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謀反,正式檄文遞到京都時,燕王兵馬已打到了幽州的近州縣,一時間京都嘩然,而朝廷第二天才反應過來,建安帝立刻派遣耿壽這位已經賦閒在家多年的老將軍去平定叛亂。一面又八百里加緊文書,遣人請沂王回都。
一時間,大都城內風起雲湧,人人自危,再無往日之繁華安慶。
二月中旬,耿壽想把叛軍限制在幽州附近,便在幽州西南的郊縣部署了十三萬人的大軍,但在兩個星期之後便遭受燕王重創,被打敗了。
建安帝立刻又擬已故大將軍李戰之子李帥接過了指揮權,然,李帥卻只是個會紙上談兵的,同樣被燕王大軍大敗。
與此同時,燕王次子軒轅驥藉此兩戰揚名天下。
二月底,三月初,燕王遣使進京,指責建安帝聽信黃維達、周子元等大臣讒言,惘顧骨肉之情,害三王慘死,又意圖傷他世子。
建安帝不得不擺出姿態,罷免了黃維達、周子元的官職。
然,事實上建安帝仍然繼續依靠他們出謀劃策,與燕王對抗。
只,便是這般時刻,大都城內依然是歌舞昇平,一派繁華景像。
在這片繁華卻又惶亂的時節中,大都城裡迎來了一年一度的花朝節。
只較以往的花朝節不同,今年的花朝節因為有著一種粉飾太平的目的,辦得特別的隆重。便連本該愁雲慘霧的宮中,因著淑妃娘娘嗜花,也在這一日,令宮女採集百花,和米一起搗碎,蒸製成糕,用花糕來賞賜內外命婦。
民間猶甚!
花神廟早早的搭起了高台,十二伶優塗脂抹彩分別扮成代表著十二個月的各月花神。高台之上,水袖羅衫輕舞,伊伊呀呀的唱著古老的唱腔。
農戶們則是將湊起的「百樣種子」攤曬在自家院落門前以祈一年豐收。文人墨客卻是邀三五知己,賞花之餘飲酒作樂,互相唱和高吟竟日。
而京都城裡的千金小姐則是玩起了另一種遊戲,「撲蝶會。」
……
一大早,蘇夕蓉便來了蘇慕雲的院子裡。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出來了。」蘇夕蓉示意雲香將手裡的包袱放下。
蘇慕雲挑了挑眉頭,瞳眸間掠過一抹森冷的笑,轉瞬即逝。
命運果真是是跟她開了不大不小的玩笑,很多事情改變了,可是這一場確是依然如前世進行著!
「什麼東西啊?」蘇慕雲笑了看著蘇夕蓉道。
蘇夕蓉明艷的臉上閃過一抹幽幽的笑意,輕聲道:「二姐姐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雙福,你打開看看吧。」
侍候在一側的雙福輕應一聲,只是手才接觸到包袱,眉頭便幾不可見的蹙了蹙。不動聲色的撩了眼一側的蘇慕雲,待看到蘇慕雲臉上頗有深意的笑時,心頭不由便閃過一抹愕然,手下卻是不停的解開了包袱。
包袱打開,裡面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是一件竹青色交領比肩上襦配一襲牙白色襦裙。那件竹青色交領比肩上襦領邊繡著一圈精白的蓮花,不論做工,便是這蓮花繡起,只怕都要好幾日的功夫。
「三妹妹這是?」蘇慕雲故作狐疑的的看向蘇夕蓉。
