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戰兢兢地在兩名皇協軍士兵的攙扶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何齙牙腳上穿著的那雙日軍翻毛皮鞋顯然不適合在山林中行走,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已經磨得何齙牙腳上起了幾個老大的血泡。
照著與白癩子商量出來的陰損主意,何齙牙倒是當真從自家護院的槍兵中找了幾個貪財膽大的傢伙,換上一身舊衣服之後趁夜爬出了何家大集的寨牆,在寨門前朝天放了幾槍,口中兀自吆喝不休,倒是當真折騰出了幾分有人夜襲何家大集的模樣。
可千算萬算,何齙牙也沒算計到白癩子居然能乘機下了黑手,在寨門口的門樓上一傢伙安頓了二十幾號積年老匪出身的皇協軍。暗夜中照著那些站在寨門口不遠處虛張聲勢的護院槍兵打了兩個排槍之後,自家派出去的七八個槍兵全都叫打成了篩子一般!
而在深井太郎被槍聲驚動、帶領著那些日軍士兵與何齙牙一起急匆匆趕到寨門口時,白癩子已經將那些被打死的護院槍兵屍體拖了回來,趾高氣揚地在深井軍曹面前誇功
雖說心頭一口惡氣難消,可為了能攔住深井太郎逼著所有人連夜突襲塗家村,何齙牙也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好容易熬到了天色微亮,倒是也不必再等深井太郎出聲催促,何齙牙已經主動做好了帶路前往塗家村的準備——再不把白癩子這樣的瘟神弄出何家大集,天曉得還能出什麼花樣?
從小嬌生慣養,再加上在日本廝混時日的時候幾乎是夜夜笙歌,走平路時尚且要走半里、歇一晌,在山間崎嶇小路上走不過二里地,何齙牙已經喘得像是條死狗般狼狽,一屁股坐在路邊的石塊上,朝著怒氣沖沖的深井太郎一個勁地搖頭叫道:「深井閣下,我實在是走不動了!為了不耽誤皇軍征討塗家村的作戰,還是還是請白大隊長在前面帶路吧?我一定會一定會努力的跟上隊伍的!」
眼看著何齙牙朝著深井太郎一番說道之後,深井太郎的目光已經轉向了自己,白癩子倒是異常精乖地嚷嚷起來:「怎麼著?何翻譯官,你這是走不慣山路不是?來啊去兩個機靈點的,好好伺候著何翻譯官前面帶路!」
話音落處,再加上白癩子遞過去幾個眼神,從皇協軍隊伍中立刻竄出來兩個跟隨了白癩子多年的老匪,不由分說地架起了癱坐在路邊的何齙牙朝前走去。還沒等何齙牙再開口說話,白癩子反倒是搶先吆喝起來:「何翻譯官,你心裡可得琢磨明白了——我皇協軍裡邊小二百兄弟,為了給你何家搶這片藥材地,已經折損了不少人!你要再仗著懂日本話,給我們兄弟使絆子、上眼藥戰場上面槍子不認人,說不定一顆流彈就能要人命啊!」
扭頭看了看目露凶光的白癩子,再看看架著自己看路的兩個皇協軍士兵滿臉陰笑的模樣,何齙牙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巴,在那兩名皇協軍士兵的挾持下走在了隊伍最前面。
跌跌撞撞在山林中走出去兩個時辰的功夫,天空中的日頭也奔了頭頂當中,渾身上下早已經叫汗水洗過了幾遍的何齙牙終於支撐不住,整個身子猛地朝下一墜,跪在地上扭頭帶著幾分哭腔朝緊隨在自己身後的深井軍曹叫道:「深井閣下,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拜託您,無論如何也要讓我讓大家休息一下!如果讓大家太過疲勞,恐怕到達了塗家村時,也會影響皇軍的征討作戰啊」
伸手接過了身邊一名日軍士兵遞過來的水壺,同樣走得口乾舌燥的深井太郎一邊打量著週遭的山勢,一邊將水壺湊到了自己嘴邊:「走了多少路程了?」
同樣抬頭看了看週遭的山勢,何齙牙忙不迭地應聲答道:「走了能有一半路程了!再朝前走就是漫水脊,過了漫水脊之後,順著山梁走一個時辰,過了一木橋就差不多能看見塗家村了!」
喝了幾口帶著土腥氣的清水,深井太郎隨手把水壺扔給了站在自己身邊的日軍士兵:「漫水脊?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巴不得藉著深井太郎問話的機會喘息片刻,何齙牙飛快地接口應道:「漫水脊是一道光禿禿的山脊樑,山脊上寸草不生,山脊兩邊都有陡崖。在山脊上還有不少比手指頭還細的石窟窿慢慢朝外沁水,天長越久,那山脊上生著的全是滑膩膩的青苔,很不好走以往有人走漫水脊的時候腳下一滑,順著山脊旁的陡崖摔下去,屍首都摔得七零八落」
扭頭看了看身後那些在山林中走得盔歪甲斜的皇協軍士兵,再看看跟在自己身邊的日軍士兵也全都顯露出了疲憊的模樣,深井太郎狠狠地吐了口悶氣:「休息十分鐘,然後去漫水脊!何,你帶著幾名士兵,先去漫水脊偵查!」
