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糊糊的血還站在指頭上,我唯恐是自己弄錯了,把什麼塗料之類的東西誤當成血跡,鼻子湊在指尖上聞了聞,一股血液獨有的淡淡腥味傳入鼻腔,我在馬桶上坐不穩,激靈靈的站起身。
啪嗒
第二滴血液又從原來的地方滴了下來,我避之不及,一邊摸著脖子,一邊後退到衛生間的窗戶邊。呆在衛生間裡,隱約還能聽見周同在外面炒菜的聲音,可這兩滴冰冷的血讓我的神經高度緊張,差一點就大喊起來。
血,是從哪兒來的血?
我慢慢的抬起頭,被水漬浸的發黃的天花板上,凝集著一灘血跡,就像岩層裡的地下水一樣,聚成一滴以後滴落下來。這灘血跡並不那麼清晰,可是我緊盯著看了看,就覺得血跡應該是從天花板的另一邊滲透過來的。我來周同家無數次,不過很少會注意房間的材質構造,尤其衛生間這樣的地方,這時候盯著天花板,我猛然意識到,衛生間的天花板上,是空的。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天花板上面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灘的血跡滲透下來?我很想喊周同來看看,可我估計,周同也不知道衛生間天花板在滲血,否則他自己早就處理了。
我忍住不出聲,慢慢踩到抽水馬桶上面,地下室的構造本來就不高,站在馬桶上,雙手已經能夠觸碰到天花板。那灘血跡近在眼前,新鮮的血跡,時間肯定不長,要不然已經凝固成血漿樣的粘稠液體了。
離的這麼近,我看見一塊天花板被取下又安上的痕跡,安的不怎麼整齊,兩邊微微翹角,露出一道很窄很窄的縫隙。縫隙太狹窄了,站在這個角度什麼都看不見。我試著摳了摳,這塊天花板不結實,把縫隙撬到手指能伸進去的時候,一用力,半塊天花板就被取掉。
一股很濃的血腥味隨之而來,在撬開天花板之前,我就預感到裡面不會是什麼美妙的東西,有了心理準備,鼻子剛剛嗅到這股濃重的血腥味,天花板上的隔層猛然垂下來一張沾滿了血的臉。
一瞬間,我的大腦像是突然停止了思考,神經一根一根的崩斷了,一種說都說不出來的詭異感讓我的身子在輕輕發抖,那種感覺無法控制,手腳不斷的打晃,眼睛盯著那張臉,目光彷彿也凝固了。這張臉的主人顯然已經死了,屍體被硬塞在天花板上的夾層裡面,死因應該是脖子上的動脈血管被割斷,血流的到處都是。我不怕屍體,可是這張沾血的臉卻讓我難以自持,呆呆的看了一分鐘,渾身上下突然沒有力氣了。
這張臉沾滿了鮮血,可我還是能看出,是周同!這是我初到陽城就認識的朋友,前後七八年時間,時常聯繫見面,熟的不能再熟,連他臉上的雀斑我都記不錯。我不相信這是周同,但那張臉就在眼前,我連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沒有。
當我確認這是周同的臉的時候,心裡那種強烈的詭異感頓時像是要爆炸了,如果衛生間的屍體是周同,那麼在外面廚房炒菜燙酒的人,又是誰!?
