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修齊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卻沒有馬上起床,而是平躺在床上,像是沒睡醒一樣緩慢的眨了眨眼睛,過了幾分鐘後,他稍稍偏了下頭,想要找尋某個身影,但是另半邊床空蕩蕩一片,顯然睡在那裡的人早就離開了,連剩餘的體溫都消失不見。
這個認知似乎真正讓他清醒了過來,張修齊從床上爬了起來,向外面走去,並沒有跟以往一樣去衛生間,而是來到了廚房門前,魏陽這時剛剛把煎蛋裝盤,抬頭就看到了小天師的身影,衝他微微一笑:「齊哥你醒了?準備吃飯吧。」
聽到了那人的聲音,張修齊臉上的表情舒緩了下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睡衣,慢吞吞向衛生間走去。由於一隻胳膊吊著環兒,洗漱也變得複雜起來,他把牙刷捏在手中,用左手擠起牙膏,然而這次並不是精準的2厘米,他的手似乎有些用力過猛,一大截膏體從管口噴了出來,整個糊住了牙刷刷毛,甚至有些順著刷柄滑落,掉落在白色的洗臉池中。
看著那節牙膏發了會兒呆,張修齊才把牙刷塞進了嘴裡,濃重的薄荷味充斥口腔,但是他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就那麼滿嘴泡沫的刷完了牙齒。然後是洗臉、梳頭、上廁所,每做一樣動作,他的身體都有某些不協調的地方,之前的精準蕩然無存,只剩下有些遲疑的嘗試。花了足足五分鐘,他才做完一切,走進了客廳。
「用單手洗漱不太方便吧?」魏陽此刻已經擺好了滿桌飯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把筷子遞給了張修齊,「喏,你最喜歡的溏心煎蛋,趁熱吃。」
張修齊點了點頭,坐在了飯桌前,伸出筷子夾住了那隻金黃焦脆的雞蛋,然而昨天還挺利索的手指今天就跟打了節一樣,還沒把煎蛋送到嘴邊,筷子一滑,那隻蛋就吧唧一下掉在了桌上。
魏陽顯然比小天師還要吃驚,連忙把掉在桌上的雞蛋夾了回去,把另一隻完好的煎蛋連盤子一起推過來:「齊哥你沒睡夠嗎?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啊,喏,就著盤子吃好了。」
張修齊似乎也有些困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盤子裡的煎蛋,最終還是彎下腰,跟個小孩子一樣就著盤子吃了起來,一頓飯吃得有些狼狽,好不容易解決了早餐,他慢慢從桌前站了起來,走到了沙發旁邊,安靜的坐下,發起呆來。
收拾完桌上的東西,魏陽看到了發呆的小天師,忍不住問道:「齊哥,今天還不準備畫固魂符嗎?」
張修齊平靜的搖了搖頭,魏陽的眉毛簡直都要皺起來了:「真的不用畫?我覺得你似乎不太好……」
「符,不好。」張修齊慢慢答道,偏頭又深深看了魏陽一眼,眼中帶出了些柔和東西,「陽陽,很好。」
魏陽心頭不由一顫,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想再畫符了?齊哥今天狀態真的有些不對,但是精神卻十分放鬆,看起來不像是難受的樣子,要不等會打電話問下癡智大師?對於這些奇怪的表徵,魏陽是完全沒有頭緒,頓時想起了那位可靠的老和尚,然而還沒等他找出名片,那邊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打來電話的竟然是黑皮,沒有半點猶豫,開門見山問道:「阿陽,你最近是不是又做什麼買賣了?昨天小曲兒過來跟我說,有人專門給他登門致歉去了。」
魏陽一愣,頓時反應過來,這不會是孫廳長安排的吧?不但要做足自己這邊的工作,連當日得罪柳曲的份也給補了回來,這位廳長大人還真是滴水不露。想明白這點,魏陽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直接答道:「是接了單大生意,省公安廳那位大員的,估計是他家老丈人幡然醒悟,良心發現了吧?」
黑皮是個十足十的人精,一聽這話就明白了意思:「看來這次是承你的情了啊,小曲兒這個惹禍精就是不讓人省心,下次出門還是我看著他好了。」
這話裡還真透著點無奈,魏陽輕笑一聲:「都是舉手之勞。對了明哥,這麼早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
黑皮真不是個能早起的人,這麼早打來電話也絕對不會只為了跟他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果不其然,黑皮笑著說道:「是有些事,昨天半夜七叔回家了,一回來倒頭就睡,今天醒了直接就把我從床上拖了起來,讓我打電話過來。」