哭喪著臉,何齙牙被無可奈何地掙扎著站起了身子,順手在山林間撿了根樹棍當成枴杖,一步一拐地在幾名日軍士兵的驅趕下朝漫水脊方向走去。可還沒走出幾步,何齙牙卻又猛地停下了腳步,朝著深井太郎揚聲叫道:「深井閣下,如果是需要先去偵查的話,白大隊長也很熟悉那裡的地形,是不是請白大隊長也跟我一起前去偵查?」
回頭看了看剛在不遠處坐了下來的白癩子,深井太郎重重地點了點頭:「讓白隊長帶上一個排的人去擔任警戒吧!在大部隊趕到之前,務必要保證漫水脊的安全!」
屁顛屁顛地點頭答應著,何齙牙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已經猜到事情不妙的白癩子:「白大隊長,深井軍曹請您帶上一個排的弟兄跟我一塊兒去漫水脊,還叫您無比保證漫水脊的安全,您賞個臉、辛苦一趟?」
瞪著眼睛看向了滿臉陰笑模樣的何齙牙,白癩子一邊拖泥帶水地重新站起了身子,一邊狠狠地朝何齙牙低聲吼道:「姓何的,你他媽又給老子上眼藥子?你是當真不怕死?」
冷哼一聲,何齙牙毫不客氣地回應道:「白癩子,你還真別拿這話嚇唬我!我左右不過是個翻譯官,真打起仗來的時候,那也輪不著我在衝在前頭擋槍子!到時候我寸步不
不離日本人身邊,我倒看你有沒有那膽子朝我打黑槍?」
「你有本事一輩子別離開日本人?!」
「老子我還就跟日本人綁一塊兒了!我要是落不著好,死之前我也能有法子拉你墊棺材底!廢話少說,走著吧!」
雖說嘴裡都沒說一句客氣話,可白癩子與何齙牙在看向滿臉疑惑神色的深井太郎時,臉上卻都掛著一副諂媚的笑模樣。胡亂點選了一個排的皇協軍士兵,白癩子帶領著那些嘴裡不斷小聲嘀咕咒罵著的皇協軍士兵跟在了何齙牙和幾名日軍士兵身後,拖泥帶水地朝著漫水脊方向走去。
只能說天工巧妙、造化神奇,鐵屏山中大部分山嶺都是樹木茂密的模樣,可在靠近漫水脊左近的一大片山嶺中,卻全都是一片片裸露在外的石砬子地。除了有些稀疏野草點綴其間,就連大叢些的灌木都極其少見,叫人一眼望去便覺荒涼。
就在兩座荒涼的山峰之間,一道如同鯉魚脊背般的山脊突兀地將兩座山峰連接到了一起。由暗青色的岩石構成的山脊上,不知為何生出了許多大有小指粗細、小如蜂窩方圓的窟窿,經年累月地朝外慢慢沁出滴滴山泉,順著那些暗青色的岩石緩緩浸潤而下,在那些暗青色的岩石上滋養出了厚厚一層滑膩膩的青苔。踩在那些青苔之上,稍不留神就是個摔落山脊、粉身碎骨的下場。
也就因為這漫水脊上的道路太過凶險,尋常時根本就沒人願意冒險從漫水脊上走過。即使是迫不得已要由此經過,有經驗的行人也都會脫下腳上鞋子,在漫水脊週遭山嶺上尋來些枯草綁在腳上防滑,這才敢戰戰兢兢慢慢趟過漫水脊。
氣喘吁吁地站在漫水脊前的石砬子山山坡上,白癩子一屁股坐到了被太陽烤得略有些灼熱的石砬子地上,呲牙咧嘴地朝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名日軍士兵說道:「幾位太君,前面就是漫水脊,道路非常濕滑,是不是先命令這些皇協軍的士兵在前面開路?」
同樣走得氣喘吁吁,幾名日軍士兵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漫水脊週遭的山勢,頓時便放下心來——像是這樣的石砬子山上全無遮擋,根本就不適合埋伏人馬進行伏擊作戰。
朝著何齙牙點了點頭,幾名日軍士兵也都在石砬子地上坐了下來,朝著何齙牙揚聲叫道:「命令這些皇協軍的士兵開路吧,到達山脊對面後,讓他們設立警戒陣地!」
「命令他們找些水來走了整整一個上午,水壺裡的水早就喝完了,口渴得很呢!」
「這些傢伙簡直就是傻瓜!難道沒有看見皇軍士兵就在這樣的太陽下忍受暴曬嗎?讓他們脫了衣服搭建個涼棚」
一臉諂笑地答應著幾名日軍士兵的吩咐,何齙牙在轉臉看著白癩子時,卻飛快地換上了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白大隊長,皇軍有話,叫你趕緊去漫水脊對面設立警戒陣地,再給皇軍打個涼棚、尋點乾淨水來,皇軍可口渴了!」
眼睛一瞪,白癩子咬牙切齒地低吼起來:「這滿山都是石砬子地,我倒是叫人上哪兒給他們尋乾淨水去?還搭涼棚這左近連棵比你高的樹都沒有,哪來的搭涼棚的物件?」
冷笑一聲,何齙牙扭過臉朝著幾名日軍士兵諂笑著點了點頭,這才愛搭不理地吆喝起來:「這我可就管不著了!不過皇軍方才說了,叫你們脫了衣裳給搭個涼棚,這也算是給你們指點了個法子不是?」
「姓何的,你行!這份人情,老子給你記下了!來人,扒了衣裳給這幾個日本人搭個涼棚,再去尋點尿水給他們喝!去一半人在漫水脊那頭瞧瞧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