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挽著袖子洗著蘿蔔,初一聽程涵這話半響沒醒過神來,頓了頓才反問道:「這是什麼話?奇怪的人?」說著又是一笑,橫了程涵一眼,笑罵道:「我瞧你這模樣倒真是鬼祟奇怪得緊。」
程涵頓時不高興了,仰著臉反駁說:「姐!我跟你說認真的啊。」
紅珠笑了笑,一會兒才斂了打趣神色,問道:「好吧,你見著了什麼了?」
程涵一聽這話卻又遲疑了,想了想才解釋了幾句,「實則也沒什麼,就是今兒不是上元節麼,外頭來來去去的人,可我們鋪子對面卻待了兩三人一直不走,初時我也沒在意,可見了幾回了他們直直往我們這兒打量,我心裡就想他們怕是打著什麼壞主意呢,後來我被客人叫走了,再回去看,那幾個又不在了。」
紅珠琢磨了一下,一時也沒能明白,但心裡隱隱生了些隱憂。
程涵見此,卻覺得他的話將姐姐嚇住了,便又多加了一句:「姐姐,其實真沒多大的事,我只是……只是覺得他們那幾個不似好人。」
紅珠便安慰他說:「嗯,我曉得了,回頭再見著人再說吧。眼下也說不上。」
程涵聞言便點頭應了。他終究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又是向來覺得他姐姐能幹厲害的,一把這奇異的事告知姐姐之後很快就不放心上了,反倒問起朱家今兒如何。
紅珠一邊忙著,一邊應付他幾句。轉頭程涵就出去幫忙了。
想著今兒過節,晚飯紅珠和程涵還是得趕回朱家一道吃飯的,紅珠便趕緊備下兩鍋甜湯,方便夜裡賞燈的行人路過時叫賣,定然有不少過來食鋪裡歇腳吃些小食的。
這時前頭客人少了些,約莫都回去家中用晚飯了。有程涵在外邊守著,鍾氏便進來打下手,一看紅珠預備齊全了,笑著又勸:「成了,今天也沒個人吃主食的,也不做大菜,你二舅一個人能忙的過來。」嘗了一口花生餡兒的湯圓,讚歎道:「真是又香又甜,比我調得那些好多了。」回頭一看紅珠眼下有幾分青黑之色,心中很是憐惜,又問她:「如此兩頭奔波到底不是個事,忙過你家碧雲姐的事你們就該搬出來了吧?」
李二舅正好聽到這句話,便認真道:「我先前去找過中人問了,他手上的房子倒是不少,可真要樣樣合適的,卻也沒幾間,不是遠了就是大了。我看不如跟你娘商量商量,外頭房子不好找,即便不住到我家,先搬來食鋪裡也好。」又細細說道:「這裡邊廂房小,你跟你娘睡了,外頭一收了鋪子,就給涵收拾個床鋪,就是簡便下也無妨。等往後碰上好屋子了,你們再搬過去。」
這房子的事紅珠也記掛著,她讓李二舅幫忙,自個也往周圍熟悉人家裡問過幾回,看上去這左右是尋不著合適的住處了。想及這事,紅珠也覺有幾分心煩,只想著忙過碧雲這事,就往偏遠些地方去找。李二舅說的住食鋪裡終究只是權宜之計,搬來搬去的倒顯得麻煩。紅珠便說:「左右還有些時間,先看著吧。」
鍾氏說:「依我說,你們母子三人若說要一整個院子是難辦的,不如還是尋雜院的好。」
紅珠如何不知這個道理,可若說住雜院,沒個隔斷也不成,如今外頭的雜院大大小小好幾家,院子廚房等公用,若遇上個個難纏的鄰居,怕是日子難過。
李二舅瞅了鍾氏一眼,有些不耐地道:「我們那院子也是個雜院!」
這話裡到底有些責怪鍾氏的意思,鍾氏聞言臉上便有幾分掛不住。她先前拒了紅珠一家往他們家那院子,那顧慮的緣由她不好提,可李二舅又不是個傻的,如何會不清楚呢。就為了兒子李南興和紅珠的事,他們兩夫妻也吵嘴過幾回了,只是這事得商量著來,李二舅也不能硬逼著鍾氏應下。而反之,鍾氏為著這事也覺心虛,因而說起這屋子的事心裡還有幾分不自在。
紅珠早看出幾分端倪,便打斷道:「二舅別著急,總會找到的。」笑了笑又故意說:「也是我挑剔罷了。」
鍾氏只對她歉然笑了笑,紅珠搖搖頭也沒覺什麼要緊,可一會兒鍾氏卻像是忽然想及什麼,大聲說:「啊,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怎麼了?」紅珠訝異了。
鍾氏笑道:「瞧我,我真是個豬腦子,竟忘了這事。紅珠,古大娘有個妹妹,你也見過的,記得麼?」
