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是故意給我鬧不成?」朱老太太怒視著他們大罵,半點也不覺氣弱,「我沒那大能耐逼死人!」說著也是氣狠了,恨恨地瞪了李氏一眼。
姜氏一看這情形,又回轉了繼續往她胸口順氣,「娘,娘莫生氣,小心身子。」又看著紅珠涵,半是抱怨半是責怪的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這般要死要活的,莫非對著親奶奶也要使那心機麼?」
紅珠聽了姜氏這明著勸和暗著使壞的話,認真道:「這屋裡輪不到我們使心機!我弟弟說話直,也實誠,說了就會做到,大伯娘莫非還想試試看不成?」
程涵不言語,只硬氣地盯著朱老太太。
李氏只覺滿心苦楚,眼中滾滾落下淚來。
朱老太太心裡氣憤,往李氏那兒一看,本待要罵,但細瞧過後,倒被他們母子三人這模樣嚇了一下,暗恨這一家子都是硬骨頭。她終究心裡有些怯了,便不提方纔那改嫁的話了。
她轉了眼睛冷冷迎著紅珠眼光,又道:「你那二舅不二舅的,是你親舅爺嗎,不過是喊一聲二舅就這般貼上去,誰知道旁人什麼心思。如今你們這話裡話外的還怪我攔著你們不讓你們發財了?去做你們的發財大夢去,賺了賠了,被旁人賣了吃了也別回來,去去去!」
紅珠扶住李氏,搶著回說:「奶奶,您這話就不對了,二舅雖不是親的,但我們兩家這麼多年交情,我爹的喪事還是他忙前忙後幫忙的,這是多親厚的人家都做不來的事!這不到三年,奶奶難不成就忘了?」
紅珠這話說得重了,他們鄉鄰間重情分,若是紅白喜事上以親眷身份操持的,便是極大的恩情,事兒辦完了,就算不是親戚也做成親戚了。
程涵道:「奶奶,要是你不認,傳出去了被人戳脊樑骨的。」
他說得認真,這麼個小孩板著臉教訓人,朱老太太一聽就噎住了。
姜氏出來圓話道:「你奶奶不是那個意思,她是擔心你們沒個見識,一時大意就被人哄了去。」
紅珠便道:「大伯娘,這事你就不必擔心了,二舅不會騙我們。」她斷然道,「這鋪子的事也不是瞞著你們,只是先前李二舅要開舖子,是他自家的事,跟我們一點兒也不相干。後來是李二舅看著我們母子三人可憐,就開口讓我們佔一點份子,如此兩家不生分,合力做活,又給我們添些進項罷了。」
「可憐?你們這日子是有多苦,還輪得到他們來可憐?」朱老太太頓時又生氣了。
紅珠道:「哎呀奶奶,到底是他一片好心,先前我娘那話也不錯,我們家除了喪之後是該認真過日子了。」
姜氏皺眉,一臉憂心道:「安娘,紅珠,這做生意不是那麼簡單的,你二舅找你們要多少銀子,又算幾成份子?鋪子開好了就罷,若不好,可就欠下不少錢了。」
「也沒有多少,就是看著兩家情分才一道的,便是虧了……」李氏這時才回過氣來,白著臉小聲道,「我們母子辛苦些,也能擔著。」
姜氏聽了這話,臉色稍緩地「嗯」了一聲,還未開口,朱老太太就說:「把銀子拿回來,不准湊這個熱鬧。」
李氏一聽又急了,氣都喘不上了,而紅珠立時就說:「我跟奶奶說實話,就是憑著我們兩家的情分,莫說二舅不缺這點銀子,便是二舅當真錢銀不夠來找我們,這銀子我們省吃儉用也是要給他的,錢拿去了也不必說一個借字!奶奶說拿回來,我是開不了這個口了。♀」
程涵板著臉搭一句:「我也開不了這口,先生說了,『人無信不立』,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
朱老太太一聽這話覺得更不像話了,竟是一副被李家騙了錢也心甘情願的模樣,便道:「你這是什麼道理,那些錢就白白給李家了?」一說就要大怒。
紅珠趕緊緩了語氣道:「奶奶,這是二舅家的鋪子,他們那大頭的錢銀出了,難道還故意來謀我們這點家底麼?鋪子一開,他們自然是好生經營,多掙錢銀的。如今我們得了那點股份,往後就有收入,如今還還不好意思呢。」
朱老太太正氣個不行,忽又聽到紅珠連份子錢也不好意思,就更惱了,立時又罵道:「你這是吃了什麼迷藥了,不管幾兩銀子,你們湊了份子是事實,往後要是掙了錢,理當就得你們那一份,難道這能賴了去不成?你那二舅還要臉不要?」
姜氏聽了這話,便曉得程家跟李家湊份子開舖子的事朱老太太終究還是肯了。她立時就皺著眉,心裡打著計較。
