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園春江雲昭帶著人走出屋內,行了沒多久,就聽院門處傳來嘈雜聲。
因著侯爺和夫人都在養病,寧園眾人做事之時無一不小心無一不輕言,整個院都靜寂無聲,院門處的吵嚷聲便顯得尤為刺耳了。
江雲昭面露不虞,正要派紅纓過去問個究竟,就聽紅螺在耳邊輕聲說道:「姑娘,奴婢看著來人像是姑娘和大少爺。」
江雲珊和江承珍?
他們來幹什麼?
江雲昭本欲不理會,繼續前行。無奈江承曄留在院門處守著的幾個婆眼看就要攔不住人了,她腳步滯了滯,只得轉向那處行去。
江雲珊正命令著身邊的丫鬟去和婆們拉扯,冷不防一聲輕喝傳來:「都住手!」
那聲音清亮猶顯稚嫩,卻因語氣冷凝而氣勢十足。
江雲珊怔了下,發現說話的是江雲昭,先前心頭劃過的不自在頓時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便是羞憤和惱怒,「小七你怎麼說話的?我和哥哥比你年長,你不趕快行禮就也罷了,竟然還敢用那種語氣……當真是白瞎了你這身份,淨做些不合規矩的事!」
江雲昭微微側頭,看到紅螺已經將新叫的八個粗使婆帶著往這邊走了,就頗為不耐地說道:「如果不是姐姐提醒我『身份』二字,我都要忘了自己是侯爺唯一的女兒了。雖說長幼重要,可是這『身份』,也是不容小覷的。不然……」
她揚起眉眼,朝著江承珍粲然一笑,「……不然,大哥哥怎麼還得向哥哥行禮,叫一聲『世』呢?」
「你——」江雲珊氣得臉通紅,揚起手想要向江雲昭臉上抓去,卻被一旁的婆抬手給止住了。
她怒跺腳,叫道:「江雲昭你個不識好歹的!我們好心好意來探望伯父伯母,你就這麼待我們的?」
江雲昭望著雙唇緊抿努力克制的江承珍,輕地嗤了聲。
「誠心誠意?當真是誠心來看望爹娘的,就不會在有人攔著說他們已經睡下、請稍後再來時,依然大吵大鬧不肯罷休了。」
她朝剛剛趕到的八個婆頷示意了下,又向先前幾個守門的掃視了一眼,說道:「你們仔細地把這門給我看牢了。沒有我和哥哥的同意,誰來都不許放行!特別是硬闖的,更是如此!」
江承珍這時開了口,「七妹妹,做事何必做絕?我們不過是想來探病的,你非得這樣草木皆兵嗎?」
他依然維持著一貫的風,聲音亦算得上平穩,其中強行壓抑住的情緒已經微不可辨。
江雲昭看到他這副故作淡然的模樣就厭惡。
她就不信這次的事情二房沒參與!
他們都對爹娘做出這種事,明晃晃地欺負到大房頭上了,還指望她笑臉相迎、維持住表面那脆弱的和平?
沒這樣的道理!
