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嚴小姐時,這位光鮮亮麗的「職業」人士已經換了一副行頭,簡單低調的長袖長褲,清湯寡水的素顏馬尾,除了碩大的黑眼圈和過於蠟黃的面孔外,就跟個剛剛出爐的新鮮大學生似得,一點都找不到當初的時髦風韻。變化更快的,則是她的態度。
「魏先生,嗚嗚~~我已經快不行了嗚嗚嗚……」這次可顧不上什麼梨花帶雨了,嚴小姐上來就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要不是隔的有些遠,估計都要抓住魏陽的袖子不放了,「這段時間我就沒睡踏實過,那東西,那東西就是不肯離開嗚嗚嗚!我去廟裡求了個佛像,花了不少錢,還讓大師開了光,為什麼就沒用呢嗚嗚,我這兩天打你的電話也沒人接,我還以為,還以為……」
以為我被嚇跑了嗎?魏陽不由莞爾,魚兒都上鉤了他怎麼可能跑。不過自己遭遇車禍的事情肯定不能直說,輕輕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他很有風度的解釋道:「正是為了解決嚴小姐的事情,我才專門去山裡待了幾天,請師兄出山。嚴小姐,別看我師兄年輕,他可是有家學在身的,跟龍虎山很有些干係,也是我們這一輩最傑出的天才。」
說著他扭頭沖張修齊說到:「張師兄,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位嚴小姐,實在是這次遇到的事情太過凶煞,才要勞煩師兄你出馬一趟,幫小弟壓壓陣。」
小神棍的介紹可稱得上一本正經,張修齊也沒搭腔,只是冷著臉看了那女人一眼。一直心神不寧的嚴小姐直到此時才發現魏陽身後還站著個人,而且是位極為英俊的冷面帥哥,她的淚水立刻就收住了。女人都是視覺的動物,若說魏陽這樣的斯精英還比較常見,張小天師這樣的冰冷高傲型可稱得上萬里無一,電視裡那些大腕小腕都未必有這個氣場,被那副英俊容貌一襯,他身上的冰冷和疏離更是帶出了幾分超脫凡俗的氣質,讓人見之難忘。小心肝兒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嚴小姐有些尷尬的抿了抿嘴唇,後悔剛才哭得那麼失態了。
所謂金點這行也是要看「人式」的,就是說要看先生的長相,越是仙風道骨、不似凡人,就越有來錢的可能,像老神棍那樣的貨色,如果不是長著一副好皮囊,再怎麼努力都成就有限,相反長相過得去,這生意沒開張就已經定了三分。而張修齊也有這麼一副「人式」,而且是那種由內自外生發的頂尖氣韻,這種難以形容的氣場來自他身上的真功夫,也就是「尖貨」,在普通的金點先生裡是根本見不到的,就連他那個老江湖的爺爺都未必能模仿出來。有這麼個彩招子戳在身邊,自然要好好利用,魏陽早就算了個清楚明白。
輕咳了一聲,他笑著說道:「既然已經快到午時了,我們就進去吧?」
此刻他們三人正站在朝陽小區外的一家咖啡館前,是嚴小姐專門指定的地方,這小妞顯然是怕了凶宅裡的邪氣,根本就不敢往裡面走,這時也哭喪著臉一癟嘴:「我,我就不能不去嗎?魏先生,你看我這種體質最容易招髒東西了,有你們在就很好嘛……」
魏陽卻沒有放過她,而是一本正經的說道:「邪乃是自你身上而來,當然要從你身上除去才好。這就像修剪草皮,光是清除最上面的那層雜草是不行的,只要下面還有根,遲早還要長出麻煩。但是若是連根拔起,上面的枝蔓自然也就煙消雲散了。嚴小姐你也不用怕,有我們在呢。」
說著,他還若有若無的顯擺了下手裡的木箱,一副專業到不能行的樣子。
