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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江山 第五十三章 恩怨兩清 文 / 葉家娘子

    洪熙三十五年,三月二十日,春分之日。

    朝堂之上,順天帝陡然發難,降旨奪去隆平候世襲爵位,隆平候張廣嗣降為庶人,打入天牢擇期問斬。與此同時,候府一百三十六口,除卻張姓之外其餘人等,男子發配邊疆,女子則沒入賤藉。

    消息傳出,一時間京都城內眾人嘩然,盛極一時經歷兩朝的隆平候府就此成為民眾茶餘飯後的一場談資。

    抄家之日,隆平候府門外圍滿看熱鬧的人,而主辦此次抄家的官員,誰也不曾想到,但卻又讓人覺得理所當然的霍然是沂王軒轅澈。

    「放開,放開我。」

    女子尖利的嗓音像敲起的破鑼一樣,一路叫囂著向前。待經過軒轅澈身邊時,猛的掙脫身側侍衛的束縛,「撲通」一聲跪在了軒轅澈身前。

    「王爺,冤枉啊,冤枉,民女不是張家之人,不是。」

    「大膽,盡敢冒犯王爺。」

    一聲喝斥,侍衛拿了明晃晃的刀逼了上來。

    蘇夕蓉還想再動,那明晃晃的刀已經架上了她的脖子,使得她不敢貿然而動,只得焦急的看向軒轅澈,嘶聲道:「王爺,民女要見王妃。」

    軒轅澈撩眼掃了眼面如土色驚懼到絕望的蘇夕蓉一眼,對一側侍立的魚腸道:「去,請了王妃過來。」

    「是,王爺。」

    魚腸退下,不多時便護著蘇慕雲走了上前。

    蘇夕蓉一見蘇慕雲,「嗷」一聲,便要撲上去。

    「大膽。」

    又是一聲歷喝,脖子間的刀鋒滲出透骨的凜冽,使得蘇夕蓉步子一頓,站在了原地。

    「慕雲,慕雲,你聽我說,我是冤枉的,你要救我,我們是姐妹是親人啊!」

    軒轅澈走到蘇慕雲身邊探手扶了蘇慕雲的腰身,冷眼看著顛狂的蘇夕蓉。

    「你去跟我娘說,跟蘇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說吧。」

    蘇夕蓉眼見得蘇慕雲撇過了頭,再不看她一眼,由不得便腳下一軟,整個人像爛泥般無力的癱軟下去。

    眼見得蘇夕蓉被侍衛拖了下去,蘇慕雲長舒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不想卻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像刀一般朝她刮來。她不由自主的抬頭迎向那道目光。

    在對上那怨恨似毒蛇一樣的眸子時,蘇慕雲緩緩的勾起了唇角,給了對方一個優雅溫婉的笑。

    「你別得意!」

    「我有什麼好得意的?」蘇慕雲目光如冰的看了張寧馨道:「一切只不過是因果報應,你又有什麼好怨恨的,你為一己私情害了那麼多人命,如今這般卻是太便宜你。」

    「哼!」張寧馨撇了臉,目光幽幽的瞪了高遠湛藍的天空,冷冷一笑道:「蘇慕雲,你裝什麼假清高呢?若不是我,你能當上這沂王妃?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這繁華似錦的日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指不定你心裡怎麼高興呢!」

    「呸,別拿你那骯髒齷齪的心思來揣度別人,你當人人都似你一般,良心被狗吃了。」雙福霍然一步站到了張寧馨跟前,手指點了張寧馨的臉前,鄙夷的道:「看看你做的好事吧,你害了自己的親兄長,還害了這一百三十六口無辜的人,你這樣的人,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豬狗不如的東西,由得你到我跟前來猖狂。」張寧馨勃然色變。

    雙福冷冷一笑,指了她道:「我呸,你才是豬狗不如,說你是豬狗都是對它們的侮辱,豬狗也比你強。」

    張寧馨何曾被人這樣當面羞辱過,一時間臉孔漲得通紅,皎好的臉也漸近扭曲,便在她欲待發作時,軒轅澈卻是開口了。

    「押下去。」

    「是。」

    侍衛上前押了張寧馨便往前走。

    「蘇慕雲,你以為你贏了嗎?」張寧馨不甘的掙扎著,嘶聲喊道:「蘇慕雲,你會有報應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我等著看你怎麼倒霉……哈哈哈……」

