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沈淵的坐姿不變,撐著下顎慢悠悠的攪動杯子裡的咖啡,瞥到她蒼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的臉,他頓了下,關心的問道:
「你沒事吧?」
明輕輕吐出口氣,只覺得滿嘴都是酸味:
「我走了。」拎起包包還有信封袋,她覺得自己需要去一趟藥店,然後回家好好刷個牙。
「我送你。」
沈淵招來服務員,連她那份也一起付了,明起先不樂意搶著要自己付,卻因為他一句「我是那種會讓女人付賬的人嗎」而閉嘴,她摸摸鼻子瞅著他一副大男人的得瑟樣,真後悔剛才沒多點幾樣小菜,刷爆他的卡也好。
下午的天氣不錯,一輛銀灰色賓利從車流中緩緩滑出,車頭的雙翼標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坐在駕駛位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鼻樑上的金絲邊框眼睛顯得他更斯,隨著車身停妥,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眸落在正門。
少頃,有一對疑似戀人的男女一前一後的走出咖啡館。
隨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男人驀的握緊了方向盤。
明左右觀望了一陣外頭的人流,這個地段真不好打車。
「在這等裡等著。」沈淵轉著他的車鑰匙,吊兒郎當的往那輛騷包黃的方向走。
明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抓著公包的手又緊了幾分,左右瞧瞧,最後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老老實實搭坐順風車。
由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呼呼作響,冰冷刺骨的鑽進她的褲管,激得她又猛的打了個寒顫。
她有些怕冷的攏了攏衣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芒刺在背的令人不寒而慄。
於是她回過頭,瞬間撞上一雙冰冷的眼眸。
她的臉色有片刻的僵硬,視線觸及那輛熟悉的賓利,心裡倏然一緊。
卓然怎麼會在這裡。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更不知道他在那看了多久,只是等到人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從車上下來,邁開步子步履堅定的朝她的方向走。
心跳漸漸加快,有一種莫名的緊張令她不想面對他,可也許是他察覺到她緊張的情緒,不過是片刻的時間男人已經恢復了面上的微笑,風度翩翩的來到她面前。
「回家吧。」陰影罩下的同時,他在她面前站定,一隻手自然的摟上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被凍得蒼白的臉上,語氣簡明扼要。
而在說話的同時他似乎又將她摟緊了幾分,身上的熱量與溫熱的氣息在恍惚間將她團團包圍。
明沉默下來,他的氣息太強,強得她根本沒地方逃,可少頃,在留意到他異常的親暱時,她醒悟到他也許是做給另一個人看……
同一時間,沈淵駕著愛車緩緩駛來,「吱」的一聲停在兩人面前,他沒有跟卓然打招呼,反而對明說道:
「上車。」
爸爸說她選男人的眼光不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明內心一片沉浮,如果當初她聽了爸爸的話,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哪怕再讓她重來一次,她依然抵抗不了卓然的誘惑,畢竟她管得住身體卻管不了自己的心。
輕輕歎了口氣,這樣也好,只有嘗試過,跌倒過,受了傷才會知道害怕,才會真正死心。
「沈淵送我就好,你不是還有事嗎?忙去吧。」這是她頭一次當著他的面上另一個男人的車。
任由她掰開自己的手,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漸漸斂去面上的笑容,抿緊薄唇,長長的睫毛微微閃動,由一雙深邃仿若無底的眼眸裡似乎透出幾許陰冷的寒芒。
沉默,在三人間蔓開。
沈淵握著方向盤,纖長的手指無意識的叩擊,看著明拉開副駕駛座的動作,他嘴角微微翹起,帶著點勝利的愉悅說道:
「卓總,我們先走了。」
明垂著腦袋系安全帶,其實她不上卓然的車除了不想應付他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她需要去一趟藥店,如果真的懷孕……
她臉色又是一白,倘若她真的有了,就得好好思索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方明,下車。」他始終沒動,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目光沉靜,也是頭一次用這種語氣連名帶姓的喊她。
明心頭一跳,仰起臉將視線投在他身上,那個平日中透出一種淡淡的,溫柔味道的人,如今身上卻隱約散發出一股森冷駭人的氣息。
「你回去吧,公司不是有事嗎?我……」她還想說,可被他冷颼颼的眼神一掃,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
她記得很清楚,他明明留了字條,上面寫著晚上才能回來。
明明這麼忙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明,不要惹我生氣。」他僵直了背脊,凍如冷霜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那種透著點凶狠的銳利與渾身隱隱散發的狠意融合在一起。
時間彷彿靜止,明更因為他的不愉而感受到周圍快要凍結的低氣壓。
可少頃又因為他的話勾起了她的火氣,他憑什麼生氣,只因為她上了別的男人的車嗎?也不想想前幾天是誰當著她的面護著沈從榕?