紅珠看這朱老太太終於給她糊弄接受了湊份子的事,心裡也鬆了口氣。一轉眼瞧見姜氏臉色,心裡一突,又擔憂這要真的賺錢了,又生什麼波折。紅珠眼睛一轉,便順著朱老太太那話故意道:「那也是我娘的嫁妝,隨我娘意思吧。」
朱老太太挑了挑眉。
程涵笑嘻嘻地湊了一句,「便是送給二舅了,我也沒一句話。奶奶,以後我長大了會掙錢的。」
朱老太太性子再跋扈囂張,這麼多年當家作主下來為人還是有幾分硬氣的,紅珠硬說是李氏出的嫁妝錢,得益也是李氏的,朱老太太雖有些不信,但也沒得旁的話說。這兒媳婦的嫁妝錢,就算朱老太太是李氏親婆婆也不會開口去要,如今兩姓,便更是沒那個道理干涉了。
果然一聽是李氏嫁妝錢,朱老太太頓時失了幾分心氣,想了想不理會兩個小的,只轉過頭惡狠狠瞪著李氏道:「果真不是個持家賢惠的,你手裡是有金山銀山不成,就幾兩銀子也去陪送娘家?我就一句話,不管是不是你嫁妝,你要當程家婦,就好好念著你兒子女兒,想著過安生日子。要是我知道你又使那軟
綿性子不去要這份子,不必你走,我一拐子將你打出去!」
李氏忍著淚點了頭,也沒提那嫁妝不嫁妝的話。
姜氏臉上僵笑著扶她,只說:「安娘,想不到如今你也有這心氣,還拿著嫁妝去生銀子了。」
李氏聞言也不知如何作答,程涵上來握了她的手,笑著跟姜氏說:「大伯娘,那就承你貴言,多多的生銀子!」
姜氏一愣,隨後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真懂事。」
「行了,都下去吧。」朱老太太也是累了,不耐地打發他們出去,李氏這才攜了兒女退下。
姜氏冷眼看著他們出去了,才轉頭神色不安地跟朱老太太說起,「娘,這事就這麼定了?是不是……倉促了些?」
朱老太太氣哼哼道:「就是我說不行又能如何?他們有哪個能聽我的。」她一頓,喝了老大一碗茶水,方纔這麼發作一會兒她也有些累了。想到方才跟李氏三人的對話,歇了一會兒又慢慢道:「除了喪之後,這門戶到底還要靠涵慢慢支撐起來,難道我們還能養著他們姓程的一輩子不成?紅珠在家也沒幾年了,我看那小丫頭片子還有些把握,這鋪子就讓他們開吧。」
姜氏沒成想從朱老太太口中聽得這些話,頓時一怔,想了想便順著抱怨一句道:「誰說不是呢,終歸如今成了兩家了。這除喪之後,程家的事兒也多……紅珠要出嫁,涵要科考,一樁一樁的。」她見朱老太太點頭,便又輕聲道:「娘,這是不是得讓他們搬出去?」
朱老太太聞言卻忽的橫了她一眼,怒道:「你想些什麼呢,涵才幾歲!」
姜氏臉上便現出幾分委屈,「娘,是我想差了。」又解釋道:「我是想著安娘會覺得不便,才這麼一說。實則兩家一道住,幫襯著正好呢。」
朱老太太嗯了一聲。
姜氏一想,便又憂心地建議,「就是這一回,安娘他們到底沒做過生意,往後還得您替她們把把關才成。這又是做食鋪的,每日那錢糧來往,又雜又亂,裡頭的門道可多著呢。那李二才來往幾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們母子如今連個家底都算不上,回頭欠了債,還牽累上我們!」
朱老太太也是懂她的意思的,她先前攔著,也是憂心這點。她一想,便也點了頭,面色難看,只硬著言語:「他們敢!」
姜氏歎一口氣,才埋怨道:「也是他們不消停,娘這都是要享福的時候了,還停不下操心。」見朱老太太面露認可,便又道:「不過娘放心,媳婦雖不知事,倒比娘年輕些,我會留心的。」
朱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個明白人,然後有什麼,你可得管起來。」
姜氏微微一笑,又勸道:「娘也別多想了。這幾日鋪子忙,又要預備著伯修回來,媳婦侍奉少了,娘可要好生顧著身子。」
說起到城外西山書院唸書的大孫子朱伯修,朱老太太臉上這才添了喜色,順勢念叨起孫子來,又埋怨怎地今年回來那般遲。
姜氏揀著好聽的話說了幾句,立時就將朱老太太哄高興了。
出了老太太房裡,姜氏這才斂了笑意,冷著臉往自家女兒房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