「好……好吧。」猶豫了半天,嚴小姐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拋棄好不容易從金主那裡弄到手的房子還是小事,這段時間她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覺,安眠藥都不知吃了多少,不但沒有太大效果,還弄得晨昏顛倒,連「工作」都沒法正常進行了,看看那張高檔護膚品都救不回的臉蛋,怎能不讓她痛定思痛。就算破點財又如何,到時候低價把房子轉給魏大師,既不會損失太重,也算結了個善緣,說不好還能求個可靠東西,以後就不會再被那什麼嬰靈纏身了。
看著這傻妞面上的表情變化,魏陽也打心底鬆了口氣,捉妖騙局最關鍵的就是要讓當事人看到現場,什麼油鍋炸鬼、憑空燒符,若是沒了受騙者的目睹,也就沒了那些玄妙意味。魏陽是走得風水路線,但是這些東西也是有涉獵的,當然還是希望嚴小姐在身邊鞏固一下效果才好,也只有這樣,種下的心病才能被自己化解,達到心病心藥醫的目標。
看著對方徹底入套,魏陽溫爾的做了個請的動作,三人一起朝小區內走去。
刻意拉開了些距離,跟在嚴小姐背後,魏陽悄聲對張修齊耳語道:「齊哥,到了地方你千萬別吭氣啊,萬事都有我呢,如果有需要我讓那小妞閃遠點,方便咱們行事。聲光效果什麼的也不缺,這些我都準備好了……」
在來之前,魏陽確實已經做出了萬全的準備——當然,不是抓鬼的,是騙人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張修齊不小心說漏了嘴,比如沒有嬰靈啊,一點不凶煞啊之類的話,不過這個他也不太擔心,只因張修齊目前看起來雖然稍稍有些像個活人了,但是有話依舊只會跟他說,還多是回答問題或是提出要求,根本就沒什麼對談基礎,只要他不湊過去嘴賤,這冰疙瘩就會保持著完美的冷凍狀態,沒有什麼穿幫的可能。心裡有了成算,魏陽推了推頸上完美的溫莎結,神情肅穆的跟在嚴小姐身後,向小區內走去。
又過了兩周,小區裡的氣氛倒是好了不少,距那件慘案已經兩個多月了,再怎麼擔驚受怕,生活還是要繼續的,特別是對大部分迷信思想不重的人。不過凶宅那棟樓下還是有些冷清,可能因為樓道和室外有些溫差,再加上一點點的心理作用,走進樓後居然還有些涼颼颼的,嚴小姐明顯打了個哆嗦,顫巍巍的說道:「最近也有住戶說見了鬼,前不久還有個小孩跑去樓道裡玩,最後摔破了頭,血都留了一地呢。」
這種高層住宅,還放心讓熊孩子爬樓梯取樂,摔摔也是正常。魏陽臉上的神色卻更凝沉了些,低
聲說道:「煞氣無法外洩,最終會形成氣旋,影響越來越多的住戶。不過只要破掉你房間裡那個凹風煞,再用法術清除嬰靈的影響,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除掉這裡的污穢,就能解決我身上的那……那玩意嗎?」嚴小姐不由問道,其實這房子鬧不鬧鬼都無所謂,反正房子也是要賣的,她身上附著的小死鬼才是關鍵。
「有因才有果,若是除了因,果自然也會煙消雲散。」魏陽回答的非常有神棍特色,不過嚴小姐心底卻感覺安全了幾分,就連剛才那陣寒意似乎都慢慢散去了,不由又壯了些膽色。
那邊兩人嘀嘀咕咕的交談,這邊站在魏陽身後的張修齊卻抬起了頭,看了眼掛在走廊上的八卦鏡,又看了看電梯上不斷閃爍的數字,眉峰微微一緊,面上露出了些冷色。