江雲昭緩緩地舒了口氣,唇角輕勾甜甜一笑,說道:「我年紀小,分不清甚麼是草木甚麼兵,還請大哥哥多擔待了。」說罷,不管江雲珊如何鬧騰,她只帶了人徑直朝庫房行去。
白玉杯乃是御賜之物,用完之後,必會盡快清洗乾淨收放妥當。
江雲昭暗暗歎息,若是早一點想到此物可能存有貓膩,或許就能多尋些證據出來了。轉念一想,晚宴過後了一段時辰父母才出現病症,就算當時立刻就想到了杯的問題,那時也早已清洗完畢。
一思量著,就也到了庫房門口。
鄭媽媽聽聞江雲昭要來,已經早一步趕到等在了這裡。看到江雲昭到了,鄭媽媽便掏出鑰匙,將庫房的鎖給打開。
甫一開門,一種長久擱置物的氣味便撲鼻而來。
這間屋很寬敞,足足有江雲昭臥房加外間兩個屋那麼大。就算這樣闊的空間,裡面也早已塞得滿滿當當。
江雲昭當先邁步進屋,問道:「那對杯擱在哪裡?」
「我帶姑娘過去看。」鄭媽媽說著,引了江雲昭去往最裡面的一個櫃旁。
她掏出鑰匙,從中選出一把較小的,小心翼翼打開櫃門,捧出一個紫檀木盒,交到蔻丹手中。
蔻丹輕輕掀開盒蓋,裡面躺著的那對精緻的玉杯便清晰可見。
江雲昭正凝神細看,旁邊的鄭媽媽突然說道:「姑娘,這杯好像有點不對勁。」
江雲昭不禁問道:「哪裡不對勁?」
前世母親生病後,二房房得勢掌了家,她就再也沒見到過庫房裡的這些好東西。算起來,她有好幾年未曾見過這白玉杯了,著實看不出哪裡不妥。
「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以前這倆杯顏色更潤些。」鄭媽媽遲疑著道。
蔻丹望著江雲昭,欲言又止。
江雲昭看見了,說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奴婢想摸一摸這杯,或許能感覺出來。」
「怎麼說?」
提起這個,蔻丹有些羞赧,「夫人以前拿出這杯時,曾經讓奴婢放回盒過。奴婢當時覺得這東西十分稀罕,就多摸了兩下。」
江雲昭莞爾,鄭媽媽看江雲昭點了頭,就將盒接了過來,半嗔半怒地說道:「還不趕緊動手?」
蔻丹十分輕柔地去拿其中一個玉杯。剛剛拿起來,她臉色就微微一變。等
到雙手握住,撫摸兩下後,她大驚失色,趕緊將東西小心放了回去。再開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姑娘,姑娘,這杯……這……這是假的!」
靜園中,馬氏端正坐著,拿起茶盞剛湊到嘴邊,歎了口氣,復又將它擱下。
「夫人,少爺和姑娘回來了!」
丫鬟的通稟聲還未落下,屋外就傳來了江雲珊的喊聲。
「娘!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江雲珊摔開簾衝到屋裡,急吼吼說道:「娘!他們大房的欺負人!我和哥哥好心好意去探病,竟是連院門都沒進去!七妹可惡了。說甚麼自己是侯爺唯一的女兒,還跟我論什麼身份!大伯母平時不是最愛把『禮』字掛在嘴邊的?怎麼教出七妹這樣的女兒來!」
馬氏平時最愛女兒這活潑開朗的xing,此時卻有些被她吵得頭疼,忙抬手示意她住口。
可江雲珊正在氣頭上,哪裡肯依?自然是繼續嚷嚷個沒完,好將心裡的怨氣盡數吐出來。
馬氏指著屋外,「你去把前天沒繡完的那支梅花給繡全了吧。」
「可是我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娘你竟然一點都不心疼嗎?」
馬氏無奈,只好說道:「趕明兒你從我那裡選支簪吧。」
江雲珊這才露出笑容,攬著馬氏的肩說了聲「娘你最好了」,心滿意足地出了屋。
待她一走,馬氏忙將房門仔細掩好了,這才問江承珍:「怎麼樣?你看那邊情況如何?」
「江承曄把院守得死緊,進不去。不過……」江承珍仔細回想了下,眉間的郁se更重,「剛剛七妹正好經過,我瞧她穿了身水紅色的衣裳,戴的飾是一套鑲紅寶石的,想必伯父伯母的病無甚大礙。」
「是這個理兒。如果他們狀況不好,七丫頭不可能穿戴那麼光鮮的顏色。」
馬氏說完,頹喪地歎了口氣,跌坐到椅上,繼而恨恨,「那兩個東西,真是命長!」
江承珍面無表情地說道:「大房原本就承曄一個倒還好辦。如今可是一下多出來兩個……就算侯爺有個長兩短,也還有那麼多人爭著搶著襲爵。又怎麼可能輪得到我?」
「難道你就甘心這麼一輩看著你弟弟風風光光的?」
江承珍朝著寧園的方向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甘心。我當然甘心。不然還能怎麼辦?」錦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