蘇夕蓉笑道:「一直不懂事,也沒找著合適的機會謝謝姐姐。就跟丫頭們趕了幾天的夜工,做出了這身衣衫,還望二姐姐不要嫌棄。」
「三妹妹你真是……」蘇慕雲臉上是一種感動的神色,看著蘇夕蓉的目光更似瀅瀅帶了層水光。
「好了,不多說了,二姐姐穿上試試吧,若是合身,今日不若就穿了這身出門。」
蘇慕雲點頭,喊了雙全,「你這侍候三小姐,雙福和櫻桃陪我進換衣。」
「是。」三人齊聲應下,各司其職。
蘇夕蓉眉眼輕垂,眼角的餘光看著朝內室走去的蘇慕雲撩起一抹陰狠的笑。
內室裡,雙福將那身衣裳放在木架上,看了櫻桃一眼,欲言又止。
「櫻桃打開箱子,將前些子日子我讓你做的那身衣裳取出來。」
櫻桃應聲,打開箱籠,取出一個綠色的包袱,捧了過來。
雙福看著櫻桃解開包袱,裡面是一身與蘇夕蓉送來的一模一樣的一身衣裳。她怔怔的看著蘇慕雲,「小姐,這……」
蘇慕雲淡淡一笑,「說起來真巧,我前幾段時間閒來沒事,便讓櫻桃做了這身衣裳,不想竟跟三小姐送來的同了。」頓了頓,對著雙福狡黠的一笑,眨了眨眼道:「雙福,你說我穿哪身好呢?」
雙福想也不想的道:「當然是穿櫻桃姐姐做的這身。」
「哦?」蘇慕雲佯裝不解的道:「為什麼呢?三小姐的那身不好嗎?」
雙福看了看櫻桃,嘿嘿笑道:「你若是不穿櫻桃姐姐做的,豈不是讓櫻桃姐姐傷心了。」
蘇慕雲從善如流的點頭道:「那就穿櫻桃手裡的吧。」
櫻桃看了看蘇慕雲,又看了看雙福手裡的那身衣裳。只覺得一切詭不可思!為什麼她覺得二小姐,好像很早就知曉三小姐會送這身衣裳似的?
「好精緻的玉墜。」雙福看了蘇慕雲胸前掩在衣裳下的如意玉墜讚道。
蘇慕雲想起這枚玉墜的由來,臉上不由一熱。
櫻桃被雙福一說,也跟著抬起頭打量,疑惑的道:「小姐,從前不曾看到你有這玉墜啊。」
「別人送的。」蘇慕雲打了個含糊應了過去,又怕櫻桃刨根問底,於是輕聲道:「你動作快點,別讓伯母她們等急了。」
櫻桃便連忙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穿戴停當,三人出了內室,坐在外間的蘇夕蓉看到蘇慕雲幾步迎了上前,上下打量一番,笑了道:「這一身,當真再適合二姐姐不過。」
不得不說,蘇夕蓉審美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身衣裳不僅突出了蘇慕雲身上清冷的氣質,更使得這樣的她有著皎皎如蓮的婉約。讓人眼前有一亮的感覺。特別是在今天這樣的節日裡,眾家貴女都打扮得繁繁複復花枝招展,她這一身,立於其間大有鶴立雞群木秀於林的味道。
「那還不是三妹妹你手巧的緣故。」蘇慕雲攜了蘇夕蓉的手道:「走吧,莫讓伯母和姨娘她們等急了。」
蘇夕蓉自是巴不得能早些到花神廟,反手挽了蘇慕雲,笑了道:「姨娘給二姐姐做了你最最喜歡的五香糕呢。」
「是嘛,那我等會可要好好謝姨娘。」蘇慕雲別有深意的道。
蘇夕蓉輕聲一笑,「二姐姐這般客氣做什麼?都是一家人。」
蘇慕雲但笑不語,她是真心實意的要好好謝謝楊姨娘的,若是沒有那道「獨特的五香糕」前世的她又何至淪落於斯!也罷,前世今生,有仇有恩一併報了吧!