    尖利的笑聲漸漸遠去。

    軒轅澈蹙了眉頭,使了個眼色給魚腸,魚腸點了點頭,悄然的退了下去。

    「累了嗎?」軒轅澈扶了蘇慕雲,輕聲道:「累了,便回王府歇著吧。」

    蘇慕雲點了點頭,她原本不打算來,但思及屈死的雙親,還是來了。三天後,張廣嗣,張寧馨午門問斬,一切便該塵埃落定。

    此刻聽了軒轅澈關心的詢問,蘇慕雲迎了他輕聲道:「我先回去,你此間事了,也早些回府吧,想來,你領印北下也沒多久了,有些該準備的東西也要著手準備。」

    軒轅澈點了點頭,喊了紅綃上前吩咐道:「送王妃回府。」

    「是,王爺。」

    蘇慕雲上了來時的小轎,一行人緩緩的往回走。

    這邊廂,張府眾人被一一押走,軒轅澈抬首朝皇宮的方向看去,略作沉吟後,喚過一側的隨侍官員,將這邊的事交於他,自己則打馬朝皇宮而去。

    ……

    大牢內,張寧馨目光空洞的坐於角落一側。耳邊是蘇夕蓉一聲接一聲淒歷的嘶喊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別喊了!」

    蘇夕蓉話聲一頓,稍傾卻是猛的回轉身子,朝張寧馨撲了過去,「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賤人害了我。」

    眼見得蘇夕蓉撲過來,張寧馨一個側身,避過蘇夕蓉,蘇夕蓉腳下一個踉蹌,「撲通」一聲,跌倒在張寧馨身側。與此同時,張寧馨霍然翻身,壓制住蘇夕蓉。

    掄開了左右兩手,不要命的朝蘇夕蓉臉上扇去。不多時,蘇夕蓉便被她打得眼冒金星,臉也腫了,唇角也撕裂了,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

    「住手,幹什麼呢。」

    一聲喝斥,牢門「匡當」一聲,被打開,雜亂的步子聲過後,張寧馨被一雙有力的手掀翻過去,扯著扔到了一邊。

    她霍然抬頭,猩紅了眼睛看過去。

    「看什麼看,給我老實點。」

    衙婆抬腳便朝張寧馨踹了過去,一腳踹在張寧馨的心窩上,張寧馨立時便出了一身冷汗,捂了胸口躺在地上像條死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呼著氣。

    喘過氣來的蘇夕蓉便在一側發出夜梟一般嘶啞的笑聲。

    「笑什麼笑,」衙婆瞪了蘇夕蓉一眼,兇惡的道:「再不老實,讓你也償償味道。」

    蘇夕蓉立刻便沒了聲音。

    這邊廂,張寧馨緩過了那陣痛,吃力的抬起頭,雙目圓瞪的盯了衙婆。

    衙婆冷冷一笑,上前俯身,捏了張寧馨的下頜,冷言冷語的道:「看什麼看,還以為你是候府大小姐啊?」

    那粗糙的指甲泛著烏黑的光澤的手直令張寧馨作嘔,她想要撇過頭,可那衙婆是專司這女牢刑犯的,看似隨意的一捏,卻是足以令張寧馨痛不欲生。

    張寧馨一撇之下不曾掙脫,再對上衙婆時,便身子一僵,面容漲紅,痛得眼淚滾滾,喉間呵呵作響,卻掙扎不得。

    「你得罪誰不好,為何偏要得罪沂王爺呢?」衙婆嘴中「嘖嘖」作響,渾濁的三角眼裡滑過一抹幸災樂禍的光芒。

    張寧馨瞪了她,吱吱唔唔的掙扎著。

    便在這時,衙婆的手一鬆,對外道:「提進來吧。」

    尚不曾看到那進來的人,鼻子下便是一股令人做嘔的惡臭味,直熏得牢中的人頭暈眼漲。

    不多時,便看到兩個身材瘦弱的老嫗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前者是手裡拿了一個竹製的長勺,後者卻是手裡提了一個漆黑骯髒的木桶,那臭味便是從那木桶散發出來的。

