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心裡卻琢磨開了,實是生了老大的興趣,端著那飯吃著也是無味得緊,只想往堂屋那兒去聽一聽。♀只那聽壁角的舉動終究有些不正派……她正遲疑著,一抬頭卻見著院子對面朱紫蘭從房裡出來,小心翼翼地站到了堂屋門邊南窗下。
這……紅珠眼眉一挑,不及多想,放下了碗筷就站起來往外頭走去。
李氏被她嚇了一跳,伸手想要拉她,卻是一下沒拉住,再一看就連身旁的程涵也一副躍躍欲試模樣,李氏頓時一惱,立時轉而抓了他不讓去。至於紅珠,李氏也瞧見了朱紫蘭,忍了忍便搖頭歎氣不管了。
紅珠自然也進不去堂屋,從廚房出來跟朱紫蘭打了個對眼,笑盈盈地就走到她身旁立住,也佔了好位置。
朱紫蘭瞪著眼睛瞧她,卻是一點也不敢張聲。
紅珠不理她,就立在門邊,靠著牆聽裡頭的聲響。
朱紫蘭哼了一聲,也轉過頭去,裝作無聊四處打量著,實則也側耳聽著消息。
果然裡邊朱老太太氣恨極了,正罵道:「真是將朱家幾輩子的臉都丟盡了!你看看今兒外頭圍住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九百,這城南就這麼點地方,今日一過,所有人都曉得這事,個個都道我朱家出了個貪慕虛榮的女兒,還有嫌貧愛富見異思遷的爹娘!」她嗤笑一聲,道:「真給我張臉面!」
紅珠聽了暗暗撇嘴,聽這話頭也知道,這朱老太太生氣也是因著這事丟了大臉,可沒顧得上朱碧雲如何。
又聽朱桂達小聲勸道:「娘,你別生氣,先顧著點身子,事已經生了,慢慢商量著辦就是。♀」
「我還顧什麼身子,就這麼個不能夠的老身板了,也沒幾天好活了。可見我是不識趣的老不死的,我這兒還沒嚥氣呢,你們這一個兩個的眼見就是想要把我給氣死,好給你們騰出個位置!」朱老太太好一通怨恨牢騷。
好一會兒朱桂達和姜氏兩人都不見聲響。
朱老太太怒罵,「還說什麼書香門第出來的,一點不會持家之道。我往日就說識那幾個字會念那幾首詩句又有什麼用,心心唸唸想著鄧家那麼點東西,給女兒尋個病秧子,這不是賣女兒是什麼?倒是想得好,既得人家錢財,又揀個舉人當女婿!」
紅珠一聽不由發愣,朱老太太這是從源頭上怨上了,先不說今兒退親不退親,竟是怪姜氏訂了鄧家惹出這些是非來。眼下之意,這是一開始就不該訂鄧家呢。不由暗道,朱老太太這話實在好沒道理。
她這兒倒還冷靜,一旁的朱紫蘭卻是氣紅了臉,正咬牙忍住了不發一聲。
紅珠見此,默默往旁邊走了一步,避開了些。又暗想,聽朱老太太這麼連說了小半天,也不見姜氏回話,今兒兩個約莫是斗不起來。到底還是朱老太太段數高。
紅珠這兒正覺有幾分失望呢,沒想到忽而聽得一聲哭,姜氏就委屈著說上了,只聽著她哭道:「娘,鄧家這門親那時也是稟過了娘,請娘親自做主的。我能貪什麼,我將女兒嫁了去,到底就姓了鄧了,他鄧家如何也是他鄧家的,難不成我還叫女兒陪送娘家錢財不成?我不過是想著那鄧錦予性子好,能好好待碧雲罷了。我十月懷胎、教養了十多年的親生女兒,恨不得把心都給了她,怎麼就能說我賣女兒……我是絕沒有那個心啊……」
朱老太太聽她一哭,只冷冷地哼了聲,道:「如今倒怪我定了鄧家不成?當初鄧家是你找來的不假吧?碧雲是你跟前養大的,你又是她親娘,她的親事你看好了來問我,我也只有說好的,斷沒有不准的道理。隔了一輩兒的,我再亂說什麼,豈不讓旁人心裡怨怪我這個老頑固。」又氣盛道:「我怪你怪錯了嗎!」
朱桂達便搶著道:「娘,玉琴沒那個意思,她向來是敬重你的。只是婚事早早做下的,當時看著是各處都好的,誰能想到如今成了這樣,眼下可也不必再往回說了。」
朱老太太聞言一頓,而後仍舊對著姜氏道:「也好,如今我也不跟你說鄧家了,只說這退親的事。你先前就不該自作主張去請那張媒婆退親!」
外頭紅珠一聽這話,嚇了一跳,難道,這退親的是朱老太太不知曉?