他怎麼就沒想過她會生氣?
不
對,他們離婚了,往後婚嫁自由,誰也沒資格生氣。
這麼想著,明也不怕他,對著沈淵招呼道:「開車。」
沈淵聳聳肩,看到卓然吃癟他心中頓時暗爽不已,可良久又有些同情的看著他,搖搖頭發動引擎。
誰知道他這頭剛動了惻隱之心,那頭便晃過一道黑影,動作之快令他連離合都忘了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拉開副駕駛門,跟捉小雞似的把明拎出去。
手腕驀的一疼,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他拉扯出來塞進懷裡。
力道之大,明的衣服都被扯偏了。
抬起頭,男人的面色依然沉靜,平靜的眼底毫無波紋的讓人看不出情緒,可哪怕他的外表再溫,也依然掩藏不住眼底的怒意。
「卓……卓……」她氣息不穩,腳步凌亂,被他拉著一步步的往那輛賓利的方向走,也是這一次讓她意識到,原來卓然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無害。
褪去往昔的青澀,他早已經長成一個成熟內斂的男人,平時他可以好脾氣的不與她計較,卻不代表能讓她恣意的踐踏他的底線。
少去往日的冷靜自持,此時的卓然就像一個不講理的丈夫,拉著她的手硬將她帶走。
垂眸,他看到她眼底一片的兵荒馬亂,不僅僅是她緊張,連他的呼吸也跟著紊亂起來。
沒錯他在失控,哪怕理智知道這點,行動上卻無法克制。
他不能忍受方明跟任何男人走,不管是顧傾城還是沈淵,想到她對著顧傾城的微笑,與對著沈淵毫不設防的臉,他心裡頭一次湧起被背叛的感覺。
她不是喜歡了他十幾年嗎?既然那麼喜歡為什麼不繼續下去,分明是她蠻橫無理的主動纏上他,是她死攪蠻纏的攪亂他的生活,讓他習慣了她的好,她的懷,也在他終於決定接受她這個人的時候突然抽身離開。
哪有這麼便宜的道理,既然她欠了他的婚姻,那麼他要她一輩子。
圈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骨節有力的握著她的手腕,一點餘地也不留的彷彿要把她掐碎了。
沈淵瞧著遠去的兩人,頭一次看到如此失控的卓然,在意識到那意味著什麼的時候,他面上晃過一絲錯愕,而當他聽到明呼疼的聲音時,推開車門趕緊跑了過去。
「卓然,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東西?」他倏的扣住他另一隻手。
「跟你沒關係。」他面色不改的回過身,凌厲的目光與他對上,「快滾,別逼我動手。」
沈淵哂笑兩聲,他不認為外形斯的卓然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是一隻紙老虎罷了。
他直視他,試圖迫使他將手放開:「你沒看到嗎?她不想跟你走。」
卓然陰柔的笑,出口的話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放手。」
「好吧,雖然我這個人不喜歡動粗,但是紳士不會拒絕淑女的請求,卓少,得罪了。」他笑意盈盈的捏了捏指骨,當賁張的肌肉從襯衫裡鼓脹起來的時候,突然一把揪住卓然的衣襟,手臂微使勁就要把人甩出去。
危險的空氣一觸即發。
卓然眼底凶光乍現,在明的角度看上去,只見他一個靈巧的側身,在躲過他的攻擊之餘將她安頓於一旁。
激烈的搏鬥在電光火石間展開,幾個交手以後沈淵的小腹挨了一拳,正在平復疼痛痙攣的當口,手肘倏然被人捏住,他根本顧不及躲,一種猶如針刺的疼痛便瞬間順著神經爬了上來。
臉上的笑意再也掛不住了,他抱著手臂本能後退數步。
那是專業的近身搏擊術,每一招都直逼要害,乾淨利落之餘以最快的速度扳倒對手。