    張寧馨驚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忘記了下頜的痛疼,懵然的道:「你們要幹什麼?」

    衙婆呵呵笑了數聲,一字一句道:「不幹什麼,沂王爺嫌你的嘴太臭,讓老身幫你好好洗洗嘴。」

    話落,自袖中摸了兩個紅棗出來,一左一右的塞了鼻孔,又抽了一塊白色的帕子,繫在臉上。

    一切妥當後,才示意提桶的老嫗道:「打開吧。」

    那老嫗便揭開了那木桶的蓋子,瞬間牢房裡便瀰漫起濃濃的惡臭味。而那木桶裡,竟是滿滿一桶糞便。

    張寧馨瞬間明白這些人的意圖,一瞬間,瘋了一樣跳了起來,四處躲閃著,「不,不……」

    衙婆呵呵笑了道:「大小姐,你昔日償盡這世間美味,老婆子沒別的招待你,好在這東西卻也是獨一無二的,是老身特意為大小姐尋來的,還請大小姐好生品味。」

    「不,我不要,不……」張寧馨上跳下躥著,掙扎著想要逃離。然,衙婆一個眼色,那兩個看似年邁的老嫗,一雙雞爪一樣的手卻是抓得張寧馨動彈不得。

    「不要,求你……不要……」張寧馨拚命的掙扎著,搖頭,眼淚落了一臉。

    「你現在知道求人了?」衙婆森冷一笑,淡漠的道:「早前怎的便那般嘴硬呢?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卻沒見過你這般見了棺材還不落淚的。」

    話落,上前拿了那竹勺便在糞桶中攪了起來,續而裝了滿滿一勺糞便對老嫗喝道:「撐開她的嘴。」

    老嫗探手自懷中取出一個打通的竹筒不由分說的便塞進了張寧馨的嘴裡,下一刻衙婆手裡的竹勺便就著那竹筒灌了下去。

    一側,親眼目睹著這一幕的蘇夕蓉眼一閉,軟軟的倒在了一堆破絮中。

    ……

    「沒見過這種人,人家都說不見棺材不落淚,這人卻是見了棺材還不死心。」雙福嘟喃著,憤憤的罵道:「這樣的人,就該讓王爺向皇帝請旨,將她凌遲了。」

    蘇慕雲眼見得雙福一臉不甘憤恨之色,不由曬笑一聲,柔聲道:「一樣米養百樣人,若是人人都能聞過自省這世間又哪來這麼多惡人呢!」

    「就是。」雙全瞪了雙福道:「王妃說的你可記住了?別總是由著自己性子來。」

    「哪有啊,我只是討厭她那樣死不悔改的德性。」雙福不甘的分辯道。

    雙全見她還頂嘴,正想開口訓斥幾句,卻在這時,耳邊響起細微的幾不可聞的步子聲,由不得便步子一頓,下一刻,目光看向面沉如水的紅綃。

    「保護好王妃。」紅綃對雙全說道。

    話落,手腕利落的一個翻轉,自腰間抽出三尺軟劍,示意轎夫停轎。而雙福和雙全也在這一刻一左一右全神貫注的緊盯著左右方向。

    似急雨突至般,原本寂靜清幽的小巷陡的便湧出數十個統一著黑色,俱以黑巾蒙面的漢子,他們無一例外的手執寒光凜凜的刀刃,露在黑巾外的眸子泛著沉沉殺氣。

    「好大的膽子!」紅綃手中長劍一抖,發出一聲清脆的鳴聲,目如寒霜般盯著圍上來的漢子,沉聲道:「可知這轎中之人的身份?」

    寂靜的巷道中,只聞紅綃冷如冰碴的聲音。

    黑衣人互相看了看,下一刻,齊齊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喝聲,「殺。」

    「雙福,保護王妃,雙全隨我上。」

    紅綃一聲嬌喝,提了手中三尺青鋒劍迎了那些黑衣人便上。

    下一刻,便只聽到金戈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其間劍刃入肉的聲音以及悶哼聲不時響起。

    兩個轎夫此刻已然將小轎停於靠牆處,各自抽出隨手的兵刃同雙福三人一道將轎子圍在身後,但凡有偷隙迎上來的黑衣人二話不說便是死招。

    空氣中不多時便泛起了濃濃的血腥氣,蘇慕雲不由得便扶了轎子乾嘔不止。

    「王妃,您沒事吧?」雙福聽得轎中蘇慕雲的乾嘔之聲,著急的問道。

    「我沒事,你不用擔我。」

    雙福看著那些人目露凶光,便是受傷了也不放棄直直朝轎子的方向撲來,由不得提聲對紅綃道:「紅綃姐姐這些人都是死士。」

    紅綃百忙中抽聲應道:「你待如何?」

    雙福想說一道用毒,毒死這些雜碎。但卻猛然記起,自蘇慕雲有了身孕後,她身上便不帶那些毒粉了,此刻哪裡還能尋到毒!