錢氏與楊姨娘蘇夕顏早在垂花門外等著,遠遠的看了攜著手走過來的二人,楊姨娘不由笑了道:「乍一看,二小姐三小姐像親姐妹似的。」
錢氏撇了眼楊姨娘,笑道:「我是真希望她們處得能像親姐妹,別再整些歪七歪八的事來讓我頭痛。」
楊姨娘臉上的笑一窒,好在蘇慕雲與蘇夕蓉已然走到了身前。
花神廟前,熱鬧的如同開了鍋的餃子,人擠人,人挨人的。
廟前,擺小攤的,弄雜耍的,捏泥人的……應有盡有,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好不容易穿過這片喧嘩,進了廟門。
不比門外的熱鬧,門內的熱鬧卻是讓人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覺。
但見在那片春意盎然中,穿紅著綠的鶯鶯燕燕不時三五成群四六成伙的遊戲在廟內開闊的草地花叢間。
更有趕早的蝴蝶在那早春的花叢間翩翩起舞,引得無數小姐,婢女嬉笑追逐。
「二姐姐,我們拜過花神娘娘後,也去撲蝶好不好?」蘇夕顏對蘇慕雲說道。
蘇慕雲笑了應道:「好啊,我們先去拜花神娘娘吧。」
一行人說說笑笑朝大殿走去,迎面一群衣飾光鮮的護衛、婆子、婆鬟簇擁著幾位雍榮華貴的婦人走了過來。
行走在中間的那名婦人三十七、八歲的樣子,烏黑的頭髮梳了個京都時興的牡丹髻,戴了金鑲玉的釵簪,穿著品藍色提花褙子,皮膚白淨細膩,一雙眼睛卻有些黯然無光,但身上卻透著幾分沉沉威嚴。
婦人的左側是一個十七、八歲,五官清麗的年輕婦人。穿了件青綠色的素面綾綢褙子,褙子下側繡了一叢栩栩如生的蘭花。目光流轉間卻有著淡淡的得意與倨傲。引得旁人頻頻回首私議。她卻似笑非笑,落落大方地任人打量著。
中年婦人的右側是一個看起來略略年長於左側的婦人。這位婦人同樣穿了一襲杏花骨色的素面綾綢褙子。目光流轉間卻是銳利精明,目不斜視向前。緊隨於這位婦人身側的是一個面相素淡著一襲青草色褙子的瘦小婦人,婦人較之前面兩位的珠圓玉潤便顯得有些瘦弱不堪,不時的拿了帕子輕掩唇部。
再仔細看,便會發現這群婦人中還有兩位目光肆意打量來往之人的小姐,在遇上別人好奇的目光時,兩位小姐,其中一位是羞澀的低了頭,另一位則是冷冷一哼,眉目輕抬,滿臉的不屑之意。
蘇慕雲看著眼前的幾人,忖道:都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真巧了,這便全都遇上了!
那行人不用想也知道,自是余氏及三房的媳婦和周家的二位小姐。
便在蘇慕雲思忖時,張寧馨的目光已經看了過來,在看到蘇慕雲時,張寧馨的目光一頓,續而卻是略略一撩,眉目間滿是譏嘲的笑意。
「蘇慕雲!」周德萍亦看到蘇慕雲,想到在英國公府的受辱,抬腳便要上前。
「德萍。」余氏一聲冷喝。
周德萍的腳停在原地,一臉不甘的瞪了蘇慕雲。
錢氏眉頭輕蹙,上前將蘇慕雲擋於身後,輕聲道:「你認識?」
蘇慕雲撇了撇嘴,「周子元的嫡妹。」
錢氏恍然驚醒,照說她也是見過幾面余氏的,但因著年數久遠,又加之今日人數眾多將余氏圍在了中間,是故,當不曾認出來。此刻聽蘇慕雲解釋後,不由道:「真是晦氣,怎的就遇上了她們。」
蘇慕雲扶了錢氏的手,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躲得遠些便是。」
錢氏點了點頭,招了蘇夕顏上前叮囑了幾句,又對一側的蘇夕蓉和楊姨娘使了個嚴歷的眼神。楊姨娘連忙給了一個諂媚的笑,不由分說的便將蘇夕蓉拽到了身側,緊跟在錢氏身邊。