卓然面色冷凝的注視著他的動作,活動活動關節,扯過一旁的明就走。
行走間,他身上的煞氣不散,面色也不似平日的溫和,臉色暗沉之餘,渾身彷彿剛被結了冰,冷得毫無溫度。
明睜大了雙眼任他牽著走,她是真的嚇壞了,從前在家裡連摔個東西,打個蟑螂都不曾的卓然,居然會打人……
「等……等等。」等到思緒恢復清明,明這才想到被拋棄在後頭的沈淵,「沈淵,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方明,你希望我回去再打他一頓?」他陰森森的直呼她的全名。
明渾身一哆嗦,心裡突然有點怕他。
原來他並不如外表的溫儒,更不像旁人說的睿智講理,而且在這個突兀的時間裡,她發現自己認識了十幾年的男人居然藏著如此野蠻凶狠的一面。
「別怕。」他拉開車門,在把她塞進去的同時順道給她打了一支定心丸,「我不會打你,這輩子都不會。」
她還在抖,透過他的肩膀看到不遠處的沈淵:
「讓我過去,你打了人我總得知道他的傷勢吧。」
將她的小心翼翼盡收眼底,他沉吟了一會收斂下自己的情緒,不過是片刻功夫,又恢復成往昔那個春風和睦的男人。
「放心,我沒用勁。」
真的沒用勁?
沈淵抱著胳膊目送兩人離去的車屁股,期間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路人經過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在扯痛傷口的同時他齜牙咧嘴的低吼。
他媽的居然骨折了!
*
明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從上車開始就不曾說話,腦袋輕輕的靠著窗,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的模樣像是非常疲憊的樣子。
「我們去醫院。」他微微側臉,視線落在她秀氣的五官上。
車內很安靜,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內顯得有些突兀。
明惺忪著睡眼被他吵醒,等到把話聽清楚之後,心頭驀然一跳,趕緊拒絕道:
「不用,我一會上藥店買點胃藥就行。」
她側過臉盡量保持鎮定,誰都行,就是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馬腳。
她還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懷孕,更不知道卓然在瞭解事實真相以後會有什麼反應?
想到這明扭過頭盯了他好一會兒,微微擰著眉毛似乎在思索。
如果是卓然,他應該會讓她生下來吧,之後兩人為了孩子而復婚,因為一個小生命他們的人生再一次摻和在一起,從此撇也撇不乾淨。
更何況他是那麼有任感的人,如果讓他知道她懷了他的孩子,哪怕他再不樂意也不會拋下他們,到時候不僅是這個孩子,連她也會成為他甩也甩不掉的包袱……
明倒吸一口涼氣,快速的在心裡否決這個可能。
不就一次嗎?她怎麼可能會懷上,雖然說他沒做防護措施,雖然說女上男下的體位最容易受孕……
「停車!停車!」眼尖的看到路口的藥店,明等車一停妥立即拉開車門往外跑,聽到另一頭的車門被拉開的聲音,她不忘回過頭嚷嚷道,「我自己去就行了,很快,很快,你在車上等著。」
而後明還真挺快就出來了,裝模作樣的買了點胃藥,其實那支驗孕棒被她藏進了包包的內襯裡。
卓然安靜的坐在駕駛位上,纖長的手指在方向盤的內側細細摩挲,眼看著明把車門拉開,他在發動車子的同時問道:
「明,你身體不舒服,為什麼出門不跟我……姆媽說一聲?」想到兩人的關係,他突然改口。
明抓著袋子的手一僵,有些不理解他偏向質問的語氣。
她出門得打報告還是寫申請?
