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子上,地板上,成堆的紙團,還有眼神呆滯,耳朵上卡著黑水筆,狂抓頭的方致,證明了,想要誠意滿滿地寫首歌,也不是那麼簡單以及能夠敷衍對待的。
更何況,這還是一個不會隨便對待音樂和創作的樂者。
內心無數個「操」的方致,趴在桌子上惆悵了會後,重新振作起來。
他想到了最初的相遇,那一晚,因為疼而被眼淚模糊的雙眼,朦朧中看到一個人的輪廓,看不清臉,屏蔽血腥後嗅到了從那人身上散發的令人安心又依戀的氣息,強撐著沒有落下的眼淚,在□□燥溫熱的手掌捧起時,感受到了對方動作中的小心翼翼,再也克制不住,熱淚滾燙而下。
熟悉卻分明很陌生才對的別樣感覺。
在一張空白的紙上,畫上五線譜,標注低音高音符號,隨後,執筆,寫下第一個音符。
寫完四個小節後,方致又想到那人去而復返,再次來到醫院將自己接走,並為自己取了個自己並不是很喜歡,到後來卻變得很喜歡的名字。
確認被收養時,誰也不知道那一刻,他的眼眶熱熱的。
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就像有人正在用沙作畫,細沙在手指的撥弄下,千變萬化,而方致手中的筆也在千變萬化,將一個一個音符組合在一起,腦海中的雙手正附在琴鍵上彈著一個個寫下的音符。
小聲的哼著音樂,寫下,因為不滿意,微皺起的眉頭,將剛剛寫下的音符塗成個煤團,重新在旁邊寫下最恰如其分的那個音。
幫自己堆好的雪人。
偷吃車厘子被發現的尷尬。
為自己準備食物的精心。
第一次親吻他的側臉被調侃時的羞赧。
因為工作而不得不分開時的想念。
看到關於他住院的信息時的擔心,焦慮,掙扎,雖然已經預想過,在路上出現了意外可能再也無法相見時的破斧沉薪,依舊冒著冷冽的夜風前往他所在的醫院。
因為,除了親眼所見後才能放心,無法相信旁人話語中的輕描淡寫,原諒那個時候因為擔心而犯下的蠢事情吧,雖然決定很蠢,卻一點也不後悔。
一間一間病房中尋找,生出的希望,在沒有看到他時變作失望。
爬上窗戶,雖然風越來越大,寒氣越來越重,當看到他在溫暖的病房中專注看書時的側臉,那些寒冷頃刻間煙消雲散,因為並不嚴重而感到開心,好久不見讓他急切的想要去他懷裡窩著,蹭一蹭他。
被抓走時的惶恐,逃出去後的急迫,再一次來到七樓的窗戶,發現人不在時的失落遺憾和不安。
從高處往下望,看到那人時的開心,興奮,激動。
終於見到了你。
——最幸運是遇到了你。
回想這些點點滴滴,方致忽然覺得之前的不愉快不開心都那麼的不值一提,遇到他,已經是很幸運很幸運的事情呀。
方致從太陽高高掛寫到日落,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音符,長舒一口氣的同時,看著狂亂的五線譜,竟然被自己感動到了。
他應該會喜歡吧?
明天是週六,杜成淵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家,就算有工作也會在書房完成。
因為要製造驚喜,方致不準備在家裡彈這首終於寫完的曲,猶豫了下,週六他和杜成淵隨意說了個由頭,收拾了東西後,背著包,去了音樂大學。
先去了琴房,用裡面的琴彈了一遍,在彈奏的途中,又幾次拿筆修改了幾個音,彈得廢寢忘食,完全忽略了外面的一切,若不是寧子悠知道他在學校,來找他一起去吃飯,可能方致根本就想不起來這茬。
吃飯的時候,寧子悠知道了方致寫歌的事兒後,問道:「那你寫好了,準備親自彈唱給他聽,還是錄製好,然後發給他,讓他自己聽?」
咦……
好像一直沒涉及到這個問題?
