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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爾虞我詐 文 / 流浪的軍刀

    端坐在何家大集中央的大宅子裡,深井太郎赤紅著一雙眼睛,任由一名日軍士兵包紮著腦袋上的兩處傷口,口中卻在不斷自言自語地嘀咕著:「簡直是混蛋!一定要殺光那些老鼠一樣的土匪大日本皇軍的榮譽不容玷污!」

    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子角落,生得肥頭大耳的何財主看著深井太郎那狼狽的模樣,禁不住朝站在自己身邊的何齙牙低聲問道:「怎麼就弄成了這副模樣?不是說日本兵都挺能打仗的麼?怎麼還沒見著塗家村的正主兒,就已經叫幾個截道的土匪弄得人仰馬翻?」

    乜斜著眼睛看了看何財主,何齙牙毫不客氣地低聲哼道:「您問我,我問誰去?從清樂縣城到何家大集,一路上接連叫人打了兩回黑槍還不算,眼看快要到何家大集了,還叫埋在路中間的手榴彈給炸毀了一輛車!人馬折損了三成,六輛卡車也只剩下兩輛能動彈的這深井軍曹回了清樂縣城,怕是沒好果子吃的!」

    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何財主訝然低叫起來:「會不會是走漏了消息,叫塗家村的那些人下了黑手?」

    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何齙牙不屑地哼道:「塗家村那些土包子,也就有著些泥裡鑽、土裡藏的本事。糊弄幾個外行、收拾幾個土匪還算勉強能行,可要論起行軍佈陣塗家村裡就沒人有那本事!我倒是覺著會不會是以往中央軍被打散的那些潰兵在暗地裡使絆子?」

    同樣把腦袋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何財主很是篤定地應道:「不能夠!在冀南地面上,那些被打散了的潰兵,不是賣了隨身家什換錢回鄉逃命,就是扎堆佔山為王混了綹子。欺負欺負莊稼漢、土包子還成,就連咱們何家大集他們都不敢碰,也就更不提去招惹日本人了可這到底是哪路的人馬、敢朝著日本人動手呢?」

    看著已經包紮好了頭上傷口的深井太郎,何齙牙扭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何財主說道:「琢磨不明白的就別瞎琢磨了!眼下深井軍曹已經叫一路上挨著的算計勾起了心火,憋著勁要滅了塗家村呢!今晚上咱們好好伺候著這些過路毛神,等明天他們滅了塗家村、回了清樂縣城,咱們得著了塗家村的那些藥材地,也就算是大功告成!該備著的東西都備著了吧?」

    朝著屋子外面歪了歪嘴,何財主低聲應道:「得著了你捎來的消息,住人的房子老早就騰出來了。殺了兩口豬、五隻羊,酒也備下了二十壇,白面硬饃的乾糧管夠!」

    微微一點頭,何齙牙滿意地應道:「自當是將本求利做買賣,叫這些日本人和皇協軍的丘八吃飽喝足了,明天才好替咱們何家賣命!白癩子呢?安頓到哪兒了?」

    「沒叫他進家裡,給擱到荷香酒樓去了。找了兩個外路逃難來何家大集的粉頭陪著灌黃湯,這會兒怕是都喝趴下了!」

    「還有他手下那些兵?」

    「咱們宅子裡護院的槍兵頭目陪著,就在寨牆下面尋了個寬敞院子安頓下來,出不了啥錯!那些日本兵眼下就在後院廂房裡歇著,家裡管事的伺候著呢!」

    再次點了點頭,何齙牙堆起了一副笑臉,迎著已經包紮好傷口的深井太郎走了過去:「深井閣下,不要緊吧?已經為您安排好了休息和簡單的食物,還請您」

    不等何齙牙把話說完,深井太郎已經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集合隊伍!立刻出發,征討塗家村!」

    瞠目結舌地看著深井太郎,何齙牙磕磕巴巴地叫道:「可是深井閣下,皇軍的士兵們經過了一天的作戰和行軍,已經很疲憊了啊!還有那些皇協軍士兵,也全都」

    獰笑著看向了何齙牙,深井太郎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低叫道:「何,這一路上受到了好幾次襲擾,你覺得是偶然發生的事件嗎?那些老鼠一般的傢伙不斷的給皇軍製造麻煩,目的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拖延皇軍征討塗家村的行動!」