「你怎麼知道我在x咖啡館。」明語氣算不上柔和,不答反問道。
別跟她說什麼巧合,沈淵找的咖啡館地址隱蔽,不仔細找根本找不著。
「我正好約了客戶在那洽談。」
車子駛入停車位,明等著卓然停好車,一隻手摸上車門。
豈料她拉了幾次門把手,也沒能把車子拉開。
「卓……」
「我落了中控鎖。」他大方承認。
「卓然!」明心跳加快。
「明,不要再去見沈淵。」他聲音平靜,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
明有片刻的失神,有那麼一秒她以為卓然對她還存留著情愫。
「為什麼?」心頭一跳,卻又很快鎮定下來。
因為我不喜歡。
他閉了下眼睛,這句話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段日子以來,對於方明他其實是沒有一點把握的,除了利用外人暫時鎖住他,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畢竟這個女人已經漸漸脫離他的掌控,不論是身還是心。
「卓然,你今天怎麼了。」不,是這段日子,打從兩人重遇之後,他的一舉一動都令她捉摸不透,「不管你對沈淵有什麼意見,剛才也不該打人啊?」
說完她突然噎了一下,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卓然也這麼教訓過她。
想想她打沈從榕的原因,是因為對他的在乎,那麼他打沈淵的理由是否也與她相同?
可是很快她又在心裡推翻了這個想法,如果他要在乎她,要喜歡她,也不必等到這個時候。
「明,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在乎你,我不喜歡看到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你會相信嗎?」他很承認自己的自私,本屬於他的東西他不會拿出來與人分享,更何況是人,方明的眼是他的,笑是他的,她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他一個人。
他對她的佔有慾越來越強烈,有時甚至喪失理智,就像他剛才的舉動是多麼幼稚,亦如被搶走玩具的孩子,除了用蠻力,腦中一片空白。
明面上微愕,注視了他許久卻沒回話,他這應該算是告白吧,一向高傲的男人居然會低聲下氣的對她說喜歡,這會兒她倒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也許她不應該這麼固執?死死的抓著過去不放?
「把鎖打開。」她別過臉,狠下心腸不去看他。
卓然微微垂眸,手有些無力的從她肩上滑落,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曾今對他全心信任的方明悄悄豎起了一道防線。
她穿上防備的偽裝站在遠處看著他,如臨大敵一般的小心翼翼,深怕多靠近一分便會被傷得遍體鱗傷。
就像她說的,她已經沒有了追逐陽光的勇氣,能做的只是遠遠的站在陰影下,以免被太陽的溫度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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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而那個曾經愛他勝於生命的方明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有眼前這個渾身長滿尖刺的女人。
卓然的情緒突然焦躁了起來,這場謊言瞞不了多久,再過段時間兩人離婚的事也許真會坐實,以她不拖泥帶水的個性,等到姆媽回加拿大,他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留她。
再往後,也許她會毫無留戀的離開,而後遇見另一個男人,戀愛、結婚、生子,將原本屬於他的嬌俏美麗毫無保留的展露在另一個男人面前……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思考間,他按下中控鎖的開關。
「明。」
推開車門,明的腳剛沾地,迎面便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卓然摟著她,力道不重卻也緊緊的將她圈禁在自己的手臂間,以著弱者的姿態將頭埋入她的頸窩。
「對不起。」他道歉,一個遲了三年的道歉。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明僵住了身體,她沒有推開他,她知道自己又心軟了。
也許她可以拒絕雲淡風輕的卓然,面色冷凝的卓然,卻永遠拒絕不了會向她示弱的卓然。
就像當年他被迫趕出街頭的時候,迎著他那雙倔強清冽的星眸,她忍不住的朝他伸出了援手。
她以為那就是喜歡,誰知道蹉跎歲月,十幾年過去他對她懷抱的不過是恩情。
回到家的時候姆媽正在包餃子,剁好的豬肉和韭菜放在水晶盤子裡,中間插著兩根筷子,正有一雙沾著麵粉的手在餃子皮上搗鼓。
明換了鞋子湊過去,大聲稱讚:
「姆媽包的餃子就是漂亮,皮薄餡多,又大又圓。」
姆媽回過身,瞧著兩人的身影笑盈盈的招呼:
「餓了吧,鍋裡有蒸熟的餃子,快,趁熱吃。」
一聽到餃子明臉上的笑掛不住了,怎麼辦,她現在對餃子已經有陰影了,能不能不吃呀。
姆媽見她站在原地久久沒個動靜,暗罵她一句「懶貨」,挪動胖胖的身體轉身進了廚房。
「下午還有一場會議要開,我先走了。」卓然從進門開始就沒換鞋,把人送回家裡就走,看起來是真的挺忙。
「啊,卓少?怎麼不吃兩顆再走?」姆媽端著熱騰騰的餃子出來,知道他要走不滿的回道。
卓然淡淡的回道:「晚上我再好好嘗嘗您的手藝。」
姆媽「咯咯」直笑,看著桌子上那一堆餃子皮,明噎了下,她不會打算全包了吧。
關上大門,他朝著電梯的方向慢慢踱著步子,步履優從容。
隨著電梯門「叮」的一聲開啟,一直放在兜裡的手機音樂跟著響起。
按下接聽鍵,還沒把機身貼上耳朵,自家特助的聲音瞬間就在那頭炸了起來:
「卓老闆!你特麼到底什麼意思!開會開到一半跑路,你很不專業你知道嗎!」
卓然好脾氣的笑笑:「十分鐘,我馬上回去。」
李學銘在那頭快被氣炸了,兩人其實是同學,認識了十幾年,打從大學畢業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可他從未見過他這麼不負責任的模樣,開會開到一半突然離場,這算什麼事?沒瞧到股東們的臉色都綠了嗎?還是卓少爺來了大姨夫,褲子濕了得回家換換?
