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本無路徑,即使是點燃了松明火把照亮,卻也還是免不得一個看不清,狠狠摔在地上的下場。才在山林中勉強行走了三五里地遠近,在前面開路的皇協軍士兵已經摔傷了好幾個,哀哀慘叫著被扔到了路邊無人理睬,眼見著就是個等死的下場。
儘管如此,在身後日軍士兵刺刀威逼之下,更加上斷水之後焦渴異常,奔著泉子溝行走的皇協軍士兵卻依舊沒有減緩行軍的速度。當前方林地豁然變得稀疏起來時,走在最前面的一名白癩子得力親信猛地抽了抽鼻子,頓時欣喜地扭頭扯著嗓門吆喝起來:「大哥,我聞著有水腥氣了!前面不出一里遠近,肯定能找著水!」
仗著身邊副官扶持,在山林中走得都快要伸出了舌頭的白癩子聽著前方傳來的吆喝聲,頓時扯開了沙啞的嗓門叫喊起來:「那還等個什麼勁兒?趕緊叫幾個腿快的兄弟去找水,其他人原地休息!」
耳聽著白癩子嘶啞著嗓門的吆喝聲,一路上扶持著白癩子蹣跚前行的副官頓時疑惑地皺起了眉頭,朝著歪歪倒倒朝地上坐了下去的白癩子低聲問道:「大哥,這還有一里地就能找著水了,咱們這時候停下來幹嘛?」
艱難地伸直了酸痛的雙腿,白癩子呻吟著低聲應道:「要不說你不長腦子呢?老子是清樂、宮南兩縣的地理鬼,自然知道這泉子溝能找著水。可八路軍裡面也有本鄉本土的人物,說不定就拿捏著咱們不得不進泉子溝找水的關節,等著在泉子溝裡打咱們個冷不防呢!旁的先不管,咱們先叫幾個人進泉子溝趟道兒,捎帶著弄點水回來,兩不耽誤!」
都還沒來得及拍上白癩子幾句馬屁,同樣在山林中走得渾身大汗的何齙牙卻是猛地從隊伍後方趕了上來,劈面朝著剛剛做下歇息的白癩子叫道:「白隊長,怎麼突然就不走了?後頭島前太君都發火了」
乜斜著眼睛掃了一眼何齙牙,白癩子愛搭不理地哼道:「何翻譯官,這跟日本人鸚鵡學舌的事情,我管不著你。我這行軍打仗的事情,也就犯不上你狗拿耗子了吧?明白話告訴你,前面不到一里就是泉子溝,夾著泉子溝兩邊的山勢陡峭,萬一山上有八路軍埋伏著,咱們領著皇軍一腦袋扎進去、中了埋伏」
話說半截,何齙牙已然忙不迭地朝著白癩子賠上了笑臉:「白隊長,還是你想的周到啊!我這就去島前太君面前稟告去」
鄙夷地看著屁顛屁顛去向島前半兵衛回報情況的何齙牙,白癩子不屑地冷哼道:「這何齙牙還真就是個天生的狗腿子!仗著會說幾句日本話,來回倒騰拿捏生事!這也就是老子懶得搭理這混賬東西,要不然光是糧庫被燒的時候,他家裡那老東西在糧庫露過臉的事由,我就能折騰得他家宅不寧,鬧不好一條小命都保不住!」
贊同地點了點頭,蹲在白癩子身邊的副官應聲說道:「還真就是大哥你說的這樣!聽說何家那老東西到現在還沒在何家大集露臉,八成還在八路軍手裡拿捏著呢!這島前也真是怪了,明知道燒糧庫的事情就是八路軍干的,也跟何家那老東西脫不了干係,可還是把何齙牙擱在身邊使喚大哥,你說島前這麼干是為啥?」
「能為啥呀?眼下這懂日本話的中國人不好找,攪屎棍當了燒火棍使喚,也就是個湊合趕緊扶我起來,島前過來了!」
在副官的大力扶持下掙扎著站起了身子,方纔還掛在白癩子臉上的漫不經心模樣已經不見了蹤影,換上的卻是一副諂媚的笑臉,迎著大步走來的島前半兵衛吆喝得格外慇勤:「島前太君,前面一里就是泉子溝,我已經派出了偵察兵去打探情況了,估摸著一會兒的功夫就能回報,還能帶回來些水何翻譯官,趕緊給翻譯啊?!」
耳聽著何齙牙那應聲蟲般的翻譯話語,同樣走得口乾舌燥的島前半兵衛很是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但在片刻之後,卻又緩緩地點了點頭
漏夜行軍已經是迫不得已,尤其是在這地形不熟、環境不明、強敵環伺的境地之下,凶險更有添了幾分。在沒有得到足夠的水源補充之前,一旦在黑暗中發生交戰,即使自己手下的那些日軍士兵還能勉強進行抵抗,恐怕這些皇協軍士兵就要在第一時間內一哄而散、各自逃命!