我的腦子徹底亂了,卻又知道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周同的臉倒垂在面前,那雙眼睛至死都沒有閉上。
不知道聽誰說過,一個人的心理素質超強的人,能把自己的呼吸心跳控制的分毫不亂,繼而把表情偽裝的讓人無法分辨真假,但惟獨掩飾不了的,就是目光,因為那是從最深處的潛意識裡散發出的原始情緒。
我看著周同那雙至死都沒有閉上的眼睛,驟然間看出了一種彷彿留存在眼神間的信息。他的眼睛保持著臨死前的目光,那是一種深邃的不見底的恐懼和疑惑,好像在臨死前突然看見了什麼自己無法相信的事情。
我讀懂了周同的眼神,他是被外面那個炒菜的人殺掉的,我能體會到周同當時的心理:突然出現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相似程度連自己本人都忍不住疑惑,可能就在周同疑惑的時候,炒菜的人驟下殺手。
望著周同軟塌塌垂下的頭,還有被塞在隔層裡的身體,我的情緒難以平靜,這不僅僅是因為一個交心的朋友慘死,更重要的是,他的死亡,帶著一層濃濃的疑雲。混亂的神智影響了視覺了聽覺,我愈發恍惚,總覺得這不是真的,可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周同那雙充滿了恐懼和疑惑的眼睛。
外面那個炒菜的「周同」肯定不正常了,我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方式能把兩個人的相貌改變的一模一樣,我晃了晃頭,強行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是該悄悄的溜走?還是找機會把炒菜的「周同」制服,逼問詳情?可是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安然離開,更沒有把握能制服對方。
實在沒有辦法,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審時度勢,不動聲色的等待最佳時機。
「鎮定,鎮定」我輕輕把周同垂下來的腦袋塞回天花板隔層裡,又把取下的那塊天花板安上,小心的跳下來,用力搓了搓臉,平緩住急促的呼吸。一直到這時候,大腦才算是真正復甦,我盡力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拉開了衛生間的門。
門打開的一刻,我驟然看見炒菜的「周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塊石頭似的,默默望著我。
「菜弄好了?開喝開喝。」我隱隱約約感覺到,「周同」應該是察覺出什麼,可他不開口,我也不能直說。
「周同」默然無語,仍然用那種沒有情緒波動的眼神看我,那層紙估計已經被捅破了,我也收斂起強擠的笑容,悄悄的後退了一步。兩個人無聲的對望,不知道過了兩分鐘還是三分鐘,我突然察覺出,這個周同和死去的周同之間的細微差別。
那種差別並不是外表的差別,我所察覺的差別,只是一種感應,這個「周同」,讓我覺得非常陌生。我和死去的周同很熟,有時候不用說話,只要看著他的臉,看著他
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下一句要說什麼,可這個「周同」的所有思維都隱藏的滴水不漏,面對著他,好像面對著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
「陳凡,你知道嗎?如果一條路在你面前鋪開了,那你想躲都躲不開。」
「談談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著「周同」好像沒有動手的意思,心裡就放寬了些,想趁機跟他套問點內情。
「看著他,你有什麼感覺?」『周同』指了指抽水馬桶上方的天花板,這麼一指,明顯是說已經死掉的周同。
我有些憤怒,周同畢竟是我最熟悉和親密的朋友,對方這麼說,讓我感覺帶著某種挑釁的意思。
「你不要急,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死了,我活著,陳凡,我只想告訴你。」『周同』的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跳動了一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一下子感覺他要說到重點了,急促的追問。
「很可能,未知的將來,你也會遇見這件事,我預感,他會來的,肯定會。事情太複雜,別人跟你說,你理解不了,只有自己去經歷,你才會懂。」
這話讓我覺得「周同」肯定知道一些內情,但他說的含含糊糊,我的確聽不懂,我想問的更仔細一點。
「陳凡,我和你是不一樣的。」『周同』木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是苦澀的苦笑:「你的命運,或許自己還有希望去掌控,可我,只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心裡真的七上八下,事情變成這樣,好像已經無法收場了。天花板隔層裡死去的周同該怎麼辦?報警肯定不可能,我沒法跟警方解釋,私自處理,房間裡到處都是我的指紋,一旦事情洩露,就更說不清了。悲痛中又有很重的思想壓力,讓我越來越不安,也開始焦躁。
「你到底想搞什麼?你好像是故意給我找麻煩的。」
「這兒的一切,你都不用管,不用理會事情結束,你可以抽身離開。」
「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周同。」『周同』又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我還沒有來得及再說什麼,他突然就緊咬牙關,額頭上唰唰的冒出一片很誇張的汗水:「我沒時間了」
他身上汗如雨下,簡直就像被兜頭澆了一盆水一樣。
彭
一聲彷彿一顆西瓜被砸裂的聲音響起,『周同』的整顆頭顱轟然爆開了,我的視線充斥著一片血紅,點點滴滴的血跡還有腦漿噴濺在身上臉上,事情發生的極其突然,沒有任何反應的餘地,我來不及抹掉身上的血污,頭顱炸裂的『周同』已經頹然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