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妍梅見李氏像是聽進去了,便又道:「如今你只說她年紀小不怕名聲,可若是紅珠這麼念著家中困難不急著出嫁,只想掙錢供涵讀書,可想要等到涵出息了,又得多少年呢?這科考也不是個容易的事,像我三哥那樣聰明的人,可就因著家中沒有錢銀、官面上沒有人脈,生生就給誤了……這一來,豈不是也耽擱了紅珠?三嫂,紅珠也是你親生的啊。*****」
李氏一愣,被她這麼一說,好似她真的自顧兒子,誤了紅珠一般。
朱妍梅細看她神色,忽又字字鄭重道:「實則這都是家中無財鬧的。左右都是難,莫不如給紅珠尋摸個好人家早些出嫁了,往後兩人相互幫扶著,三嫂也能省些心力。」
李氏有些不明所以,紅珠早些出嫁,就能……解決困境麼?
紅珠一番話聽下來,卻是早明白了朱妍梅打得什麼主意。此時回想,約莫今兒朱妍梅一來就讚她相貌好,就有些不妥了。方才又故意討好李氏,真真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若不是紅珠向來不喜她,怕也被她騙倒。
朱妍梅見說動了李氏,便續道:「依我看,紅珠相貌好,性情端莊大氣,這麼個人才品格,嫁到大戶人家做少奶奶都使得!先不提要紅珠如何幫襯娘家的胡話,只說她自個能立住,安坐家中享福,豈不是好事!」
紅珠肚裡冷笑,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朱妍梅到底有什麼「好親事」說給她,但她不樂意去聽就是了。她笑了一聲,只說:「姑姑可真看得明白,這事我娘跟我心裡記著了,也多多謝謝你。」又乾脆利落地說:「行了,我這兒身上還有孝呢,說多了怕我爹爹夢裡念叨我。」
這般忽然一提程桂棠,朱妍梅神色便是一僵,「你爹他也是想你好的,想來不會介意……」
李氏初時聽朱妍梅的話也有些認同意動的,可這下臉上卻是顯出些愧疚來,只說不該。
「我爹當然是想我好的。」紅珠答得冷淡,橫了朱妍梅一眼,「他可護著我呢。若有人害我,他定然曉得。」
鬼神一事,這古人終究還是信的。
便是朱妍梅自個,一時也有些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了,左右不是她著急的事,不過她娘讓我過來試著一問,她還想看姜氏笑話呢。只笑說:「我也是那麼一說,終究還是要嫂子考慮的。便是紅珠,你也是個聰明的不是。」說罷深深看了紅珠一眼,這才離去了。
待李氏洗了碗筷刷了鍋,紅珠跟她回房,心裡還在琢磨著朱妍梅的舉動,只覺這人在試探什麼似的。回頭一看李氏還沉思著,不由皺了皺眉問:「娘,姑姑那話裡話外不知想把我賣給誰家,你難道聽不出來?什麼好人家,什麼為了程家一家子的,脫不開就是個錢字!莫非你真想把我買了換錢不成?」
李氏一怔,隨後又好氣又好笑,「你胡說什麼呢?我就你一個女兒,就是賣了我自個也絕不賣你的。」想了想又說:「你也別盡把人往壞處想,方纔你姑姑也沒說什麼,若真有那好人家,給你訂了也無妨。」
紅珠知她娘的性情,當下只說:「娘,似姑姑那等人,她自個是個心高的,也想著旁人如此。她覺得好的,指不定旁人覺得多壞呢,你要三言兩語信了她,回頭有你後悔的時候。」
李氏歎氣,「真當你娘是個傻的不成!我若不打聽清楚,哪兒會輕易定下。♀」又說:「你放心,你的事娘心裡有數的。」
紅珠略有些放心,可一細想這什麼「心裡有數」的話,又覺得哪兒奇怪得很。難道……她娘還真有什麼打算了?
