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內心正翻江倒海的杜成淵相比,離開的方致則一派輕鬆,甚至覺得憋悶許久的心情在這家西餐廳內彈完一首鋼琴曲後,得到了極大的釋放,他臉上帶笑,曲風清風明月一如他現在的心情,如困籠中的鳥兒重獲自由,迎著風,拍打著翅膀在天空翱翔,令人感到無比的愉快和悠然閒適。
這種暢快淋漓的心情在音樂的延伸下,無限擴大,蔓延開來。
一些本來孤身一人就餐的顧客,在方致的演奏下,不自覺勾起了嘴角,憶起了許多美好的往事,心情因這發自肺腑的彈奏跟著變得明媚,不知不覺點了不少吃的,呆在這家往日只覺得清淨,食物還算可以的店裡許久不曾離去,那日的營業額因為方致的好心情(彈得曲子),竟然嗖嗖的往上飆。
這家西餐廳的經理是個愛音樂的,雖然自己不會彈琴什麼的技能,對會這些會各種樂器的人卻很欣賞和嚮往,一開始看方致來應聘時,還嫌棄年紀略小,甚至在看清楚方致青澀以及過分俊美精緻的外形後覺得和餐廳安靜的氛圍不大合適,雖然那精緻的外貌並不讓人感到假,反倒很自然舒服,可以說是賞心悅目,就像林間忽然出現的獨角獸,張揚恣意的美麗,令人不捨移開眼睛,下意識不是很想聘請,怕顧客會忽略音樂本身的愉悅而關注少年的外貌,但看他落落大方毫不拒絕且自在無比的眼神後,心一軟,姑且准許他試試,如果功夫不到家,他可是不會再心軟的。
最後在方致隨意試彈了一段後,餐廳經理看他那專業的姿勢手法和優的演奏,瞬間讓經理大叔有種撿到寶了的感覺,慶幸還好沒有直接拒絕。
正暗自慶幸的經理,看著彈完後從大廳向這邊走來的方致,臉上浮起親切的笑容,這孩子連著彈了兩個小時,專注的神情和優秀的演奏,不亞於讓人聽了一場高級別的**音樂會,總之,是種特別滿足甚至感到幸運的享受。
「累了吧?快坐下來休息一下。」語氣都不自覺放柔了幾分,生怕驚到對方似的。
方致不覺得累,端起旁邊這位中年大叔(←經理)準備的茶水,禮貌的道謝後,慢慢喝了幾口,然後看著經理。
經理眨巴眨巴眼睛回看方致,呆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發薪資!囧,都忘了這茬了。
領著少年去了辦公室,打了個條,讓方致簽上字後,不經過財務,直接把日結工資的錢交給了方致。
「如果在原定說好的時間裡再加一個小時,我付雙倍的錢。」今天的營業額,有目共睹,不懂行的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侵淫多年,在瞭解自家餐廳的餐點水平後,明白這有一多半都是因為今日方致的出色彈奏造成的,不是他誇大其詞,在他這個位置,懂點音樂瞭解他們餐廳餐點的人都能看出來。
至於另外一半,可能是他的外貌看起來和平時那些彈奏的人員比起來,過分青澀幼稚,猶顯他的俊秀之容,甚至可能會忽略他的演奏,但是這份看起來青澀無比的外貌在用十分專業的演奏中將他們迅速的抽離出來,從而沉浸在音樂中,不再關注長相的問題。
那種反差,令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加上不俗的演奏……$_$。
現在看著方致,他已經直接轉換成「業績」倆字了,可以預料到,明天的回客率,絕對翻一番。
¥¥¥……
「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不好意思。」方致語氣謙遜,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雖然他根本沒事兒,無業遊民的說。
經理遺憾之餘,也沒有強求,免得惹惱了小財神,一走了之,那就得不償失了。
雖然身無分的出來,但目前來說客觀的收入也不至於讓方致露宿街頭,因為旅館自備多餘的身份證供學生黨登記用,方致順利的開了一間房,美美的睡了一覺。
只需要12半點到2點半之間彈奏的方致,早上和下午都很清閒,住的地方離音樂大學很近,他沒事會去裡面轉轉,那裡的氛圍,讓他心生懷念和舒服。
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日子過得,頗有點閒雲野鶴的味道。
所以說,有真本事的人,到哪裡都能混得不錯呢。
而這時的杜成淵又在做什麼呢?