而在卓氏敢這麼對卓董事長說話的估計也只有李學銘一人,畢竟哪怕卓然脾氣再好,從不對下屬發火,更不曾擺什麼老闆架子,但好說歹說也是個大股東,誰敢給他臉色瞧。
他輕聲安慰了他幾句而後把電話掛斷,李學銘是個人才,雖然脾氣壞了點,但是工作效率奇高,幹起活來也是卯足了勁的沖,加班加點從無怨言,是比他這個老闆還敬業,所以在平時他對他相當忍讓。
電梯直達地下車庫,在走出金屬門的時候,他輕輕划動高清的屏幕。
將手機內其中一個軟件打開,看著不停在地圖上閃爍的小點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明盤著腿有些不情願的對著眼前的餃子,微微張了張小嘴,她苦哈哈的求饒:
「姆媽,其實我不餓,能不能晚上吃。」一會再吃吐了怎麼辦。
「嗯?」可惜老人不吃她那套,她辛辛苦苦包了一下午的成品她敢不給面子?
於是在嚴厲的險些要往她身上戳出兩個窟窿的目光下,明悲催的夾了一顆,連醬料也不敢沾的塞進嘴裡。
果不其然,這還沒吞進去,光是聞聞、舔舔,她已經受不了,「嘔」的一聲再次往廁所裡狂奔。
稀里嘩啦的又吐了個徹底,直把自己吐噁心了,這才趴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刷牙。
洗刷洗刷乾淨,出去的時候明愣了下。
瞅著散落在沙發上的私人物品,明喊道:
「姆媽,你怎麼亂翻我的東西!」
安靜站在一旁的老人沒回話,平靜的臉上也看不出波瀾,只是手裡翻出的驗孕棒卻令明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徹底。
「小,你懷孕了嗎?」她眼底突然湧上喜色,「這是好事啊?卓少知不知道,快,給他打個電話。」
明急匆匆的攔住她拿起話筒的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
的:「我沒驗,懷沒懷現在還不知道。」
姆媽「啊」了一聲,用力的把驗孕棒塞進她手裡,推著她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快,快去驗,如果真的有了,那就得好好計劃了。」
將近七十的老人那力氣可不是蓋的,幾下把她推進浴室,如果不是明寧死不從的抓著她的袖子,估計她會在一旁監督她驗孕的整個過程。
明對著鏡中的自己發愣,難道真是卓然家的風水好?怎麼第一次見面還虛弱得雙手顫抖的姆媽,這還不到一個月就跟吃了那啥藥似的變得精神抖擻,老虎都能打死三隻?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玩意要怎麼用?
明脫了褲子蹲在馬桶上,對著手裡的白色驗孕棒一籌莫展。
最後從盒子取出說明書,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兒,這才慢慢的將鋁箔膜袋沿缺口處撕開,帶上塑料手套的時候她用力的深吸一口氣,捏住驗孕棒的手柄,將吸尿孔的一端朝下方微微傾斜……
兩分鐘後,她絕望的看著觀察窗上的兩條紅線,頭一次感到人生如此黑暗。
怎麼就不見她中個五百萬呢?