蘇慕雲心底冷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三嫂,你便這樣放過她不成?」周德萍被余氏喝止,不甘的對張寧馨喊道:「你忘了她上次給我們的羞辱了。」
余氏目光陰鬱的看向張寧馨一字一句道:「今天誰要是敢若出麻煩,我就讓她掃地出門。」
余氏的話一出,不僅是張寧馨,便是劉氏和黃氏都怔了怔。
「娘……」周德萍不甘的喊著余氏,急得眼眶都紅了。
余氏目光一閃,瞪了她,怒聲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敢給你哥哥和爹爹添麻煩?」
周德萍嘴巴一癟,垂頭喪氣的跟在了一側。
張寧馨使了個眼色給身側的鳳枝,鳳枝意會的點了點頭。
張寧馨便笑了上前攙著余氏道:「娘,我們快進去上香吧,等會撲蝶大會便要開始了。」
余氏低垂了眉眼,冷冷的哼一聲,由著張寧馨攙了進去。
大慶朝每年的花朝節都會在花神廟舉行撲蝶大會,其實便是一種變相的男女相親會。各家小姐佯裝戲蝶,為的便是讓小姐公子們避免鬧出瘸子相麻子的鬧劇。
蘇慕雲與蘇夕蓉、蘇夕顏三人恭恭敬敬的在花神像前磕了頭,許了各自的願,避開了周家的人,一行人朝一側的禪房走去。
楊姨娘笑盈盈示意跟來的婆子,取出了帶來的點心,擺了一桌,轉身又來請錢氏等人入座。
「二小姐,這是你最喜歡的五香糕,快來償償。」楊姨娘將一碟色澤金黃香脆的五香糕擺放到了蘇慕雲的跟前。
蘇慕雲垂眸看著那碟子裡的五香糕,稍傾唇角微挑,探手取了一塊放到蘇夕蓉跟前,輕聲道:「三妹妹你也償償吧。」
蘇夕蓉呵呵一笑,看了蘇慕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歡吃這種糕。」說著將那五香糕推回到蘇慕雲跟前,「你喜歡,姨娘才特意做的。」
「是啊,二小姐不是一直都喜歡的嗎?」楊姨娘在一是輕聲道。
喜歡?!蘇慕雲眼裡的笑意斂了斂,若是一個人會被自己的喜歡給害得生不如死,試問她還敢說喜歡二字嗎?
「那我便卻之不恭了。」蘇慕雲探手取了那糕放在鼻端輕輕一嗅,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道:「還是跟小時候一個味。」
楊姨娘眼裡的笑意便越發的濃了,看了蘇慕雲道:「你這償還沒償呢,怎麼就知道是同從前一個味呢?」
蘇慕雲聞言撩起眼,看著楊姨娘道:「聽姨娘這麼說,這糕和從前不一樣了?」話落,不待楊姨娘開口,又道:「姨娘可是有了新配方,添了別的東西?」
楊姨娘臉上的笑一僵,垂在袖籠的手裡一緊,怔了一會兒,才笑道:「哎呀,糕就是那糕,配方也是從前的配方,怎的就不一樣了呢。」
蘇夕蓉一直緊張的看著蘇慕雲,此刻眼見蘇慕雲只是將那糕拿在手中把玩,並不入口,不由便暗暗著急,又覺得蘇慕雲似是話中有話。想到,那五香糕和蘇慕雲身上的衣裳,鼻尖便生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三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流汗了?」蘇慕雲看著蘇夕蓉驚聲問道,一邊拿了帕子想要去替蘇夕蓉拭汗。
「哎,我沒事,可能是剛才走得有點急了。」蘇夕蓉連忙擺手,不想她一擺手,蘇慕雲捏在另一隻手裡的五香糕便被她那樣一揮,「啪」的一聲打落在地上了。