一旦這些多少還知道山林中路徑、方向的皇協軍士兵全都逃散,即使自己率領的日軍士兵能撐過一夜功夫,恐怕也很難在這地圖上都沒有標明道路的山林中迷失方向!也都不必隱藏在山林中的八路軍再費力攻打,怕是凍餓幾天之後,手下的日軍士兵也就要迎接天誅地滅的下場了吧
使勁嚥了口唾沫,島前半兵衛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朝著滿臉諂媚模樣的白癩子點了點頭:「白隊長,你做的很好!」
都沒等何齙牙將島前半兵衛的誇獎翻譯過來,從泉子溝方向疾奔而回的幾名皇協軍士兵,已經興沖沖地提著好幾個水壺衝到了白癩子跟前:「大哥,泉子溝裡挺清靜的,不像是有埋伏的模樣。我們幾個找著了一眼活水灌滿了水壺,大哥你趕緊喝點水」
抬眼看了看那幾名皇協軍士兵身上被泉水打濕的衣裳,再看看那幾名皇協軍士兵明顯滋潤過的口唇,白癩子猶豫片刻,方才伸手接過了水壺:「你們幾個都喝了那泉水了?滋味咋樣?」
「甜!真甜」
轉悠著眼珠子,白癩子強忍著想要喝水的衝動,卻是雙手將水壺遞到了島前半兵衛眼前:「島前太君,水打來了,您先喝水」
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了水壺,島前半兵衛剛把水壺湊到了嘴邊,卻又猛地一個停頓,轉手將水壺遞到了何齙牙面前:「何,你喝!」
只是略作思忖,何齙牙頓時明白了白癩子與島前半兵衛打的什麼主意,但看著白癩子那陰笑的模樣,再瞧瞧島前半兵衛那獰惡的眼神,何齙牙也只能將水壺湊到了
了自己嘴邊,無可奈何地喝了幾口水
瞪大了眼睛,島前半兵衛足足盯著何齙牙看了有一刻鐘的功夫,在確定何齙牙並沒出現什麼異常情況之後,方才劈手奪過了何齙牙手中的水壺,一口氣將水壺中剩下的水喝了個乾淨。
重重喘了口粗氣,島前半兵衛順手將空蕩蕩的水壺扔給了白癩子:「就地宿營!皇協軍在外圍設立防禦工事,派人去山溝裡取水,一定要保證皇軍的飲水!」
耳聽著何齙牙翻譯過來的命令,白癩子頓時訝然張大了嘴巴,吭哧著低叫起來:「島前太君,咱們就在這兒宿營?不進泉子溝了?」
「既然能補充足夠的飲水,那麼也就沒有必要將危險的夜晚行軍繼續下去了!這附近地勢開闊,設立防禦陣地後,應該可以抵當敵人的進攻!等明天天亮之後,再闖過前方的山谷!」
無奈地答應著島前半兵衛的命令,白癩子有氣無力地吆喝著手下的皇協軍士兵草草設立了防禦工事,再派出一些皇協軍士兵前往泉子溝中取水,這才重又在地上坐了下來。
遠遠看著日軍士兵將所有的飯盒集中起來,在剛剛點燃的篝火上烹製著簡單的食物,白癩子狠狠地嚥了口唾沫,狠狠地低聲咒罵起來:「他娘的,開路斷後都是咱們的事兒,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宿營,還叫咱們給他們當門神!這他媽日本人就壓根沒拿老子們當人!」
心有慼慼地點了點頭,蹲在白癩子身邊的副官低聲應道:「說的就是啊!日本人多少還能有點吃食,可咱們身上早就沒了啥能吃的玩意了!這麼冷的天兒,肚裡沒食、身上發冷,這一晚上熬下來,怕是又得有不少兄弟扛不住啊大哥,咱們本錢小,可是當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很是煩躁地擺了擺手,白癩子低聲哼道:「我他媽能不知道咱們本錢小、經不起折騰麼?可老子又能怎麼著?上去跟日本人要吃食去?估摸著吃食要不來,大嘴巴倒是能管夠!告訴弟兄們,甭管誰身上還存著私房貨,這會兒全都給老子掏出來,大傢伙湊合著熬點稀湯騙騙肚子。誰要是再藏著掖著、想偷摸躲著吃獨食,叫老子給抄出來,可別怪老子心狠手黑——你先別忙著走,我可記著你身上還帶著點兒好玩意呢吧?」
很有些不捨得地從懷裡摸出個拳頭大小的油紙包,副官小心翼翼地將那油紙包捧到了白癩子眼前:「臨出縣城的時候從百味鮮捎帶的羊羔子肉,雖說是擱了好幾天、味兒有些不正了,可好歹還是個葷腥吃食大哥你給我留點唄」
三口兩口將那不大的油紙包中包著的羊羔子肉吃了個乾淨,白癩子意猶未盡地咂巴著嘴唇,將手裡油紙團成了一團,遠遠扔了出去:「就這麼丁點不多的東西,你吃我吃都是塞個牙縫!等回了清樂縣城,老子請你上百味鮮好好吃一頓就是了!這會兒你就先咬牙扛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