    「紅綃姐姐發信號給王爺。」

    紅綃探手便要自懷裡取出信號彈,不想那些死士卻是不要命的圍了上來,人人不懼生死,只是為了阻止她發出信號。

    紅綃由不得便心生焦急,手中的劍也越發的狠歷了起來。

    腥風血雨的爭鬥中,小巷深處的某個角落,一人披著長長的青緞色披風,整個人都似要隱於那片青色中一般。眼見得這邊廂爭鬥慘烈,她隱於披風中素淨的臉上卻露出一個淡淡的恬靜的笑容。

    「蘇慕雲,你還能怎麼逃?」

    「為什麼不能逃呢?」

    耳邊似鬼魅般響起的幽幽的聲音,駭得那人猛的回頭,便看到白衣似雪的異域女孩,詭異的笑著看向她!

    「是你?!」

    「沒錯,是我。」

    拖兒笑吟吟的上前,屈膝一禮,「拖兒見過晉王妃……」下一刻卻又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哎哎,我忘了,你這會兒已經不是晉王妃了,我該叫你什麼呢?」

    披風中的謝蘭亭形銷骨立,巴掌大的臉上驚懼之色被一種憤恨所代替,她怒目瞪向拖兒,咬牙道:「狗奴才,憑你也敢來取笑我?」

    「狗奴才?」拖兒訝異的看了謝蘭亭,「你這個笨人什麼時候變聰明了,怎會猜到我想做的事?」

    對上拖兒那極具異域色彩的眸子,謝蘭亭半響說不出一個字,她不明白拖兒是故意裝糊塗還是真糊塗,說出這番不知所云的話來。

    拖兒嘿嘿一笑,打量了謝蘭亭一眼,嘖嘖歎氣道:「那俞青狁可真不懂得憐香惜玉,怎的就將你作賤的這般不似人樣了?」

    謝蘭亭一瞬間想起俞青狁那變態的求歡,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瑟顫抖,大大的眸子裡也跟著湧起深深的恐懼,惶亂的四處轉動著。

    「噢,我知道了。」拖兒指了謝蘭亭,「你是滿著俞青狁買兇殺人的吧,你說,要是俞青狁知道你想對沂王妃不利,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會怎麼對付你?」

    「你……」謝蘭亭哆了唇,暗暗後悔,不該跟了來看結果。卻又不甘心被拖兒所嚇住,於是強裝了氣勢,冷笑道:「你一個看狗的丫頭,你管我。」

    話落,轉身便要走。

    不想她腳才動,角落裡絕影晃著它那快垂到地上的肚子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一對銅鈴大的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謝蘭亭,粗厚的舌頭淌著長長的哈喇子,尖利的獠牙發出閃閃的寒光。

    謝蘭亭的腳頓在了原地!

    「你急什麼?好戲都沒看完,怎麼就可以走呢?」拖兒對著絕影招了招手,「阿影,去,磨磨牙。」

    拖兒的話才落下,下一刻,絕影便似一道紅光一般一縱而起,加入了那場混戰。

    「嗷唔」一聲,腥風四起,一時間混戰的人群裡便看到一道紅色的光影穿插來去,與此同時便是那些死士的慘嚎聲。

    「咬屁股,阿影咬屁股,屁股上的肉多。」拖兒跳著腳指了阿影高聲喊道:「大腿,大腿也行,阿影,大腿上的肉也多。」

    絕影一頓,站在了原地,歪了桶樣的頭,盯著那些被它咬得在上躥下跳的死士,狗眼興奮的看向這些人的屁股大腿。

    沒錯,磨牙磨完了,該吃肉了。

    「嗷唔」一聲,再次衝了上去,對著那些人的屁股便大口咬了下去,一咬一個准,咬了頭一甩,下一刻,嘴裡叼著帶血的肉,人卻不知被甩哪去了。

    「阿影,好樣的!」

    拖兒吆喝一聲,一蹦三尺高。

    絕影卻是委屈的看著自己興奮異常的主子,心道:你騙我,這肉不好吃,酸的!

