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握著他的那隻手鬆開了,魏陽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了張修齊脫口而出的話語。舅舅?難道是曾先生嗎?看著小天師難得有些失措的背影,魏陽不由也緊張了起來,他可沒想到曾先生會攪入姚老的案子,難不成姚老的魂魄沒被拘走是因為這個緣故,那現在曾先生人呢?
然而還沒等他走上前去,張修齊就已經轉身向巷子正中走去,在那條小路中間是一段坑凹不平的路面,估計是常年失修造成的破損,放在別人眼裡也沒什麼稀奇的,然而張修齊卻快步走到那幾個小坑旁,仔細查看了一下,抽出隨侯劍在其中一個坑內輕輕一插,帶出的劍尖竟然不是黃色的沙土,而是一層淺淺污紅。
「有人在這裡埋了東西?」魏陽也跟了過去,看到劍上的附著物頓時皺起了眉頭。
張修齊點了點頭,又抬頭看看姚老家住的方向,以及巷口引龍符的方位,開口答道:「昨夜鬥法,陽煞衝陣。」
「巷口那個符是曾先生畫的?他破了這邊的陣法?」魏陽立刻明白了過來,接口問道。
張修齊面色卻冰冷異常:「不是破陣,兩敗俱傷。」
在道法之中,煞也是分陰陽的。陰氣過剩便會生出陰煞,鬼魅森冷,最易侵人神智。而陽氣如果過猛,則會生出陽煞,酷烈難當,勢不可擋。一般而言這兩者是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同一地點的,但是如果由法術操作,引陰陽二煞相撞,不論什麼陣法符法都會立刻失效,變成一團混沌之氣。而當陽煞與陰煞衝撞時,兩邊的施法者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是沒人會主動用這樣的毀陣手法的。
聽小天師的解釋,魏陽臉上也有點變色:「曾先生受傷了?你現在能找到他嗎?」
張修齊搖了搖頭,可能是為了躲避那人的追擊,舅舅還用上了幾個迷蹤陣,現在根本探不到蹤跡。
看到小天師的表情,魏陽自然也猜到這事恐怕不是好辦的,想了想他轉而問道:「那姚老的魂魄呢?」
「還在家中。」張修齊答的乾脆。沒有被人拘走的魂魄,自然會就近滯留。
「如果害人那傢伙想要姚老的魂魄,是不是要再回來一趟才行?在白天或者很遠的地方能招到魂兒嗎?」魏陽直接問出了關鍵所在。
既然擺出這麼大陣仗,又是上門偷盜,又是勾魂攝魄,對方肯定是不會輕易罷休,被曾先生攪了一局,難保不再想點其他法子。如果能在別的地方招魂也就罷了,如果不能,肯定要回來的吧?
「白天不能。」張修齊這時似乎也聽明白了魏陽想說什麼,「魂歸故里,若無外因,不會遠離房間。」
這也是招魂術的基礎,哪怕是鄉下喊魂的,都要晚上站在家門口喊,用清水和灶台灰為引,就是要避開能夠灼烤陰魂的天陽。而一個人失了魂魄,只要離家不遠,魂兒都是會自動回返的,所以一般在家附近丟魂,回家就能找到,在醫院那種人氣蕪雜的地方,反而不適合招魂。
聽張修齊說完,魏陽立刻就下了定論:「那正好,咱們今天就在姚家守著吧,如果敵人來了自然最好,敵人不來,怎麼也要把姚老的魂魄給召回來,讓老頭恢復神智,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
張修齊抬頭看了看巷口,似乎也有些猶豫,但是魏陽已經蹲下身,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掌:「齊哥,如今線索不夠,去找也是竹籃打水,等會我就去給孫廳長打電話,讓他幫忙找找曾先生,咱們先專心解決掉這個麻煩……」
那個在小巷裡佈陣的傢伙不但要害姚老一家,還跟曾先生對上了,顯然是個危險分子,而這附近也沒有更明顯的施法痕跡,與其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闖,不如守株待兔。如果能抓住那人,說不好也能探聽到一些關於曾先生的線索。魏陽沒有放開張修齊的手臂,牢牢抓著對方,害怕對方一不小心就跑到自己抓不到的地方去。
似乎被魏陽這種堅決感染了,張修齊緩慢的站了起來,反握回去。感受著對方手心的溫度,魏陽輕輕鬆了口氣,拉著小天師一起往家屬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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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靜軒坐在肯德基的角落裡,安靜的用勺子刮著餐盤裡的米飯,這裡是火車站附近人氣最旺的地方,五層的購物中心滿是人潮,還有不少趕火車的旅客會在這邊吃飯歇腳,幾乎每分鐘都看到客人在進進出出。有了這麼誇張的人流量,想要施法或是占卜,基本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在逃亡這半個月裡,他很多次都是用類似的手法給自己爭取一些休息時間,當然也包括現在。然而曾靜軒手上的動作突然一滯,抓著勺子的手緊了片刻,又鬆弛下來,端起旁邊的咖啡杯啜了一口,混著咖啡吞下了口中的鮮血。