不僅是如此,蘇慕雲似是站立不穩,「哎呀」一聲,身前桌案上的茶杯一翻,好巧不巧的正倒在滿滿一碟的五香糕上。
「這……」楊姨娘錯愕的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一瞬間劃過數種情緒。有懊惱,有不甘,有憤憤,有驚訝,有……但轉瞬間卻是換成一種神色,「哎呀,有沒有燙到二小姐。」搶步上前,拿著啪子拍擦拭著蘇慕雲身前的水滴。
蘇夕蓉目光直勾勾的看著蘇慕雲的那身衣裳,在看到水只是打濕了五香糕,並沒有弄髒蘇慕雲的衣裳時,長長的吁了口氣。眸中劃過一抹狠歷,唇角勾了抹冷冷的笑。
「好了,別大驚小怪的了。」錢氏擺了手道。
楊姨娘訕笑著點了頭,退了下去。
蘇慕雲垂頭喪氣的將桌上的那碟淋了水的糕端了起來,無奈的道:「可惜了!」
「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錢氏笑了道:「你喜歡,回去讓阿柳再給你做便是。」
「是啊,回去重新做過便是了,二小姐也別難過了。」楊姨娘在一側道。
「二姐姐,我們去抓蝴蝶吧。」一側的蘇夕顏急急的道:「遲了,好看的都別人抓了。」
她還小,並不理解這場撲蝶會的真正含意!對於蘇夕顏來說,這只是一場難得的遊玩。當然是要玩得盡興才罷休。
「好,好,四妹妹著急了,我們這就去抓蝴蝶。」蘇夕蓉笑著起身,對蘇慕雲道:「二姐姐,走吧。」
「好啊,走吧。」
蘇慕雲笑了應道。
花神廟前,那被一方月牙形湖水包圍著的綠地四側,嫩黃的迎春花襯著綠色的枝條在微風中輕顫像極了無數朵細小的蝶子在輕舞。月牙湖的四周,粗狀的柳樹也抽出了嫩綠的柳芽,長長的柳條垂於湖面,蕩起一陣陣清麗的漣漪。到讓人無端的便生「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感覺來。
好一派三月早春!
只是所有的美麗都只是一種表相,掩於表相下的永遠是最骯髒的叵測,其間更甚乎人心!
「二姐姐,我們去那邊吧。」蘇夕蓉指東南側人流最多的地方道,「我聽人說那邊有早前東瀛人種下的櫻花,正是開花的時候。」
蘇慕雲思緒一怔,櫻花麼?!便是在那片如雨的櫻花中,她無可奈何的淪為了周子元的妾!今生還會如此嗎?
「二姐姐……」蘇夕顏扯了扯蘇慕雲的袖子。
「哦,好啊。」回過神來的蘇慕雲笑了道:「我也沒看過,去吧。」
三人不待身後的丫鬟跟上來,便朝那東南邊走去。
她們現下走的路,要到那片櫻花林,就得走過一座不遠處木製的小橋。
蘇夕顏等不及的率先跑了過去,蘇夕蓉連忙對身邊的丫鬟喝道:「快去看著四小姐。」
「是,」雲香連忙帶著丫鬟們去追蘇夕顏。
見雙全和雙福沒動,蘇夕蓉訝異的道:「你們怎麼不去?」
雙全看向蘇慕雲。
「去吧雙全,看緊了四小姐,今天人多,可別出什麼意外才是。」蘇慕雲輕聲道。
雙全與雙福默了一默,她們早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今天好像要出事,是故一步也不敢離開蘇慕雲,這會子蘇慕雲卻說讓她們去看著四小姐!
「快去啊。」蘇慕雲看了雙全道。
雙全微微一怔,稍傾立刻明白過來,與蘇慕雲交換了個眼色扯了雙福便走。
蘇夕蓉看著遠遠走開的雙全和雙福的身影,臉上綻開一抹陰毒的笑意。
「二姐姐,我們也走吧。」
「嗯,」蘇慕雲應了一聲。
便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陣輕脆的笑聲,笑聲愉悅,似泉水叮咚,可見笑的人心情有多開懷!