    謝蘭亭眼見得因為絕影的加入,而使得整個戰場一瞬間起了變化,心下一顫,偷偷瞄了眼又蹦又跳的拖兒,拾了步子打算偷偷的溜走。

    「別動,你中了我的三步軟筋散,動三步就要倒。」

    謝蘭亭步子一頓,恨恨的看了拖兒,「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啊,我娘生的,我爹養的,還能是誰。」拖兒嘻嘻笑著,打量了謝蘭亭一圈,輕聲道:「那俞青狁待你不好,你跟我走吧。」

    謝蘭亭連連搖頭。

    「放心,我不虐待你,我只是缺個侍候我家阿影的,勉為其難的就算你吧。」

    侍候阿影?狗奴才!

    謝蘭亭霍然抬頭瞪了拖兒,「你……你……」

    卻是一連幾個你,說不出下一句話來。

    「別矯情了,你的初夜我的阿影也有份的哦!」拖兒衝著謝蘭亭眨了眨眼,「說起來,你侍候它也是天經地義的是不是?」

    「我跟你拼了。」

    謝蘭亭不由分說的便伸了尖利的指甲朝拖兒撓了過去,只她才堪堪走到拖兒身前,眼前一黑,人便倒了下去。

    「跟你說了,三步要倒,怎麼就不信呢?」

    拖兒撇了撇嘴,張嘴打了個呼嘯,絕影一陣風似的跑回她跟前。

    「阿影,背上你媳婦,我們走。」

    絕影嫌惡的看著地上的謝蘭亭,搖了搖頭。

    「你嫌棄它?」

    絕影點頭。

    拖兒撇了撇嘴,「放心,給你做妾的,不是大房。」

    絕影這才「嗷唔、嗷唔」的上前叼了謝蘭亭往背上一甩,駝了人事不知的謝蘭亭,跟著拖兒朝前走。

    這邊廂因著絕影的參戰,那些死士非死即傷,剩下的便越發不是紅綃等人的對手。

    撩倒最後一名死士。

    紅綃朝等候在一側的拖兒走上去,挑了眼絕影背上的謝蘭亭,蹙了眉頭道:「又是她?」

    拖兒聳了聳肩,「你知道的,死性不改說的就是這種人。」

    紅綃默然,稍傾,輕聲道:「你這便走了?」

    「嗯,王爺早就給了指令,只是惦記著這貨一直沒走,現在好了,把她也帶走了,想來王妃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

    紅綃回頭看著扶了轎門「呵呵」乾嘔的蘇慕雲,鄒了眉頭道:「想來王爺不日也要領軍北下,到時我們應該還有機會再見面。」

    拖兒點頭,「會的,我們肯定會再見面的。」

    一時間兩人都再說不出一句話,心底同時生起酸酸澀澀的離別之緒。

    「好了,你快過去吧,我也該走了。」

    紅綃頜首,眼見得拖兒帶了絕影便要離開,不想,拖兒卻忽的又轉身走了回來。

    「什麼事?」紅綃迎了上前。

    「晉王府的那個總管,溫瑜,有些來頭,你讓王爺小心她。」

    紅綃愕了一愕,「溫瑜?」

    「是的,說是什麼的傳人。」拖兒輕聲道:「依著我的意思,乾脆將他幹掉,可又不知道王爺有什麼打算。你提醒王爺一聲。」話落,擺了擺手,「好了,這下我真的要走了。」

    「我知道了。」想到此一別,再相見不知是何日,紅綃眼眶不由便紅了紅。

    「瞧,你那點出息。」拖兒白了紅綃一眼,不悅的道:「我這可是去做女大汗,不比在這強。你該替我高興才是!」

    「當然是替你高興,等日子過不下去了,我就來打你的秋風。」

    「來吧,來吧,管吃管住,另外還管給你找婆家。」

    「討厭!」

    眼見紅綃伸了手便要拍,拖兒呵呵一笑,一蹦三尺外,抬腳便走。

    「師傅!」

    拖兒的身子僵了僵,但下一瞬間,卻是以更快的速度離去。

    雙全攜了雙福「撲通」一聲,跪在原地,對著拖兒離開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紅綃抬手抹了臉,旋即轉身,吩咐道:「盡快回府,將此間事情通報王爺。」