昨天晚上,他又行了次險。當來到那個小區外時,對方的陣法已然發動,是個穢血沖煞陣。這是種典型的降陣,要提前在佈陣處南離方位埋下懷崽兒的畜生(一般是母貓或母狗),並且在被害者家中勾上驚煞陣,利用陰氣對沖原理,對目標進行攻擊,這種陣法極為傷天合,只要中招就是個非死即殘的命。當時陰煞已經徹底散發出來,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了。
但是曾靜軒還是選擇了阻上一阻,那時雖然是深夜,火車站仍舊是個人氣旺盛的地方,三僚村的引龍符就是一種只能引陽煞的獨特陣法,一般多用於陽氣極盛的山中,也是火車站地理位置特殊,才能讓他半夜使出引龍符來。不過陰煞陽煞對撞的力量還是讓他受了些暗傷,要不是提前佈陣遮蓋了自己的氣息,又想辦法弄了幾個迷蹤陣,恐怕這次就逃不掉了。
然而這樣行險曾靜軒卻並不怎麼後悔,只因簡簡單單對上手,他就發覺這個降術師可能跟追他的那些人有些牽連。要知道真正的降術並非東南亞那些降頭術或者蠱術這類低級東西,而是一
一種由道法衍生而來的邪術,他們使用的也是道門的符菉或者陣法,但是乾的事情卻天理不容。因此降術師大多都會早早折壽或是留不下子嗣,真正厲害的降術也很難保存下來,才讓東南亞那些玩意大行其道。
但是追他的那群傢伙卻不一樣,他們用的陣法和符法比一般草頭降術師要厲害很多,施法時也不會立刻折壽,似乎有什麼抵命的手段,行事也更加肆無忌憚。這樣的人碰上一個兩個還能理解,但是有三五個之多,就絕對談不上正常了。因此只是跟那人對了一招,曾靜軒就下定了決心,要先把這人釘死再說,否則就算他能逃脫追蹤,怕也要暴露形跡,那危險性可就大了。
更別說,昨晚被他一阻,那人並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興許今晚還會行動,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是要去拚一拚的。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曾靜軒輕輕噓出口氣,靠坐在了椅背上,就像陷入沉眠一樣,微微瞇起眼睛,閉目養起神來。
幾個小時後,當月亮再次高高掛在天頂之時,一條黑影出現在了馬路上,然而這次他並沒有拐上背街的巷子裡,而是沿著大街徑直走到了鐵路小區門口。這個時間,小區的大門早就關了,只留下個小門供上夜班的住戶通行,看大門的保安也算是老員工了,出入的幾位夜班人士他都認得清清楚楚,然而今天不知怎麼回事,當看到這個陌生人時,他愣了一下,竟然親自過去拉開了鐵門,放人走了進去,又迷迷瞪瞪的回到了門崗室,過了兩三分鐘後,保安打了個激靈,像是突然回過了神來,又靠在了椅背上,不過這次他沒能再盡職的看門,而是眼皮沉沉,不一會兒就陷入了昏睡。
那個人影悄無聲息的走進了小區,踏著月色來到了6號樓樓下,然而他並沒有上樓的意思,而是直接繞到了樓後,縮在小花園裡畫起陣符來。不一會兒,一陣迷濛青煙從陣中飄出,所有6號樓上的住戶都覺得一陣困乏,已經入睡的立刻睡得更香,那些還在玩電腦刷手機的,眼皮也不由自主打起架來,不一會兒就趴在了桌上或倒在了床上,以極快的速度陷入了沉眠。
然而其他人全都睡著了,402的客廳裡,卻有一個人站起身來。
「有人來了,是睡降。」張修齊站了起來,輕聲對身邊人說道。他們沒有布下防禦陣法,這種程度的降術,一個銅錢陣就能抵消乾淨。如果佈陣的話,陣術反彈,反而很容易就能察覺到不對。這是對方的試探,他們選擇了悄無聲息的躲開。然而光躲過還不行,既然已經避開了先手,就輪到他們出其不意了。
在說話的同時,一張黃符從張修齊手中拋出,直直落在了正對樓後的窗台上,一道磷火憑空出現,嗤的一聲燒光了符紙,隨著這動靜,有一股氣流如同離弦的利箭飛射而下,向著樓下那個身影射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那黑影身邊如同摔碎了一個小小燈泡,掀起層漣漪,換來他低低的一聲悶哼,然而哼聲還未停,他嘴角便露出了笑容。
背巷之中,紅光一閃,另一道邪氣沖天而起,直衝剛才施法的那個房間。張修齊刷的一下抽出了隨侯劍,蹬蹬兩步沖在了窗前,把劍狠狠插入了窗戶正前方的地板裡,只聽嗡的一聲爆鳴,窗上的玻璃,桌上的茶杯全都震顫起來,幾道裂紋出現在玻璃表面。
張修齊臉上已經變了顏色,魏陽也驚訝的站起身來:「他們有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