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周,自然是緊鑼密鼓的收網。那位王老闆看起來雖然粗鄙,但是畢竟從商多年,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傻,也派手下在市面上巡了一圈,想要對「法器市場」來個抽樣調查。只是化街就那麼大點,誰的耳目能比這些圈裡人靈動?最終這位王老闆也還是乖乖入套,跟著孫乘風一起買下了那座蓮花台。
這結果魏陽是半點也不奇怪,他們當初選中這個目標也是有原因的,一者是他家墓園的三期工程正要動土,另一者則是因為王老闆本人的脾性。跟王老闆想像的不同,在接觸到本人之前,魏陽就已經把老王家的三代摸了個清楚透徹,這點想要探明並不算難,之前他們也跟同是建築業內的劉老闆打過交道,從他嘴裡聽到了些傳聞,另外則是從王家的四鄰、老家的關係網上打聽來的信息。
這位王老闆本人看起來並不相信風水,然而家裡卻有迷信的長輩,當年祖墳也是專門讓大師看過的,還遷了一次墳頭,據說如此才出了現在這麼個土豪。雖然長輩已經故去,但是這種「迷信」的基因卻早早就在王老闆的血脈中流淌了下來,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重新喚醒,而這世間,再沒什麼能比「半夜鬼敲門」更促人迷信了。
王老闆早年靠開私礦起家,又幹過一段時日的建築商,到如今盤下的墓園生意,一本發家史絕對稱不上乾淨,基本都是血汗壘起來的財富,有了這麼多「不義財」,他自然愈發害怕倒霉碰煞,就跟那些千千萬萬的有錢人一樣,是個天然的風水信徒。
有了這樣充足通透的前期準備,對症下藥還不是舉手之勞,所以魏陽安心的很,有條不紊的收起了網子,把大魚牢牢困在網中。這世道對於那些老派的風水先生而言並不怎麼和善,但是對於魏陽,卻是潭適合他游曳的渾水,再愜意舒坦不過。
最終蓮花座賣了一百二十萬,事成之後還有三十萬重酬作為孫大師的辛苦費。有了這些銅臭開道,孫乘風也不再端著他那仙風道骨的架勢,樂呵呵起程佈陣去了。
大奔車行駛在平穩的城郊高速上,然而車上的人卻不那麼底氣十足,王老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點糾結的問道:「孫大師,我們非要這點兒去墓園嗎?」
現在外面的天還沒透亮,離六點還差十分鐘,乃是正兒八經的黎明時分。這個點跑到墓園做法,是個人心裡都要打鼓,更別提本來就不安的王老闆了。
孫乘風微微一笑:「此乃卯時,月亮尚未隱去,日頭也未初升,正是陰陽交泰,萬物生發的時節。所謂風水並不是在哪個地方放上個什麼法器就能解決的,王總你要記住,那些隨手在家裡擺上物件,就說給你改運變風水的,十成十都是騙子。真正的風水陰陽並不是那麼簡單粗糙的事情,還包含著時間和空間理論,換句話說,就是要看天看地。天是時辰,地乃氣運,唯有天地物三者合一,方能達到法器的最佳效果。若是水法用在了申時、木法用在了辰時,輕則事倍功半,重則反噬己身,是大凶之法。」
王老闆聽得似懂非懂,但是眼中的敬佩顯然增長了不少,嚥了嚥口水輕聲問道:「那咱們這法器是個什麼說法呢?」
「朱雀乃是離火,如今要用蓮台讓朱雀棲身,就必須選擇一個壓制離火又不至於讓其熄滅的時辰。卯時屬木,辰時屬土,木生火,火生土,木火土三者交融,又恰逢陰盡而陽生,氣運平正中和,故而在六點和七點之間,放下法器,最能達到需要的效果。這蓮台不只是化煞,還有取財之用,屆時墓園裡的香火越旺,蓮台正中的芙蓉就越顯,大富大貴自然指日可待。這也是一種化萬家生氣為己所用的法子,不過設置在墓園之中,不顯山露水,也就不會引來神妒,自然能長長久久。」孫大師撚鬚侃侃而談,半明半暗的光線讓他顯得愈發像個有道高人。
王老闆也不知聽懂了多少,反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也不擔心大清早去墓園子到底吉不吉利的問題了,反而躍躍欲試起來。不一會車就開到了地方,一行人扛著鐵鍬抱著工具,往墓園深處走去。
因為時間的確太早,墓園裡的寒氣似乎還沒散去,萬籟俱寂,像是天地之間只剩下了幾人零碎的腳步聲。在這讓人心悸的寂靜中,孫乘風不再開口,反而沉默不語的捧著風水羅盤,仔細觀察著天星和地理,一副慎之又慎的鄭重神情。有了他的身姿氣度,再配上這樣的道具環境,別說是已經入套的王老闆,就連他帶來的幾個跟班都被鎮住了,一言不發,像一群鵪鶉似得哆哆嗦嗦跟在後面。
王老闆這時大氣都不敢出,跟著孫乘風繞著墓園走了半圈,當來到之前三期工程動工的草皮邊,孫大師突然停下腳步,在一塊略顯暗紅的土地上一跺腳:「下挖七尺,動作要快。」
聽到這話,王老闆趕緊朝身邊站著的兩個漢子揮了揮手,這是他從家裡帶來的可靠人,技術也很過硬,專門來為大師服務的。那倆人也不含糊,鐵鍬翻飛,不一會兒就挖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土坑。這時魏陽從後面走了過來,把木盒捧在孫乘風面前:「大師,時辰快到了。」
孫乘風輕輕唔了一聲,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木盒,這時蓮台上已經蒙了一層紅色絲綢,他並沒有拿開那方緞帕,而是托住了蓮台底部,小心翼翼的取出蓮台,然後彎下腰去,把那個價值一百二十萬的玉蓮台放在了土坑正中。可能是他的姿態太過謹慎,引得週遭一圈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在了那座蓮台上,誰知蓮台剛剛放穩,異象突生!
