剛征上來準備打仗用的兵糧,具體數字皇上尚未得知,因有的縣徵繳不上,這才拖延了些日子,原本不日便要和新兵送到邊疆,未曾想……說來也是運氣,知府久在官場,自是知道輕重,我們也就不用替他擔心了。」
見慕冰玥瞭解的點了點頭,他接著道:「宋知府亦依樣炮製,在渭城也命手下暗中開了個糧鋪,福某運的幾十車米,還得在運幾車回去,說來給慕姑娘留下的也就幾十車而已!」
慕冰玥到此倒是真佩服那位宋知府的膽色,「能得宋知府幫忙,冰玥已是感激不盡了,福老闆一會便多提幾車回去,現在冰玥還有些庫存,現禁城淮縣人尚少,不比渭城,宋知府若想做勢還是多有些底氣的好。」
慕冰玥已經算過,福潤送來的有十幾車是自己買來托他運送的,自己庫存還有幾車,這裡的能有能力買米的人也不算太多,她尚能撐一段時間。
「不用的,身為一城知府,他能調動的豈止這區區幾十車兵糧!慕姑娘儘管放心留著就是。」
慕冰玥聽後未在多說,倆人商議完,便都出去查看外面的情況,靜等天黑。
……
新月從地平線升起,寥寥的一兩顆星星,正同留戀不去的殘晝爭奪領空。水面浮起一道月光,月影不停地移動動,樹後隱約現出假山和屋脊。月光漫過漸趨於沉寂的街巷,小鎮中只露出幾點星子似的燈光。
數個黑影在夜幕的籠罩下,在碼頭處奔梭忙碌著。
一個略顯纖細的身影慢慢向碼頭移近,黑影中一人驚看過去,待纖細身影走進,看清來人才吁出一口氣,「原來是慕姑娘,可嚇死福某了。」
慕冰玥走到近前,看到福潤劫後餘生的樣子,心下不由好笑,「冰玥睡不著,便過來看看。」
福潤肩膀洩了下來,「慕姑娘,這深更半夜的,郊外四處都有流民,你一個小姑娘家也不怕有個什麼?」
慕冰玥曬然一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冰玥可不想因個未知,便束手束腳的。」
福潤搖搖頭,未在多言。
慕冰玥看著忙碌的人群,「也不知信送到何地了。」
福潤知其所問,算了算道:「雖是走的水路,但一路上還得通過個個關卡盤查……最快也得七八日,回來順風順水的也得六七日,待塵埃落定也得年後了。」
是呀!又快過年了!可是如今村鎮裡,卻並無半絲過年的喜慶,家家關門閉戶的。
明年……她們又會是什麼光景呢?
慕冰玥默立在運河碼頭旁,墨發隨著水面幽然而至的冬風上下翻飛著,額前幾縷耳發隨著的銀色的絲帶纏繞在消瘦的雙肩上,冰泌玉般的黑瞳載著不安的思潮,披著銀色月紗的纖影,就像誤跌人間的仙子,帶著祥和慈潤而來,悲憫的看著這個紅塵跌宕的人間。
那迷離幽泌的美,不由讓人心悸,福潤亦是有一瞬失神。
「還請福老闆讓船工不要在一個地方挖,此處水位較淺,若是密集在一處挖沙,很容易會被發現的。」清泉擊
擊玉般的聲音,讓福潤恍然回神,他暗歎一聲,忙去吩咐手下。
在渭城有官兵幫助挖沙,福潤自是省了不少的力,可這會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淮縣,他也只能自食其力。
幾十人要裝幾船的沙子,還是在夜間,慕冰玥也知他們著實會吃力,只是她那一百個秀娘可無法幹這些重活,不過她也算是個東道主不是,客人來此,她又怎會坐視不理呢!
她早已吩咐秀娘們將棉花破絮,木屑布匹分裝打包,當然人多嘴雜,她也沒敢揭底,只說是局勢不好,早做準備而已。東西雖有點少,可也能湊個六七車,當然這些她日後還是會要回來的。
待福潤囑咐完,慕冰玥便問他要了六七人回去扇紡繡莊那裝貨。
在等到慕冰玥打發走那七人後,銀月已是偏西,萬籟俱寂,而她卻依舊毫無睡意。
她漫步來到糧倉前,只見沈雪三人成三角之勢圍著糧倉坐在地上,依靠著糧倉的布帳假寐著。
這裡的臘月雖沒冬日應有的冷寒,可還是有些霜深露重,三人的頭髮,眉睫上都浸著晶瑩的露珠,見此她不禁有些心疼。
睏倦的三人聽到腳步聲,紛紛驚站起來,見是慕冰玥才齊齊鬆了口氣。
沈雪率先發問,「小姐,這時候來這做什麼?」
「你們這時又都聚在這裡做什麼?」慕冰玥不答反問。
柳墨雲回道:「讓秀娘守著,奴婢三人終究有些不放心,所以便都來了,不過小姐不用擔心,奴婢三人都會輪流睡一會兒的。」
見慕冰玥還是有些擔心,憐兒開解道:「雖然滿倉的米袋只有幾袋裝的是米,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奴婢們不過是辛苦這幾日而已,那縣令這幾日也該到任了,那時小姐問縣令要幾個小兵來守著就是。」
慕冰玥輕笑,「你當我是神呢?問那知縣要他就給呀?!」
「可不就是,小姐這不就憑空變出米來了,要幾個小兵又有何難?」沈雪搖頭晃腦,毫不得意。
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慕冰玥無奈搖頭,在這戰爭的陰霾下,她們還能如此樂觀,她應該高興不是!
「那位公子怎麼樣了?」
聽到她問,沈雪好看的眉毛皺成一團,「那個木頭人?…哼!…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接二連三吸引來的都是些怪人。那個人可是比小雲還要冷血百倍!……奴婢特地給他加緊做了一件黑杉,誰知道人家根本看不上,奴婢給他放到桌子上,他看都不看的,連句話都沒有。」
「也許他不善言辭吧!」慕冰玥不由想起多次囑咐他少開口的話。
「什麼呀!他根本是瞧不起奴婢,不然小姐在時,他怎麼就不閉著眼睛了。」沈雪火大的哼唧。
慕冰玥可不想拉著導火索,轉而道:「沈雪對他到真是觀察入微呀!」
慕冰玥插科打諢的一句,頓撲滅了沈雪的燎原之火,「小姐,又取笑奴婢。」說完不再離慕冰玥,憤憤坐了回去。
見成功轉移她的注意力,慕冰玥便不再繼續調侃,拂裙坐在了她旁邊,環膝望向星空。
憐兒倆人也都坐了過去,跟著她都望向星空。
……
良久,沈雪打破沉默,喃喃自語道:「也不知小雲現狀如何?」
無人回答,靜得半晌,憐兒提議道:「小姐唱首歌吧!」那日在福潤商船上,小姐的歌聲,到現在還讓她回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