當他懷著錯綜複雜無法言表的心情回到家後,卻發現,屋內早已人去樓空,心心唸唸的人,已經不見……
看著方致臥室床上的那把嶄新的小提琴,掀開琴蓋,絲毫沒有被碰觸過的痕跡,想到這段時間來,自己對燦爛的態度,杜成淵終於承受不住那些猛烈而至的情緒,眼前一黑,久久後才艱難地穩住身形,一步步走出臥室,看到大廳的三角琴,目光捕捉到琴上放置的一本琴譜。
翻看著那些手寫在五線譜上的音符,杜成淵的手像是無法自控般顫抖個不停。
失而復得之後,再次錯失,而這次卻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他那樣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受得到了自己單方面無緣無故的冷漠?
他忽略了他,故意遠離他,傷了他的心。
杜成淵並不擔心他會這麼一走了之再不回頭,因為他瞭解他,因為他的驕傲,他的不羈,不允許自己欠著別人,他會回來,以一種俯視蒼生的凌然無謂的態度出現,然後把覺得欠了自己的,全部如數奉還,兩不相欠。
同樣的,他也明白,在這之前,他是絕對絕對不會再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天啊……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麼?竟然就這麼讓他走了。
簡直蠢不可及!
杜成淵撐著鋼琴,閉上眼睛,手上緊緊攥著那本譜子,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毫不
猶豫的轉身離開,杜成淵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幾分,冷冽的氣息刮過喉間,竄入肺腑,冷意濃烈沉重的襲來。
像一把鋒利的劍,深深地刺入,重重的抽離。
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應該在一開始有所疑惑的時候就去方家求證,這樣便可以早日真相大白,知道他的存在。
如今,追悔莫及。
**
音樂學院有一棟花費巨資建造的琴樓,裡面有許多放置著樂器的房間,供學生練習,方致憑著直覺,熟門熟路的來到這裡,推開一扇門,因為是白天,所以方致在這麼暢通無阻,進琴房的學生是不能自帶樂器,想當然也不可能在管理員的眼皮子底下拿走樂器,房間內有一把公用小提琴,此時房間裡沒有別人,小提琴卻沒有被珍重的對待放在琴盒裡,而是在窗台上隨意的擱置著,可能是之前拿來練習的學生臨時有急事離開,琴便被這麼丟在這裡。
方致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心跳悄無聲息的加快了幾分,他將小提琴架在頸間左鎖骨的位置,一上手便拉了個短促的前奏。
方致停下動作,開心的彎起了眉眼,停了停後,又一連幾個拉奏,一開始稍顯生疏,隨後又拉了幾次,漸漸步入正軌。
他果然會拉小提琴……意料之中,卻也不減驚喜。
因為他很懷念這種感覺。
悅耳的音樂傾瀉而出,少年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參天大樹,閉著眼睛。
這是空白記憶中的方致,第一次碰琴,不,準確的說,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姣雲山,杜成淵的書房裡,沒來得及拉琴,便戈然而止。
雖然是第二次碰觸,卻是真正的第一次拉琴,他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姿勢標準如教案書上拷貝下來的樣板。
雙腿分開與肩同寬,自然的挺胸收腹,直背,手肘垂掛在琴的下面,頭揚起一點,手腕與前臂形成一條直線。
少年的背影如最完美的雕塑,擁有少年人的纖細,卻不瘦弱,挺拔而優的姿態。
傳出的琴音,令人不自覺陶醉其中。
在琴樓裡閒逛的莊裴玄不由停在了方致房間外,透過門的一掌寬的縫隙,他側著耳朵細細的聽完了裡面的學生一首又一首的不知名譜子的演奏,隨後才聽到幾首著名的小提琴曲,沒有照本宣科的練習,而是彈出了自己的風格,別有一番耐人尋味的味道,獨樹一幟的演奏,令人神心蕩漾,莊裴玄露出個賞識的神情,仔細的打量了下屋內少年的背影。
看起來有點小,不像是學校裡的學生,更像是高中生,還是剛從初中畢業的那種……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不俗的功底。
不知道是這片區內哪所高中的學生?
惜才之心頓起的莊裴玄,想趁著這個孩子還沒考上別的大學之前,生出了拉攏之意,當他的老師,必定會很有成就感,況且,少年的未來,不可估量。
那種得天獨厚對音樂的領悟和演奏能力,讓他想到了曾經教過的一個學生。
然而現在,卻只能歎一句,天妒英才。
莊裴玄思及此,眼神染上一抹悵然和可惜。
整理了下情緒,想好接近少年的借口後,莊裴玄在方致停下練習的那一刻,敲了敲門。
——交響樂團缺了個小提琴手,覺得你不錯,要不要來試一試啊小盆友?
莊裴玄自覺心裡想出的這個借口簡直完美。
按說,也不算是借口,是真的缺了個小提琴手,雖然缺人的事兒不需要他去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