還是卓然太強悍,一發即中,百發百中?
自嘲過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惶恐,她就跟碰到了什麼髒東西似的「啪」的一下將驗孕棒丟得遠遠的。
懷孕了該怎麼辦?她要跟卓然復婚嗎?那畢竟是一條小生命,總不能一生出來就沒有爸爸吧?
而且這事來得太突然了,她根本沒準備好,她自己都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又如何去照顧另一個孩子……
她蹲在馬桶上越想越怕,一想到正有一條生命正在她肚子裡孕育,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頓時充斥心間。
「明?明你好了沒有?到底有沒有懷上?」
可是不給她理清的時間,門外已經響起一連串的敲門聲。
「還……還沒有。」她敷衍的回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發顫。
撿起仍在不遠處的驗孕棒,她慌慌張張的在小小的洗手間的轉了一圈,最後抖著手把窗戶拉開,手臂一使勁將驗孕棒仍在樓下的草叢裡。
拉開門出去,她臉色不太好。
「怎樣,懷上了嗎?」
她有些虛弱的搖頭,臉色頓時蒼白得嚇人:「沒,沒有。」
姆媽頓了下朝她伸出手:「驗孕棒呢?」
明咬了咬嘴唇,攔住她要踏入浴室的動作:「不小心掉樓下了。」
「唉,你這孩子真是……幾條線?」
「一……一條線。」她這謊撒得有點心虛。
姆媽失落的移開目光,作勢要拿起電話:
「這種事也不能只靠驗孕棒,一會讓卓少陪你上醫院檢查檢查。」
明大驚失色的攔住她:「姆媽,我真的沒懷孕,你別告訴他好不好?」
眼瞅著姆媽困惑的眼神,她解釋道:
「姆媽我求您了,別讓他空歡喜一場。」
「……」
*
晚上卓然回到家頓時察覺到氛圍不對,可到底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看著明窩在電視機前吃水果,他走過去挨著她坐下。
明瞧見他進來,想到他那次沒帶套子害她一次中獎的事,微瞇起眼不太高興的往一旁挪了挪。
吃完一顆獼猴桃,她舒服的喟歎一聲,從果盆裡又取出一顆,拾起一旁的水果刀,跪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的切成丁狀。
這時,視線中突然橫過來一雙手,態度溫和的取走她手上的刀刃:「我來吧。」
上一秒,明眼看著原本抓在手裡的水果刀出現在他手中,下一秒,又看著他細心切水果的模樣,她愣了下,心安理得的把電視頻道調到了自己喜歡的電視劇。
「今天都在幹什麼?」他扯了扯領帶,邊切水果邊跟她話家常。
你今天好不好?
吃了什麼?
好不好吃?
總之都是一堆廢話,他就是要捉著她扯東扯西,就是看不得她一副愛理不理。
明專心的看著狗血的電視,抽空惱火的瞪他一眼,那小脾氣使勁的朝他發洩。
男人不怒反倒對她笑笑,正好水果也切好了,擱在小盤子裡,一顆顆綠油油的跟布丁似的光滑。
明嚥了口唾沫,拿著小叉子一顆顆的送進嘴裡,而後砸吧砸吧小嘴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看著她吃得甜,他也跟著吃了一顆,可就是這一顆小小的果肉,酸得他頓時皺起眉頭:
「你就不覺得酸嗎?」
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帥氣的男主角,也不打算理他,其實她不知道自己這毛病,還有反覆無常的脾氣,真跟孕初期的反應頗為相似。
姆媽在一旁看著,眼底漸漸浮出疑色,趁著明跑去上廁所的時候,拉著卓然小聲說道:
「卓少,要不你明天抽個時間帶明去躺醫院吧?」
卓然顯得有些緊張:
>
「她的胃還疼嗎?」剛才看她好端端的坐著,還有空跟他發脾氣,於是他也以為她的病已經好了。
「不是。」姆媽悄悄看了眼廁所的方向,聽著裡面的水聲,特意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說道,「這孩子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懷孕,她這幾天的症狀真是跟我那兒媳婦一模一樣,你要不抽個時間上醫院看一下,這早期得好好養著,別出什麼亂子到時候你兩後悔都來不及。」
卓然被她的話震住,站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而當明出來看到他傻站在電視機前的模樣時,她皺了皺眉不高興的說道:
「你走開,擋著我了。」
他一動不動,目光落在她扁平的小腹上,幻想著那裡說不定正孕育著一個流著自己與方明血脈的孩子,頓時,心裡的柔情越加的氾濫了。
彼時,明正對著電視劇搓鼻子,眼睛鼻涕嘩嘩的跟他抱怨:「你說這男人怎麼這麼壞,不喜歡人家還死抓著不放,人家小白菜都找到另一半了,就不能放手成全嗎。」
卓然坐在沙發的一旁,聽罷愣了下,而後揉上她的頭髮意有所指的說道:
「也許他喜歡她也說不定?」
「喜歡也不能這樣啊。」她多愁善感的搓鼻子,直把白皙的小鼻頭搓得一片通紅。
卓然有些無奈,難道多愁善感也是孕婦的專利?