現在被寧子悠這麼一說,方致呆滯了片刻後,想到要自彈自唱給某個人聽,好羞恥的感覺,才不要!
方致語氣堅定道:「當然是錄製好,發給他!!讓他自己聽啦。」當面什麼的,太令人不安了好嗎?
寧子悠正愉快的撕著麵包片,嗯了聲,道:「那你準備去哪裡錄歌啊?」
方致喝了口果汁說:「還沒想好,等我配好歌詞,隨便找個音樂工作室,租個錄音棚錄就行了。」
寧子悠想到自家舅舅,熱情推銷道:「我舅舅就是搞音樂的,他那裡很多錄音棚,有幾個是對外租放的,你……」
方致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言簡意核:「地址。」
一頓中午飯,結束後,該上課的上課,該去琴房配歌詞的去配歌詞。
週日,方致跟寧子悠一塊去了他舅舅的地盤,兩個人是從後門進去的,寧子悠說已經跟他舅舅打過招呼了,在電梯裡,寧子悠從背包裡拿出兩個工作證,一個掛在自己脖子裡,一個給方致,方致翻看了下,發現竟然是鳳揚音樂,暈,這就叫緣分嗎?
寧子悠的舅舅在這裡面應該地位不低,著名寫詞人?作曲人?
這個工作證讓兩人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早已安排好的錄音棚,刷卡進入後,方致打量了一下四周,錄音棚不大不
小,但設備都很高級,有點咂舌的看了眼寧子悠,說:「你舅舅只是個搞音樂的?」看外面的裝潢,雖然簡潔卻並不簡單,挺氣派且品位不俗啊。
寧子悠撓撓頭說:「領著一幫搞音樂的頭兒?我簡稱搞音樂的orz」
「好吧。」更加確信,地位不低什麼的。
寧子悠熟門熟路的打開裡面的玻璃門,和方致一起進去瀏覽了下,儼然是一位合格的嚮導。
「你經常來嗎?」
寧子悠嗯道:「對啊,我放假會來這裡做兼職,興致來了會翻唱一些歌啊什麼的玩。」
方致莫名想給這位哥跪下,心得有多大,能夠坦然地用價值幾百幾千萬的設備,沒事來錄錄歌。
這租金,也不知道貴不貴?
「雖然是友情價,我還是想問問……一天的租金是多少?」萬一不夠,雖然能刷卡,也會感到肉疼好嗎?賺的獎金多,那也是血汗錢啊。
寧子悠從裡間走出來,兩隻手放在設備上,調配著想要的效果,笑道:「嘿嘿,你回頭多請我幾頓飯就好,我舅舅不知道是你錄歌,以為我錄著玩,他都習慣了,既然他不收我的錢,我怎麼好收你的錢?我剛好好久沒來了,正癢癢呢,你錄完了,我也翻唱幾首喜歡的歌。」
方致用深情的眼神凝視寧子悠,後退一步,一個助跑,往上一跳,跳到了寧子悠軟軟的身體上,哼哼道:「友情的可貴,令人感動死。」
說完從寧子悠的身上跳下來,有點不好意思道:「真的不用給租金嗎?好不安啊。」這些東西,看上去都好高級好貴……在這些設備面前,請叫我窮鬼,謝謝。
寧子悠說:「我還用騙你嗎?如果不行,我就不帶你過來了。」
「好兄弟!晚上請你吃好吃噠!」方致故意在後面加了個噠。
寧子悠跟著噠道:「好噠!」
說完,兩人忍俊不禁,噗噗樂出聲。
方致先坐在電子琴前將自己的曲子彈奏一遍,錄進去後,兩人一起根據情況重新調配設備,寧子悠是第一次聽這首方致寫得曲子,雖然還不知道歌詞的內容,卻已經被這首並沒有刻意去炫耀技巧,簡潔、溫暖、恬靜、明快,的曲子吸引,懂音樂的人,心思細膩比普通人更加容易被俘獲和感染。
簡單的曲風讓人如沐春風,心懷熱意,寧子悠聽著音樂,憶起一些往事,想想那些畫面,莫名眼睛有些發熱。
不由道:「寫的真好。」