    猛地抽出了指揮刀,深井太郎揮舞著指揮刀怪叫著虛虛劈砍了幾下,這才扭頭看向了呆愣著站在一旁的何齙牙:「馬上集合,連夜征討塗家村!何,你帶路!」

    朝著深井太郎連連擺手,何齙牙一迭聲地叫嚷起來:「深井閣下,這夜路我可走不得呀!我我是個夜瞎子,天一黑我就瞧不見路再說從何家大集到塗家村,白天都得走好幾個時辰,晚上看不見路,愈發的走不快。就算是現在隊伍出發去征討塗家村,等走到了也快天亮了」

    就像是一頭受傷的惡狗一般,深井太郎瘋狂地叫喊起來:「大日本皇軍的士兵是戰無不勝的!夜間的奔襲而已,對大日本皇軍根本算不上難題!馬上集合隊伍,征討殺光燒光」

    哭喪著一張臉,何齙牙的聲音裡都帶上了幾分哭腔:「可這真不成呀深井閣下,眼下皇軍士兵沒有受重傷的也就十來個皇協軍士兵可比不上皇軍能征善戰呀!」

    猛地一揮刀,深井太郎將冰冷的刀刃架在了何齙牙的脖子上:「再要推諉避戰死!」

    兩腿之間猛地一熱,何齙牙頓時尿了褲子:「是全聽您的我這就去召集隊伍」

    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鋒利的刀刃,何齙牙扭頭便朝著門口衝去,順勢將站在門邊嚇傻了的何財主也拽出了屋門:「還傻楞著站在這兒幹嘛?!這日本人已經叫氣得犯了失心瘋了」

    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屋子,何財主扭頭看了看一個人在屋子裡揮舞著指揮刀的深井太郎,心有餘悸地朝著何齙牙叫道:「這算是怎麼回事呀?讓你找日本人來幫忙,你倒是給尋來了個失心瘋?剛才不還好好的麼?怎麼就說幾句話功夫,這就成了」

    夾著兩條腿,何齙牙無力地朝著何財主擺了擺

    手:「這功夫就別說那些個廢話了——趕緊給我找條褲子來!我換了褲子還得去尋白癩子」

    「尋白癩子幹啥?」

    「這日本人非得連夜去滅了塗家村,逼著我召集隊伍,還非得叫我給他帶路呢!」

    急匆匆換上了條乾淨褲子,何齙牙扭頭便朝著何家大集裡的荷香酒樓奔去。才剛進了荷香酒樓門口,何齙牙已經看見摟著兩個粉頭喝得東倒西歪的白癩子,還有幾個同樣灌得直眉瞪眼的皇協軍軍官。

    氣急敗壞地衝到了白癩子身邊,何齙牙一邊拉拽著將兩個粉頭從白癩子懷裡撕扯出來,一邊急三火四地朝著白癩子叫道:「我的白大隊長,你可別再喝了——深井軍曹有令,要你集合隊伍,連夜討伐塗家村!」

    睜著一雙惺忪醉眼,白癩子定定地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何齙牙,一把又將個粉頭拽到了自己懷裡:「討伐他娘個蛋!大早上就從清樂縣城出發,一路上連口熱水都沒喝上,半道上好險還叫手榴彈給炸死這還不叫老子喝兩口壓壓驚?要征討叫他深井太郎領著那些日本兵嘬死去,我白癩子不伺候!」

    耳聽著白癩子那絲毫都沒好氣的吆喝聲,幾個同樣喝得直眉瞪眼的皇協軍軍官也全都拍桌子打椅地嚷嚷起來:「我說何齙牙,你到底給了那日本人多少好處,這才能攛掇著日本人這麼替你賣力?」

    「替你老何家忙活了一整天,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玩命勾當,到現在也就換了幾口寡酒冷菜,一個大子兒的實在好處都沒見著!怎麼著?就這樣還想著叫爺們帶著兄弟替你何家下死力氣?姥姥!」

    「想要在日本人跟前邀功賣好,你招呼你自己家養的護院槍兵去賣命就是!想要拉著我們兄弟替你擋槍子?沒門!」

    急得一個勁地跺腳,何齙牙指天誓日地吆喝起來:「白大隊長,諸位兄弟,我何齙牙要存著一點在日本人跟前賣好、拽著大傢伙吃掛落的心思,我我天打五雷轟!實在是深井軍曹叫一路上挨著的黑槍、暗算招起了心頭火,非得要連夜奔塗家村瀉火!你們幾位是沒瞧見,方才深井軍曹就在我家宅子裡耍弄他那日本刀,刀子都架到我脖子上了」