這古大娘先前在李家早點攤子旁擺攤,去年有一段時間她腰上有些不舒服攤上的活計忙不過來,她妹妹還來幫過她一陣子。鍾氏這麼一提,紅珠就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記起來更多,這小古氏嫁了城中大布商應家的解掌櫃,那應家生意做得還挺大,解掌櫃這一年半載都得跟在應家老爺身邊走南闖北地進貨銷貨,家中便只留下了他那老母親和妻子小古氏,以及一個女兒。
鍾氏道:「那解掌櫃在外頭時間長,便是回來也時有住在鋪子裡,因而你古嬸嬸那兒一個兩進院子卻是冷冷清清。她家先前就將院子前後隔開了,後邊另開了門出入。前頭是賃給了旁人的,也是鋪子裡一個老夥計,只是過年前那老夥計辭工了,領著妻兒歸了家,院子便也就空了下來。」她頓了頓,又笑道:「先前古大娘提過一回,那時她說小古氏也想著是不是就不往外賃了,收拾回來自家住,又到年下了,更是沒那閒心再往外尋租客,屋子就空著了。可我如今細想,小古氏說不租了的話是沒準的。誰人不知她如今養了一個女兒,這才六七歲模樣,算起來一家子才四口人呢,怎生住得來兩進的房子?這屋子若再打通了,連個守門戶的人都不夠,倒不如還是賃出去換幾個錢銀呢。」
紅珠聽得有幾分心動,房主是熟人,那定然是好的,只不知那屋子位置格局,便問鍾氏。
鍾氏想了一會兒道:「就是應家大宅子的後巷,那兒多半都跟應家
家人有些關聯,前後左右的鄰里都是識得的,卻是不會雜亂。我記得要租的那院子也不大,前邊是沒有南座的,北屋劃在了後頭他們自家住,真算起來前邊就是東西兩邊廂房,真不算大……我也只是聽古大娘提了一提,卻是沒見過。」
紅珠點點頭,那頭李二舅搶著說道:「沒見過有何難的,回頭跟古大娘問一聲,得了准話就去看看得了。」
紅珠便先謝了鍾氏,「二舅娘,這事先謝你,有你這麼記掛著,屋子住處什麼我是不愁的。回頭這古嬸嬸的屋子若是合適,辦成了我就置一桌酒請你!」
鍾氏一聽就笑了,「好好,我記得你這話!」
傍晚紅珠和程涵回到朱家,李氏早做好了飯,葷素齊備瞅著很是豐盛。紅珠和程涵累了一天,乖乖地擺碗筷坐好等著用飯。
朱老太太見著他們時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也沒言語。紅珠見她這般,曉得她這算是心情不錯了,省了一頓排揎。
果真如她所想,用飯時朱老太太很是高興,顧不上什麼規矩飯桌上就跟朱妍梅說了許多話,還讓朱桂達拿了她珍藏著的一壇梨花白出來,直說要和兒子女兒一道飲酒。朱桂達見親娘高興自然作陪,朱妍梅更是興起,說了許多笑話,一副綵衣娛親的模樣。除了朱碧雲依舊不在,朱伯修和朱紫蘭也守著老太太說話,一家子其樂融融。
唯有姜氏臉上氣色很是不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兩句。她這樣朱伯修和朱紫蘭都看出來,朱伯修起先還皺著眉和她說兩句,後來見她心不在焉,像是有些煩了,便不再言語。
朱紫蘭卻不是那樣乖巧的性子,見姜氏那般,早板著臉不高興,瞪著姜氏道:「誰不曉得那家子的底細,如今還難過煩心什麼,愁眉苦臉的這番做派看得人難受!」
朱妍梅飛快看了看她,只笑說:「紫蘭!正是高興的時候,提那些事做什麼呢。」
朱紫蘭哼了一聲,「不提那就當沒這事麼?我看往後這親戚也別當了,也莫來往,我就當我沒有外祖沒有舅舅得了!」
「你胡說什麼!」姜氏當著這般多人的面前被自家女兒揭短,自然是不高興的,立時就張口打斷了她,「小小年紀牙尖嘴利的,你還有點規矩沒有?」
朱紫蘭可不會輕易順著人,被姜氏這麼喝止她更是生氣道:「我沒胡說!娘,這還不夠丟臉麼?你若不覺得難受,今年過年怎麼你不帶著我們回娘家?」
姜氏頓時一滯,臉色大變,遲疑下才道:「這不是今年太忙了麼。」她抬眼看了看兒子,又道:「你哥哥身上又不好……」
朱紫蘭更不樂意了,小臉上譏諷笑了笑,卻說:「哥哥?娘,你可別拿哥哥的傷來說事,這說起來就更沒意思了。他們不曉得哥哥受傷了麼?這是躲事還是怕麻煩呢?不說讓他們如何上心如何體貼了,就也沒有個人過來看一看哥哥麼?」
一句話說得滿屋子裡的朱家人都變了臉色,不必多問,個個心裡都是極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