只見微亮的晨光中,蓮台下方突然出現了一抹若隱若現的淡淡白霧,在紅色綢緞的映襯下顯得尤其醒目,無色無味,如同一縷飄渺青煙,裊裊從土坑中蒸騰而起,像極了鬼片中妖邪出世的景象。這可是眾目睽睽之下,絕對沒有半點做偽的可能,王老闆驚的差點叫了出來,孫大師卻大喝一聲:「快填土!」
這下可把身邊的人都嚇壞了,那兩個漢子也不講分寸了,運鏟如飛,不到20秒就把土坑填了個嚴嚴實實。煙霧當然已經看不到了,王老闆豬頭也似
的肥臉卻一片煞白,哆嗦著問道:「大師,大師這不會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恰恰相反,白氣蒸騰正是法歸正道的表象。」孫大師這時已經悠然的從魏陽手中接過一條毛巾,細細的擦拭了一番手掌,「朱雀落台,陣法已成,王總可以放心了。」
看著對方自信滿滿的神情,王老闆懸得高高的心臟驟然一鬆,咧嘴傻笑了起來:「不愧是孫大師啊,今天我這土貨可長眼了!原來真正的風水局會產生這樣的異象,想不到!想不到啊!」
不止是他,就連身邊那兩個工人臉上都是滿滿的驚駭和敬佩,魏陽不動聲色的接過了孫大師遞回的毛巾,手上一轉,就把毛巾,還有包裹在裡面的一個小瓶子放進了包中。其實想要白煙容易得很,一塊舞台用乾冰就行,也花不了多少錢,但是效果就要用氣氛烘托才有用處,這下不論坑裡埋的是什麼,肯定都值得那個價錢了。
重新翻整了一遍草皮,孫大師又屈尊指點了一下墓園的佈局,定下了三期工程的開挖點,並且讓王老闆在往生池中造一個水循環系統,千萬要保證水波流動,風水輪轉後氣韻自然生生不息——當然,有了水循環魚也不那麼容易死了——只要不擅自改動園內的佈局,這個風水陣就能抱的墓園安然無恙。
左右一折騰,又耗去了大半個小時,都是一些老掉牙的套話,聽得魏陽都有些犯瞌睡了,注意力飄出老遠,他心不在焉又坐上了那輛大奔,跟著孫乘風一起打道回府。後座上王老闆激動的語無倫次,拍的馬屁可謂臭不可聞,孫神棍卻呵呵笑著很是受用,魏陽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就那麼閒閒無視的望向窗外,可是當汽車拐過一個彎道時,他突然一滯,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麼?
這裡雖然是近郊,但是依舊是廟頭山的一部分,還有不少地方種著稀稀疏疏的綠化林,只見遠處的山林中,兩道影子勢若奔雷在眼前閃過,一個體型足有兩米左右,頭顱歪斜四肢著地,正在發足狂奔,另一個則像個正常人類,健步如飛跟在那怪物身後,身形快得也非常人可敵。由於車速並不慢,又跟那兩道影子背道而馳,幾乎是一瞬間兩條身影就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魏陽驚愕的眨了眨眼,差點沒忍住想要回頭觀望,最後他還是咬了咬牙,壓抑住了那點衝動。不動聲色的看了週遭一圈,他發現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露出古怪表情,似乎只有他見到了那幕奇景,這他媽到底是眼花產生了幻覺,還是自己誤把山石樹木看成了人影?鬱悶的琢磨了半天,堅定的唯物主義神棍還是決定放棄這點錯覺,目不斜視的把眼睛挪回到正前方,他輕輕敲了敲懷裡的背包,強迫自己轉回了思緒。
等拿到了錢,就去朝陽小區看看房吧,一周過去了,鬧鬼的傳聞可是愈演愈烈,有些土豪應該迫不及待想要出手房子了吧,他可是等著接盤呢。
大奔載著一車「牛鬼蛇神」飛快向市裡駛去,然而山林中卻有一道身影稍稍停頓了一下,近郊的防風林稱不上茂密,初升的晨光已經開始籠罩山野,讓萬物重現生機,然而那道身影卻依舊冰冷,如同難以親近的利刃、毫無溫度的寒冰,徹底拒絕了晨曦的撫慰。一道若有實質的目光從那冷冽的眸子中射出,然而只是停了一瞬,他再次動了起來,像一條咬緊了獵物的孤狼,追著前面的妖異怪影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