魏陽這時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態,根本沒有留意到張修齊的變化,自顧自帶著嚴小姐一起上了電梯,才發現身後的人沒有跟上,面對嚴小姐詫異的目光,他不由乾咳一聲解釋道:「我師兄為人比較刻板,這些東西都要親自看過才好,嚴小姐你別見怪。師兄,咱們還是先上去再說吧。」
他的聲音裡帶了點若有若無的懇求,張修齊默默轉回了目光,一言不發跟著走上電梯,魏陽心底大定,轉頭對嚴小姐囑咐道:「等會我們就要開陣,屆時嚴小姐把家裡的鑰匙給我們就好,特別是廁所鑰匙。」
像是被兩人的氣場感染,嚴小姐哆嗦了一下,從挎包裡拿出一串鑰匙交給魏陽,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魏…魏先生…那等會我呢?能,能不能幫我做個護法什麼的,畢竟我這個……」
魏陽輕輕搖頭:「在我們身邊嚴小姐應該已經不受陰邪之力侵染了,尤其是有我師兄在,他乃是童男之身,又帶著至陽四柱,普通邪祟根本不能近身的,不信你閉目稍稍感受一下?」
這個說法倒是大大出乎了嚴小姐的預料,不過靜靜體會,好像確實覺得耳邊沒了吵雜聲,身上也不那麼冷了。心中不由又安穩了點,嚴小姐用力點了點頭:「那就拜託兩位了!」
「好說,這也算是積功德嘛。」魏陽那張故作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些安撫似的笑意,輕輕拍了拍嚴小姐的手臂。
沒過幾秒,叮地一聲,電梯到了12層,三人魚貫走出了電梯門,朝著那間「陰煞至極」的房間走去。魏陽親自打開了房門,但是並不著急進門,而是在門廳處放下了手中的木箱,打開箱蓋。
箱子本身就雕琢的古香古色,幾個小木盒整整齊齊摞在一起,魏陽輕聲解釋道:「這些都是經過蘊養的桃木木心,能夠提振法器的法力,嚴小姐,你稍稍靠後一些,我要開始了。」
說完,他也不再廢話,打開其中一個木盒,輕輕一揚手,一把糯米飛濺在了地板上。這房間空置的時間也不短了,幾捧米下去,竟然蕩起了一陣灰塵,魏陽也不在意,拿著木盒邊走邊灑,不一會就鋪出了一道白米小徑,接著他輕輕踩著糯米,分別打開了各個房間的大門和窗戶,這間戶型還算不錯,一陣穿堂風立刻嗚嗚吹了進來,轉眼就掃去了屋內陰霾的氣息。
嚴小姐睜大了眼睛,只見正午的光線透過兩邊窗戶照了進來,灑落在大廳內,映的地上那些糯米都發出了細微的閃爍銀光,之前在空中漂浮的灰塵也被一掃而空,變得清亮了幾分。魏陽又轉身從另一個盒子裡拿出了一枚小小的木質圓盤,上面刻著八卦太極圖和三山五嶽,看起精緻無比,他向嚴小姐解釋道:「這玩意名叫山河鎮,正是對付凹風煞的利器,想要破這局,就要先鎮住凹風煞,再解嬰胎劫,等我佈置好山河鎮,就可以剷除五穀輪迴之處的邪祟了。」
這種說法聽起來簡直不明覺厲,嚴小姐用力點了點頭,也不知聽明白了沒有,眼中反正是精光四射,看起來激動無比。魏陽矜持的笑了笑,雙手捧著山河鎮走進了臥室,把小木牌掛在了正對臥室窗戶的一側,又在房間裡撒了些糯米和清水,才施施然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廁所門前。
轉身鄭重的沖嚴小姐點了點頭,魏陽開口道:「嚴小姐,請你稍退一步,站在我師兄身後,我就要開門了,若是有什麼邪祟,也有我和師兄擋著,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眼看那傻妞神色驚惶的退了兩步,魏陽微微一笑,扭了扭手中的鑰匙,推開了那扇一直緊鎖著的雕花鏤空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