    「是。」

    ……

    承乾殿外,微風送暖,水晶簾外是欣欣向榮的初春之始,萬物始發一切勃勃生機。而水晶簾內,卻是一派肅殺之氣,似皚皚嚴冬,冰霜相襲。

    軒轅逸目如利刃咄咄逼向一側低眉垂眸的軒轅澈,良久不發一語。

    反觀,軒轅澈卻是安然端坐,微微闔目,神色淡色如水,不辯其形。

    「六弟還有何要求,一併提了吧。」

    軒轅澈微微一笑,抬眸睨了怒形於色的軒轅逸,淡淡道:「皇兄,何出此言,為國盡忠是為人臣子的本份,臣弟萬不敢提要求之說。」

    軒轅逸冷笑。

    大殿外,太監總管王安微恭了身子似往常一般立於殿門之外。然,只有他自己知曉,他是如何聚集所有的注意力,小心的將殿內的片言字語串聯起來,記於心間。

    「即是如此,你為何遲遲不肯領銜帥印?」

    軒轅澈聞言,失笑道:「臣弟聽聞晉王跪於御書房外只求領兵北下,晉王驍勇臣弟不及,臣弟身死事小,失了慶國威嚴事大。是故……」

    「驥兒生性殘暴,朕雖不懼韃靼,但卻也不必生生世世永世為敵。此番北下,朕只是令你小施懲戒安撫為上,並不是趕殺怠盡。除你之外,再無合適人選!」

    軒轅澈詳裝不解的看了軒轅逸,「韃靼生性殘忍,漠北之境慶人無不受其迫害,正是該一揚國威的時候,皇兄何時學得婦人之仁!」

    「哼!」軒轅逸冷冷一哼,看了軒轅澈道:「婦人之仁?!」

    「臣弟失言,皇兄恕罪。」

    軒轅澈連忙起身拱手討罪。

    軒轅逸漆黑深遂的眸子似鷹一般緊緊絞住軒轅澈,便在軒轅澈幾疑他會當場翻臉之時,軒轅逸卻是一聲長歎,幽幽道:「六弟,隆平候府的這份大禮你不喜?你且說說你還喜歡什麼?便是朕身下的這個位置,只要你開口,朕也可以給你。」

    「撲通」一聲,軒轅澈跪在軒轅逸身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沉聲道:「臣弟惶恐。」

    屋子中一靜,軒轅逸自上而下看著跪於地上的軒轅逸,他不會忘記,曾經的父皇是如何讚譽這個生性機敏的小皇弟,是如何感歎他生不逢時,若不是嫡幼之分,皇位又豈會落於旁人!

    「六弟,你可能不記得父皇了,父皇死的時候你還小,可是我卻記得。」頓了頓,軒轅逸擲地有聲的道:「朕記得。」

    軒轅逸眉眼輕垂,遮盡眸中所有情緒。

    他如何會忘記呢?

    正因為記得,他才會在最初的開始替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原打算藉著這條後路帶了王妃自此江湖逍遙,誰曾想……軒轅澈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皇兄,臣弟可以北下。」