一旁程涵聽得一知半解的,只說:「誰要賣我姐姐?」說罷又冷著臉認真說:「那肯定不行。」
紅珠見李氏和程涵都護著她,這才高興笑了。不管朱妍梅要如何,她只不應就是了。忽又記起先前她的疑惑,便問弟弟今兒朱家有什麼事沒有。
程涵左右想了想,卻是沒想起什麼來,摸著頭不好意思道:「姐姐,我看書有些困了,就歇了一會兒。」
紅珠聽了自然也不會怪他,反而勸道:「看書久了就出門活動活動,不能傷了眼睛。」
程涵乖乖點頭應下了。
夜裡睡下前,不知怎地紅珠竟又想起朱妍梅提起她爹那時的神色言語來……胡亂想著睡去,後來竟做了半宿的夢。
先是夢見她剛穿來的時候,心神慌亂不知如何是好,身子又病得糊里糊塗的,躺在床上好些天不敢開口說話,只心裡頭求神拜佛讓她趕緊回去。
後來不知怎地就夢到了她爹程桂棠出意外那天,記得那時剛過了年,天氣還冷得很,她大病初癒身子虛,晚上還裹著兩床厚被子睡覺呢。忽而半夜有人急急拍門,隨後院子裡就吵鬧起來,各種聲響都有,紅珠驚醒過來一聽,那門房老頭喊著老爺出事了……
出事了,出事了……
也不知怎麼地,發現她爹出事的人先去找的是朱家,想來雖說他爹姓了程,但鄰里街坊眼中,他還是朱家兒子。待紅珠收拾了慌張出來時,就見她二伯朱桂方抬著門板將他爹送進來了。
紅珠當時見了滿門板的血,腿都軟了,也不敢上前去,此時夢迴,還覺得渾不著力的,像是要昏過去,又似要吐,胸口悶得慌。
夢裡她娘李氏還是不頂事,一看那情形頓時就暈過去。她弟弟程涵太小了,青白著小臉只會哭,最後還是她二伯朱桂方得力,接連張羅著,又親自去請大夫、抓藥……第二日來,二伯還買了一根上好的人參來……
那時紅珠定下神來照顧她爹,見二伯如此可
可真真感激他。可眼下夢裡,不知怎地,紅珠接過那人參時卻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了朱桂方看。
紅珠也沒想出個緣由,夢到她爹閉了眼,她就驚醒了。回頭再一想,夢裡也模模糊糊的,她暗暗一歎,心道,莫非她爹真不經念叨,這一跟朱妍梅提起,回頭就夢見他了。虧得她是個不信鬼神的,也沒做什麼虧心事,也不怎麼害怕。
她起來胡亂地擦了擦汗,轉個身又睡熟了。
第二日紅珠醒來,還覺得身上勞累,便多躺了一會兒。待李氏也醒了,她才跟著起來。紅珠想著朱碧雲的事解決了,李氏就不必留在家裡了。
李氏倒還記掛著朱家還有病人傷患,紅珠心知她留在家裡定然是被人使喚個不停的,左右也是辛苦,還不如到店裡去。她便勸她道:「娘,那食鋪終歸是兩家合夥的,哪兒能日日只有二舅和二舅娘辛苦呢。我看若不緊著,過年前是不能開業的,二舅娘心裡還不知多著急呢。」
李氏聽她這麼說,心裡也有些不自在,便說:「我做好早飯,就同你一道去店裡吧。」程涵醒來聽見也說:「我也去幫忙。」
紅珠很是認同,做好早飯匆匆吃過,見朱碧雲那兒起來了就跟她交代一聲,不等朱碧雲回話,他們母子三人就急急一同到食鋪去了。
三人到了食鋪,瞧見不僅李二舅和鍾氏早到了,就連他們兒子李南興也來了。
李氏許久不見李南興,略有些驚訝,「南興這孩子都長這麼高了!」紅珠便也看過去,喚了聲,「南興表哥。」
李南興略有些侷促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偏過去打量店裡的佈置,像是看迷了一般。
紅珠一愣,隱隱有些想笑。
這李南興十三四歲,因他長年讀書寫字少勞動,雖是個風華正茂少年郎,卻是身形略顯纖瘦,面貌白皙多了幾分氣,跟李二舅那粗實樣子相比只有一兩成相似。
自從程桂棠去世,李南興換了學堂上學,於功課上越發努力了,即便這兩年紅珠到早點攤子幫忙,也極少機會見他。實則紅珠原身也對這表哥也沒多少記憶,還是因著程涵剛好同他一個學堂,紅珠去拜託他對照顧弟弟一二時才認真見過。
這一兩年接觸下來,紅珠也覺出這李南興性子靜,有時候顯得木訥過了。
可李氏卻打心眼裡喜歡他,說他是個沉穩老實的,舉止也溫和得體,當下她竟不顧李南興想法,笑著問了他好些話。紅珠本要提醒她的,可見李南興那忍著性子答話的模樣,卻又覺得好笑,看李氏自個說得高興,便隨她去了。
很兩家人就忙碌起來,大半天後才將鋪面和廚房廂房大抵清理了一遍。如今前頭的牆面刷了,櫃檯等佈置也改出來了,整個店面有了七八成樣子。
紅珠環視一圈,只覺心裡好生歡喜,暗暗期待著往後熱鬧模樣。
店裡的牌匾早找了師傅定了材料,就是名字還未想好,李程兩家六個人便一起商量。鍾氏想著兒子如今也算是個讀書人了,這等取名的事兒自然比他們能耐,便笑著問他,「興兒,你說咱們家的店名叫什麼好?」
紅珠和程涵聞言忍不住對望了一眼,又興致勃勃地盯著李南興,等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