聽到這裡魏陽頓時精神一震:「七叔回來了?還要找我?難不成是那個骨陣……」
「嗯,似乎是他發現了骨陣有什麼問題,這會兒飯都不吃就等你呢。」黑皮答得很沒脾氣,他家老爺子也是個癡脾氣,碰上關注的事能幾天幾宿廢寢忘食,現在只不過讓他大清早找人,已經好太多了。
要是放在一個月前,魏陽可能還不會有半點緊張,但是現如今他可知道這世上怪力亂神的東西有多少了,哪還敢置之不理,立刻應了下來:「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也不再寒暄,魏陽掛上了電話,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張修齊,不由有些頭疼:「齊哥你還好嗎?我這邊實在有些事,要出門一趟,要不你先留在家裡休息……」
他的話還沒說完,張修齊就已經站起了身,根本沒有留下來看家的意思,面對小天師的堅持,魏陽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得仔細叮囑了一句:「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齊哥你一定要跟我說啊,實在不行咱們馬上就去找癡智大師……」
張修齊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魏陽還不放心,幫他換了衣服,還檢查了一下隨身帶的那些傢伙,兩人才一起往聚寶齋趕去。
這時還不到八點,化街上的店舖大多緊閉房門,連後巷都沒幾家開張的,魏陽直接來到聚寶齋後院,拍了拍院門,來應門的自然還是黑皮,二話不說帶著人就往裡面走,但是這次不是去工作間或是倉庫,而是上了小院的二樓。
跟一樓的雜貨鋪模式不同,二樓明顯清幽了許多,屋內的陳設也
也淡大方,透出一股古董店該有的味道,這裡是跟正門相通的,平時也用來接待那些有錢有勢的「大戶」,但是今天黑皮卻沒把人領到小會客室,而是穿過走廊,直接推開了最裡面的房門:「就是這裡了,七叔,我把人帶來了。」
這是間不大的工作間,看起來跟樓下那間相差無幾,唯一的區別就是多了張床,不過床上也堆了不少雜物,也不知能不能睡下個人。聽到黑皮的聲音,伏在案前的老者抬起了頭,目光落在了魏陽身上:「阿陽,那個骨陣我查到線索了,就看你信還是不信。」
七叔話裡的意思魏陽怎能聽不明白,歎了口氣,直接上前一步,恭敬說道:「七叔,最近我身邊也發生了不少事情,由不得不信了,那東西到底有什麼古怪,還請七叔教我。」
顯然沒料到魏陽會這麼回答,七叔皺了皺眉,又看了眼跟在魏陽身後的張修齊,黑皮趕緊介紹到:「七叔,這位是龍虎山上的小張先生,這段時間都在界水齋幫忙。」
一聽這話,老人頓時明白了過來,面上的肅然終於消退幾分:「這就對了,世上哪有那麼多科學能解釋的道理,若是一味橫衝蠻幹,總有一天要自食其果。」
教訓完人,他也不再廢話,直接打開了桌上放著的檀木小盒對魏陽說道:「最近我找了幾位精研水書的老夥計,又在河南、貴州跑了一圈,終於打聽到一些事情,相傳古代懂水書的人都是專門為帝室服務的巫祝,在夏朝時最為興盛,後來商代夏統一了天下,這些大巫便流落到了楚地,又經幾百年戰亂,薪火逐漸凋零,最後一支傳到了貴州獨山,在那邊繁衍生息,也流傳下了這些來自上古的巫祝之術。」
魏陽心中咯登一聲,他確實猜到了一點端倪,自從癡智大師展露出葬咒後,他就發現隱匿於歷史中的傳聞恐怕確有其事,如果葬咒能跟厲鬼對話,那麼殄呢?
七叔的話並沒停下:「所謂巫祝,在古代最大也是最初的作用便是『事鬼神』,利用某種獨特的方法於死去的亡者聯繫,祈求他們的庇佑,因此這些巫祝們也擅長用聲音和字與鬼神溝通,而這種字,就是『水書』,也稱「殄」,因而你那骨陣上的東西很有可能是一種跟鬼神相關的陣法,而且這東西不是單獨一個,而是一組,前幾年還有人想要收購類似的法器,才讓我這老夥計有了印象……」
他正說著,魏陽身後突然有人動了,張修齊踏上兩步,有些搖晃的走到了書桌前,他的目光中已經沒有其他東西,似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枚骨陣之上,面上的表情像是憤怒也像驚惶,帶著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骨陣……爹……」
他的手向前伸去,然而還未碰到桌上的小盒,身體突然一歪,向後栽去。
「齊哥!」
有什麼人驚呼出了他的名字,但是張修齊沒法作答,一陣迷霧襲來,他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關鍵道具再次出現啦,找回魂兒就要靠陽陽你了啊!=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