    感覺到凝在身上的目光鬆了鬆,軒轅澈緩緩揚首,看向軒轅逸,一字一句道:「臣弟要皇兄下一道聖旨,臣弟即刻便能領兵北下。」

    「下聖旨?」軒轅逸猶疑的看向軒轅澈。「什麼樣的聖旨?」

    「臣弟要皇兄下一道不論不何時不論何人包括皇兄自己都不得為難臣弟王妃的聖旨。」

    軒轅澈的話一落,大殿內一靜。

    續而,卻是響起一陣嘹亮的笑聲,那笑聲似悲嗆又似舒盡胸中悶氣。

    軒轅澈不語,安之如素的看著笑得眼淚都出來的軒轅逸,絲毫不為所動。

    「六弟,你不信我?」

    軒轅澈低了頭,輕聲道:「皇兄又何曾信過臣弟。」

    「朕若不信你,如何能讓你領十萬兵馬北下?」軒轅逸怒聲道。

    「皇兄若是信臣弟,又如何不能明言?」軒轅澈目光純明的迎了軒轅逸,「皇兄不信鎮西候之死,皇兄想要試試臣弟是否有反心,是也不是?」

    「你大膽!」

    軒轅逸霍然拔身而起,抬腳便朝軒轅澈踢去。

    軒轅澈看著那明黃的雲靴對著自己踢來,並不相避,只是臉上生起一抹嘲諷的笑。

    軒轅逸卻在最後那一刻緩緩的收了腳,稍傾冷聲笑道:「好,好一個沂王,好一個軒轅澈。」

    「皇兄過獎。」

    「朕且問你,即便這是朕的本意,朕如何還能再下那樣一道聖旨與你?」軒轅逸冷笑著看向軒轅澈。

    「皇兄會下的。」

    「哦,你這麼篤定?」軒轅逸目光漸冷。

    軒轅澈點頭,「皇兄很清楚,驥兒想做什麼,皇兄也很清楚,臣弟並無反意,可是你生性多疑,不親眼看一番,總是不能相信。所以這一趟漠北,臣弟會去,但臣弟雖有忠心卻不抵天家無情,臣弟王妃無辜,臣弟總要替她想個萬全之策。」

    「朕答應你,絕不會動她一個指頭。」

    軒轅澈搖頭,「臣弟要的是一紙明詔。」

    「好。」軒轅逸怒聲道:「你且口述,朕這便擬旨。」

    「臣弟謝皇上恩典。」

    大殿外,王安略略的直了身子,渾濁的目光看向四角天空中那穿雲而過的雀兒。

    雀兒飛得再高又如何?一旦讓人抓住了痛腳,即便你身在九宵雲外也要乖乖的飛回來,引頸受戮!

    ……

    晉王府。

    軒轅驥怒聲道:「追,派人給我去追。」

    「是,王爺。」

    便有侍衛下去安排追擊之事。

    這邊廂,溫瑜緩步上前,輕聲道:「是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軒轅驥頹然的跌坐在椅子裡,因為惱怒,臉頰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著。

    咬了牙道:「不怪你,當日是本王將她燕地帶回來的,實是想不到,她盡然會……」

    「王爺可知她到底是誰的人?」溫瑜疑惑的道:「觀她面相不似中原人。」

    軒轅驥搖頭,「當日在燕地時,本王看她馴得一手好狗,便將她帶進了王府……」話聲一窒,軒轅驥豁然抬頭,瞪了溫瑜,「本王知道了,知道了。」

    「王爺?」

    「她是他的人,是他的人,我早該想到的!」軒轅驥抬手將桌上的茶盞拂向地上,怒聲道:「我真笨,我怎麼就不知道,她是軒轅澈的人,她是軒轅澈安插在我府裡的眼線。」

    溫瑜眼見得軒轅驥暴跳如雷,臉孔漲紅如血。

    歎了聲氣,輕聲道:「即是如此,怕是大勢已定。」

    「暇之此話何解?」軒轅驥不解的看向溫瑜。

    溫瑜吁了口氣後,輕聲道:「皇上屬意沂王北下,我觀這女子長相應是韃靼部落的人,若是我沒猜錯,只怕她的身份不簡單,足以影響到我們對韃靼的佈局。」

    「你是說……」軒轅驥難以置信的看著溫瑜,半響,搖頭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不可能是她的。」

    「當日阿塔漢雖被脫歡滅族,但也曾傳聞他膝下有一與中原女子所生的女孩得以逃脫,我想,拖兒應該就是阿塔漢之女。」

    軒轅驥瞬間臉如白紙,脫歡是他布下的最精銳的一步棋,如果這步棋失去了作用,他拿什麼來跟軒轅祈爭!

    「派人去追,將府中暗衛悉數派出,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將她抓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屬下這就去辦。」

    溫瑜疾步退了下去。

    軒轅驥神色頹廢的盯著青磚地上被茶水染成一片暗漬的陰影,稍傾,發出一聲「嗤」笑,續而那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淒歷。

    「我真蠢,我就是個傻瓜,我是個砌頭砌尾的傻瓜!」下一刻,猛的抬起猩紅如血的眸子凝了空空的前方,咬牙切齒的道:「軒轅澈,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

    沂王府。

    蘇慕雲迎了軒轅澈上前,輕聲道:「是先喝杯茶,還是即刻傳膳?」

    軒轅澈卻是扶了她,蹙了眉頭,上下左右打量她一番,眼見沒有異樣,這才鬆了口氣,輕聲道:「沒嚇到吧?」

    蘇慕雲搖了搖頭,笑道:「沒事,有紅綃和雙全兩姐妹,我好著呢。」

    軒轅澈探手將她臉側的發掠到耳後,悶聲道:「叫我怎麼放心將你留在這!」

    蘇慕雲聽得心頭一顫,豁然抬頭看向軒轅澈,顫聲道:「聖旨下來了?」

    看到她眼裡的那抹不安,軒轅澈心頭滑過一抹澀痛,沉的像是壓了塊幾千斤的石頭一般,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這樣也好,」蘇慕雲壓下心頭的慌亂,輕聲道:「早去早回,正好我還怕大肚子的醜樣嚇到了你。」