吃晚飯之前明還在肚子裡打著小九九,這餃子她是吃不下了,再吃一會兒非得把肺給吐出來,可她不吃又會惹毛姆媽,於是她表示自己頭很大啊。
可到底是姆媽對她最好,豬肉餃子全讓卓然解決了,而她那份則是新做的白粥。
喝著香噴噴的白粥,明優哉游哉的往自己嘴巴裡塞著小白菜,那種餓了一天,終於有熱乎乎的食物劃過食道的滿足感令她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眼瞅著她吃得歡樂,餐桌上的兩人卻悄悄斂下了眉眼,相互交換一個眼神,從種種跡象看來,明懷孕的事是**不離十的了。
夜已深,僅餘下冷颼颼的夜風夾帶飄雪的從窗戶縫裡吹進來。
明聽著樓底下的葉子被吹出「嘩嘩」的聲音,攀在陽台不停往底下瞧。
她要不要下去把驗孕棒撿回來?丟在哪感覺很不靠譜啊,要是被誰瞧到了……
猛的打了個寒顫,她用力搖搖頭,就算被卓然看到又怎樣,上頭也沒寫她名字不是麼?
想到這明忐忑了一晚上的小心肝終於消停了,誰知道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透著點慌亂,一下在她耳邊震開:
「明!」
她嚇了一跳,撐著陽台的手一滑險些要摔下去。
幸好腰上橫來一隻手把她托起來,輕輕一扯人已經落入他溫暖的懷中。
「危險。」他驚魂未定的把她抱回屋裡,語中透著點譴責,「以後……別這樣了。」
隨著陽台的玻璃門被關上,也徹底的阻絕了窗外呼嘯的冷風。
明心跳加速的在他懷裡呆了良久,隨即跟被火燒似的突然彈開。
生怕傷到她,所以他並沒有用勁,輕易的的讓她掙脫。
她靜靜的凝著他沒說話,眉頭又一次打了個死結。
怪了,他今晚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平時她就算爬上陽台玩走鋼絲他也沒管過呀。
「以後你睡床。」卓然摸了摸她鋪在地上的棉被,不管她有沒有懷孕,都不適合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過夜。
明悄悄後退一步,警惕的看著他。
她可沒忘記這個小氣鬼在剛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陰陰柔柔的對她笑,說不介意分一半的床給她,但是自己堅決不打地鋪。
如今瞅著卓然半跪在地上鋪被子的動作,她的表情豈是一個震驚可以形容的。
「別,我不要睡那張床。」她很排斥那張曾經犯罪的的雙人床,「你今晚怎麼了,怪怪的。」
蹲下身她不管不顧的跟他搶被子,眼見她態度強硬,卓然無奈的搖搖頭,淡淡的妥協道:「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暈黃的燈光讓整間屋子籠罩在一層朦朧當中,他在床上靜靜的注視著床下的人影,微微隆起的一小團看起來纖細而脆弱。
「明。」隨手熄了燈,等了好半晌他突然在黑暗中喚她。
明這時候已經快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沒事,你睡吧。」他靠著床頭,想到她肚子裡正孕育著自己的骨肉,兩人將因為這個小生命而牽絆一生的時候,嘴邊不禁流露出一抹愉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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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吐血……某糖寫完以後終於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