老太太恨聲道:「依著我們兩家往日的情分,那鄧家的小子病了,又是親家,你就該上門去探問幾回,才合規矩,才讓人沒得旁的說頭。你倒好,一聽到消息立時派那張媒婆去,可見是絕情無義的!若那時你誠心地去了,如今鄧家小子不好,你跟那老鄧頭也好說話。老鄧頭也不是全不講理的人,誰還抓著你家閨女不放不成?圖個好看麼?你若穩重一些,怎會到今兒這麼個景況!」
姜氏哭著回答道:「娘,今兒生了禍事,被人堵上門,您生氣是應該的,可這事……我是有不對,但也……不怨我……誰人知道鄧家有那樣不顧臉面無法無天的橫人。」
朱桂達忍不住幫腔:「娘,這話我不得不說了,這婚事本就是兩家商量著辦的,若是鄧家有什麼話,咱們見一見好生說說就是了,怎麼能叫人來堵門打人呢?今兒的事怪不得玉琴。」
「不怨她倒是怨誰?」朱老太太恨得不行,「今兒鬧成了這樣,雖然那鄧錦成走了,可這事還沒個了結呢。」
朱桂達無法,便道:「娘,是我說請張媒婆去鄧家退親的。」
「你就盡護著她吧!」朱老太太冷冷道。
「娘,您聽我解釋。」姜氏抽噎著:「那日我聽聞鄧錦予病了,立時就跟老爺說了。老爺還說不可能,只說若是真病了鄧家不會沒有一點兒消息過來。」
朱桂達道:「不錯,如今想來,這就是鄧家故意隱瞞消息了。」頓了頓又道:「那
時我當是假,便沒告訴娘,省的娘擔心。」
朱老太太沒說話。
姜氏又說:「半月前,我才打聽明白,原來那鄧錦予已經病得有兩月下不來床了。我還疑心不信,虧得那同治堂的連大夫私下與我說,就是用好藥支撐也恐怕就三兩月的事了……就這般,鄧家那兒也毫無消息,可見他們也理虧不是。我是著急了,跟老爺商量了,第二日一早,老爺也找您說了這事……我想著請了媒婆去,先露個口風,也不錯規矩……」
朱老太太頓時掄起枴杖大力一敲,「那日桂達只說鄧家子病了,我還道讓他使人去瞧一瞧,可沒提起你叫了人去立時就喊著要退親!」
姜氏被她打中肩膀,疼得高叫一聲,便也顧不上什麼了,逕直說:「娘,前些天張媒婆過來,您也是見著的。」
朱老太太被她一堵,恨的枴杖重重砸了地面,「招待張媒婆的是你,說話的也是你,我可不知道,你是怎麼胡亂作怪,這麼一件好好商量的事還惹了那鄧家煞神來!」
自家婆婆不認,姜氏終究也不能硬頂,只得低聲哭泣,「我……」
紅珠明白過來了,這退親的事即便朱老太太起先不知道,後邊也是曉得的。這親事不好了,又有姜氏張羅退親,朱老太太大抵也是樂見其成,之前才沒有發作姜氏。
既是姜氏的主張,朱老太太便也不去見那張媒婆。一則是到底這碧雲是孫女,又沒養在她跟前的,她沒那麼上心;二則是朱老太太橫了一輩子,並未覺得退親這事有什麼難辦,讓姜氏出面還省的事情了結後她被人說閒話。
如今事情不妥了,也有個埋怨的人不是。
朱老太太發作起來,向來都是不講情由的,不必說,這會兒姜氏有老大的苦頭吃。
紅珠聽及此,心裡說不出是何感受,有些悶悶的。
此時天色都黑了,紅珠立在牆邊呼呼的冷風灌得她手腳冰冷,心裡也有些急了。忽而轉頭看了一眼朱紫蘭,卻險些被她嚇著。
紅珠自個不同尋常小姑娘,向來行事有幾分堅韌在的,這時都覺得不適,但一旁的朱紫蘭卻很是鎮定,小臉上不見丁點兒表情,端端正正一動不動地立著,這麼一瞧,竟覺出了幾分肅殺之意。
紅珠暗道,這麼瞧這朱紫蘭也是個人物。
只聽裡頭朱老太太又道:「這事兒要了結也簡單得緊。既然那鄧錦成歸來了,一回海路走下來,鄧家多添多少資財,你去跟再要上一倍聘禮就是!」
紅珠一愣,還沒想明白這話的意思,就聽得裡邊重重響了一聲,隨後就是朱桂達大喊道:「玉琴!玉琴——」
一旁的朱紫蘭驚叫一聲,猛地撞開紅珠急急往屋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