    「不會的,不會的。」軒轅澈猛的探手將蘇慕雲擁進懷裡,低頭吻上她如雲的發間,一迭聲道:「你是最美的,永遠都是最美的。」

    「真的,」蘇慕雲扶了他胳膊,聽著他心口似小鹿般的跳動聲,柔聲道:「我可與你說好了,打仗歸打仗,你若是敢帶回個美嬌娘,我就不要你,不僅是我,連我們的孩子也不會要你的。」

    「怎麼會呢!」

    軒轅澈知道蘇慕雲是有心要安慰他,順了她的話說道:「你放心,不說帶回美嬌娘,便是只雌蚊子我也不讓它近我的身。」

    「撲哧」一聲,蘇慕雲不由得便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總算是將這悲傷的氣氛渲染起了幾分開心。

    軒轅澈探手撫上她平坦的小腹,柔聲道:「我保證,一定會趕在你生產前回來。」

    蘇慕雲點頭。

    兩人無聲的相依相偎著。

    良久,軒轅澈驀然想起一事,鬆開蘇慕雲,道:「你看我帶我了什麼回來。」

    「什麼好東西?」蘇慕雲順了軒轅澈的手抬眼去看,在看到那一紙明黃時,猶疑的道:「聖旨?」

    「嗯。」軒轅澈點頭,將那明黃的聖旨展開放在蘇慕雲跟前,「可不是一般的聖旨。」

    待蘇慕雲將那聖旨看完,不由啼笑皆非的道:「免死金牌?」

    「也算是吧。」軒轅澈將那聖旨收好,交到蘇慕雲手裡道:「好生收著,不到最後關頭不要拿出來。」

    蘇慕雲點頭,將聖旨收了好生放好。

    這才令櫻桃傳膳。

    ……

    洪熙三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午門外。

    和煦的陽光穿破層層雲霧,照射在森森寒殺之氣的刑場之上。

    昔日的隆平候張廣嗣,大小姐,張寧馨被人押解著走上丈刑台。

    「妹妹。」

    張廣嗣發出一聲悲嗆的呼喊聲,看向隱在一團髒污裡短短三日便枯瘦如柴的張寧馨,昔時如雲的青絲此刻不知道結了什麼變成骯髒的團,將張寧馨的臉掩於其後。

    聽得張廣嗣的呼聲,張寧馨吃力的抬起頭,深凹的眼珠直直的盯向他,「哥哥,哥哥……」

    隨著她張嘴,一股惡臭瀰漫開來。

    「住嘴,老實點。」

    侍衛掩了嘴抬腳朝張寧馨踢了上去,這一踢,張廣嗣才發現張寧馨身上的衣裙佈滿了污髒不堪的糞便,那些糞便甚至染濕了她的衣裙。隨著她每走一步,腳下便會淌出新一灘的黃漬,惡臭不堪。

    「妹妹,他們怎麼們了?」張廣嗣掙扎著想要上前。

    「老實點。」脖子間的繩子猛的被勒住,一陣窒息的痛,張廣嗣頓在了原地。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另一側蘇夕蓉掙扎著被押了上來,她的身後是同樣雙股戰戰的張瑋,兩人不約而同的高聲嘶喊著。

    「母親,您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是冤枉的!」

    眼見得高台之下的錢氏,蘇夕蓉欲要撲上前,只是不待她撲了過去,便有人上前將她押到了那泛著烏黑光澤的木樁前。

    「不,不要……」蘇夕蓉頻頻搖頭,目光哀求的看向高台之下一臉淒色的蘇文興,「哥哥,哥哥救我,我不想死。」

    蘇文興撇了頭,猩紅了眼將嘴唇咬得一片血肉模糊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三日前,蘇慕雲將錢氏及蘇文興請至王府,和盤說出當日滅門之事中,蘇夕蓉扮下的角色。

    那一刻,蘇文興恨不得撞死在當場。深恨自己怎麼就會有這樣一個畜生不如的妹妹!

    三聲追魂炮響,恩冤就此相了。

    《第二卷完》

    ------題外話------

    哈哈,終於寫完第二捲了。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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