行走著的二人步子同時一頓,只因為,二人都聽清了那笑聲屬於何人。
「蘇小姐,」張寧馨踩著優雅的步子緩緩上前,目光一瞬不停的絞著蘇慕雲看,眉梢眼宇間是滿滿的得意。
「三奶奶。」蘇慕雲側身,迎上張寧馨的笑臉,唇角微挽,綻開了一抹溫婉的笑意,「我是該說人生何處不相逢,還是該說三奶奶有心了?」
「無妨,你愛說什麼便說什麼。」張寧馨擺了擺手,身後跟著的鳳枝便退了下去,守在了這條小徑上。
蘇慕雲側眼去看自從見到張寧馨,便悄然離開自己三尺之外的蘇夕蓉,輕聲道:「三妹妹,不來與三奶奶見禮?你們可是熟人。」
蘇夕蓉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慌亂,但想到今天過後,蘇慕雲便是砧板上的肉,她冷冷一笑,站到張寧馨身側,目光如針的盯著蘇慕雲,「蘇慕雲,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蘇慕雲笑了笑,搖頭道:「不知道。」眼見蘇夕蓉神色一變,卻又緊接著道:「不過這似乎並不重要。」
「哦!」張寧馨看著神色淡定的蘇慕雲,心下不由便有了一抹狐疑,照目前看來,蘇慕雲明知自己中了圈套,可是怎麼看起來,她卻是一點也不在乎,是有備而來還是有忖無恐?張寧馨飛快的撩了眼周圍,待看到四周都是自己的人後,那點疑問又被她拋開,轉而笑吟吟的看了蘇慕雲。
「二小姐,人有時候是要認命的。」
蘇慕雲點了點頭,「沒錯,我也這樣認為,人有時候是不得不認命的,比如……」她撩了眼蘇夕蓉,卻是淡淡一笑,再不言語。
「你裝什麼神弄什麼鬼,今天便是你插翅也難飛。」蘇夕蓉惡狠狠的瞪了蘇慕雲道。
「是嗎?」蘇慕雲微微抬頭看向遠處高遠的天,天空下是一片蔚藍的山水,那片山水裡是廣衣雲袖的大慶學子,其間當然也包括少年得志的周子元。時至今日,她也想不通,前世,周子元的那一跳,到底是因為什麼?收回思緒,蘇慕雲看向張寧馨,溫婉一笑,淡聲道:「三奶奶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時至今日都沒將周家的聘禮送還?」
張寧馨聞言,挑了挑眉,掃了眼一側氣急敗壞的蘇夕蓉,冷冷一笑道:「那麼點東西還入不了我的眼,你願意便留著。不過……」
「不過什麼?」蘇慕雲看了張寧馨。
「不過,你要是願意,便將它當成你的嫁妝,也可以的。」話落,張寧馨咯咯一笑,目光如狼的盯了蘇慕雲,恨不得將蘇慕雲身上盯出幾個洞來。
「嫁妝?」蘇慕雲微一沉吟,笑了笑道:「是了,原本就是聘禮,用來做嫁妝卻是再合適不過的。」
「你……」張寧馨有一瞬間的不解,但很快那份不解便被滿腔的仇恨所代替,從來只有她算計別人的,當日英國公府之辱是她一生的恥辱,不報此仇,如何為人?思及此,張寧馨歷聲一喝,「來人。」
「奶奶。」
兩個一臉橫肉粗壯的婆子立刻走了出來。
張寧馨指了蘇慕雲,「將她給我扔進這月牙湖。」
「是。」
婆子應了聲,擼了袖子便上前。
眼見得婆子便要靠近蘇慕雲,蘇慕雲猛的回頭,歷聲道:「雙福。」
「在。」
一聲清脆的話語聲,便見半空中人影一閃,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下一刻,便看到雙福俏生生的站在蘇慕雲跟前,橫眉冷目的對著那兩個粗壯的婆子。
變化突起,便在張寧馨還不及開口時,蘇慕雲卻是一指蘇夕蓉道:「將三小姐扔進湖裡。」
「是。」
雙福應了一聲,身形一閃便要上前。那兩個粗壯的婆子反應過來,明知雙福是有功夫的,可也不敢不上前去抓蘇慕雲。
「找死。」一聲冷「嗤」空氣中突起一陣香風,兩個婆子不待反應過來,雙眼一翻,人便像癱爛泥一樣裁倒在地。
張寧馨眼見不妙,連忙揚頭想要喊人,不想雙福卻是冷聲一笑,「壞女人,咬死你。」說著,手一揚,便見一道青影如閃電般向張寧馨襲來。
「啊!」張寧馨發出一聲尖叫。
那道青影豁然是一條吐著紅信子的小蛇,眼見得便要落在身上,張寧馨眼一閉,暈在了地上。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蘇夕蓉怔怔的看著眼前鵲起兔落間的突變,待她反應過來,轉身便想逃時,雙福卻是已經扯了她的頭髮猛的一甩,下一瞬間,便聽到「撲通」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
「雙福,快喊,三奶奶落水了。」
雙福應了聲,立刻便氣沉丹田,揚了嗓子猛嚎了起來,「來人啊,三奶奶落水了,周家三奶奶落水了……」
聲音一蕩一蕩似回音般向前擴散再擴散,待一聲要消失時,雙福便會再次喊上一句,「三奶奶落水了,周家三奶奶落水了……」
蘇慕雲看著在湖水是掙扎呼號的蘇夕蓉,她的目光數番與驚懼到絕望的蘇夕蓉對上,臉上的笑意始終不減。
立刻,便有人群蜂擁著朝這邊跑來,蘇慕雲的目光卻是定定的看向某一處,看著那個人是如何毫不猶豫的跳進冰冷的湖水中的!