方致雖然平日裡大大咧咧,但是被這麼直接的當面誇獎,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說:「別誇我,會驕傲的。」
寧子悠笑出聲,用「服了」的眼神回應他。
錄了四五次,方致還是不滿意,煩惱的閉上眼睛,雙手在琴鍵上滑過,隨後找到想找的鍵,隨便彈了幾首自己少年時期寫過的曲,狂亂的彈了起來,彈完後,感覺舒服多了,再次睜開眼,只有透明窗外的設備發出幽幽的光,站在設備前的寧子悠已經不在了,方致估計他是去上廁所了,也沒在意,看向琴鍵,雙手無意識的在上面亂彈,雖然是亂彈,但也是一首完整的曲子。
當你足夠熟練的時候,根本不用去想譜子就可以彈出來,並且似乎不妨礙你三心二意,去想些心事什麼的。
正在方致垂首看向自己的雙手時,左手忽然被後面出現的人給扯住,音樂戛然而止,琴鍵被傾斜的身體帶動的右手砸出個重低音。
像背景樂一樣,方致被迫以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看向身後的人。
因為關著燈,昏暗的錄音棚,並不能讓他看清楚來人。
好在,那人並不是一直沉默。
「你是誰?」
手腕被攥的越來越緊,方致皺著眉頭,不悅的想要掙脫,那人的力量太大,掙脫未果,方致想著,對方估計沒見過自己,所以以為錄音棚招賊了?
「我是寧子悠的朋友。」
「叫什麼?」
「有事嗎?」
「方詠棠是你什麼人?」
又是方詠棠,方致不耐煩道:「關你什麼事?」
這句話剛落,身體就被扯起,拉進對方的懷裡,下巴被捏住,那人迫著方致抬起頭,湊近他,笑容古怪道:「事兒大了。」
「……」神經病?
隨著距離的拉進,方致也看到了這人的長相,不知是不是外面設備上的綠色光源將對方的眼眸照射的彷彿灑了一層淡綠色,眼珠看起來像墨綠色,但因為黑色濃重,那抹淡淡的綠便不是那麼明顯,深陷的眼窩和如濃墨重彩勾繪的眉峰,挺直的鼻樑如刀削,皮膚白的像黑夜出現在城堡中的俊美吸血鬼,挺拔的個子壓迫性十足的把方致一步步壓到了後面的牆壁上。
「還不說嗎?」那人慢悠悠的又問了句,隨著他的話,他攬住了方致的腰,一帶,兩人的身體緊緊挨在一起。
方致的心情糟糕透了,煩躁的準備罵句粗口,腦海中忽然想到了那一晚的陌生短信。
眸中閃現一絲疑惑,出口道:「那天是你給我發的短信?」好像目前,也只有鳳揚的人有自己的聯繫方式?
那人聞言,鬆開方致的下巴,撫上方致的臉頰,手涼的像冰塊,逸出聲笑:「原來是你。」
方致找準機會,
,膝蓋曲起,狠狠頂上去,對方機警的後撤,躲過了來自方致這狠辣的一抬膝。方致沒有踢中,但並不在意,他想要的只是那人能站的離他遠一點。
「麻煩,下次出門別忘了吃藥。」說完,一臉踩到大便的樣子,準備從錄音棚裡出去,剛走到門口,那人卻不依不饒的又貼了過來,方致回身一抬腿,腿風狠辣,卻被對方硬生生接住,順帶握住他的腳踝,狠狠向後一扯,方致身體慣性的向後一仰,頭上反戴的棒球帽掉在地上,頭髮散落開披在臉頰兩側,被重新拉回來的方致手被對方利落的反剪在身後。
那人伸出一條腿斜斜抵住方致的腿,牢牢控制住後,語氣平靜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動不了的方致用眼神把這貨給大卸八塊又千刀萬剮,心裡一萬個馬勒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