    盯著何齙牙那火上房般著急的模樣看了好一會兒,白癩子這才鬆開了懷裡摟著的粉頭:「何齙牙,你可別蒙我?!」

    「我的白大隊長,這大晚上的走夜路奔塗家村,我又能得著了什麼好?!你也是在這週遭左近混過綹子的人物,該是知道從何家大集到塗家村的山路不好走!尤其是那一木橋、漫水脊,白天走的時候都有人失足摔死,晚上走就不說旁人,我不還得在前頭帶路?就我這身板、腿腳,半夜走一木橋和漫水脊?怕是摔死的頭一個就得是我吧?!」

    將信將疑地坐回了椅子上,白癩子伸手抓了抓頭皮:「那要是這麼說深井軍曹是當真叫氣迷心了?可半夜逼著兄弟們去鑽山越嶺的怕是還沒走出去一半的路程就得趴下一半人馬,走到了地頭也沒力氣收拾塗家村的那些人了」

    睡熟拽過了一張椅子,何齙牙一屁股坐到了白癩子身邊:「誰說不是呢?可那深井軍曹聽不進去勸,非逼著我來尋你召集隊伍。我說白大隊長,這事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你給拿個主意?」

    橫了滿臉惶急神色的何齙牙一眼,白癩子沒一點好氣地哼道:「你都沒轍,我又能有什麼主意?說到頭,咱們誰也得罪不起日本人吶」

    「那咱們就當真聽深井軍曹的,今晚上連夜進山去塗家村?」

    轉悠著眼珠子,白癩子擺出了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這倒也不是全然沒法子」

    眼睛一亮,何齙牙頓時來了精神:「白大隊長,你有好主意?」

    從鼻孔裡哼哼幾聲,白癩子吊著眼睛看向了坐在自己身邊的何齙牙:「這天底下倒是也有白出主意的?」

    「這都好說,往後」

    「何齙牙,這年頭人命都不值錢,你覺著說句話還能頂用?真金白銀瞧不見,我這主意怎麼也出不來!一口價——二百大洋!」

    「行!反正要死也不是死我一個!我這就回去跟深井軍曹稟告,就說你白癩子抗命不遵,拒不集合隊伍,我倒看是誰先倒霉!」

    「你敢?!」

    「反正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索性一拍兩散伙!到了陰曹地府,我不還有你白隊長陪著我上刀山、下油鍋麼?」

    眼看著兩人越說越僵,一個多少清醒了些的皇協軍軍官連忙湊了過去:「大哥,何翻譯官這是跟你鬧著玩呢!咱們都在日本人手底下討飯吃,從來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不是?都讓一步讓一步何翻譯官,你看我大哥手底下帶著這麼好些兄弟也不容易。這年頭不見著真金白銀,槍響了誰當真跟著你玩命呀?你說是這道理不是?」

    泱泱地瞪了白癩子一眼,何齙牙心疼肉疼地伸出了一隻巴掌:「就五十大洋,愛要不要!」

    哼哼咬了咬牙,白癩子眼中凶光一閃,重重地點了點頭:「行!今天就當我吃了個悶虧!你趕緊找幾個你們家養著的護院槍兵,換了衣裳出寨牆放上幾槍、吶喊一陣!我再叫我那些弟兄們上寨牆朝天放槍,就說是有人趁夜偷襲何家大集!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壓根也弄不明白寨牆外邊是啥情形,深井軍曹也不敢冒冒失失叫人朝外闖!等到了明天天一亮,那不啥都好說了?」

    朝著白癩子豎起了個大拇指,何齙牙猛地站起了身子,直奔著門外走去:「就這麼辦!一會兒聽見寨牆外面槍響,你可千萬叫你手底下兄弟把場面弄熱鬧點,要不怕唬不住深井軍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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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沉著面孔,白癩子只等到何齙牙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方才朝著身邊幾個皇協軍軍官一擺手:「待會兒去找幾個槍法准的弟兄,見著寨牆外邊的人影就給我朝死裡打!不叫他姓何的見識見識老子殺人見血的手段,他還真以為我白癩子行走清樂、宮南兩縣這好些年,靠的就是嘴上的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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