「不是……不是三……」鳳枝瘋狂的喊著,邊喊邊朝某一個方向跑去。
「多嘴!」雙福二話不說,撿了枚石子便照著鳳枝的頭上扔去。
「咚」一聲,鳳枝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雙福看著臉色青白倒在地上的張寧馨,上前將那條假的小青蛇收了起來,不忘踢了張寧馨幾腳,罵道:「壞女人,原來你這麼不經嚇。」轉而,看了蘇慕雲道:「小姐,接下來怎麼辦?」
蘇慕雲淡淡一笑,看著越來越多的人,輕聲道:「不怎麼辦,看戲唄。」末了又道:「三小姐身上,你有沒有放料?」
「放了。」雙福連忙點頭道:「比她熏在那身衣服的香要歷害好幾倍呢。」
蘇慕雲點了點頭,笑了道:「雙福可真是機伶又聰明的,我只怕以後都離不了你呢。」
「嘿嘿……」雙福傻傻一笑,低聲道:「小姐只要做了王妃,奴婢一輩子便都是小姐的人了。」
蘇慕雲一瞬間,臉上生起紅雲朵朵。連忙扭了頭想要化解這份尷尬。不想,眼光一瞥處,便看到一抹天青色的身影一躍而起,「撲通」一聲躍進了水中。
蘇慕雲的眼角緩緩綻起一抹笑,隨著那人離蘇夕蓉越來越近,她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雙福,這邊熱鬧看完了呢,怎麼辦?」
雙福連忙指了不遠處的櫻花樹道:「那去那邊繼續看吧,肯定比這更精彩。」
蘇慕雲點頭,轉身時卻是看了眼身側倒了一地的人,猶疑的道:「這些人怎麼辦?」
「放心,該醒的時候便會醒了。」雙福拍了手道:「頭兒的藥從來就沒失手過的時候。」
蘇慕雲笑了笑,轉身,朝前走去。
……
「怎麼是你?」
周子元錯愕的看著臉色慘白渾身濕透的蘇夕蓉,一時間,扔也不是,繼續也不是,不由便僵在了那。
當時在水裡,蘇夕蓉的頭髮被雙福那樣一扯,齊齊散了開來,被水一浸,便將臉給遮了。在被周子元撈在胸前的時候,蘇夕蓉看著頭頂那片瓷白的天,眼前卻是蘇慕雲笑得好不溫婉的神色。明明那笑那溫婉,她卻覺得那笑便像是一把刀子,將她從裡到外狠狠的剖了開來。
「三……」
風一吹,蘇夕蓉被水濕透的衣裳緊緊的沾在身上,便似被刀刮過一樣,冷得她直抖。卻在這時,鼻端突然湧上一股奇異的芳香,那香輕輕淡淡,讓人越聞越想聞。她不由得再次深吸了口氣。
周子元也聞到了那股淡淡的香,他起始以為是週遭的花香,但轉瞬卻又發覺不對,那清香似帶著一種甜膩,讓人越吸越想吸。他也照著自己的想法做了,又深吸了幾口。
隨著那香入腹,丹田處似是生起了一股燥熱。
不好!
周子元必竟見多識廣,驚覺到不對時,他便要扔了手裡的蘇夕蓉,想著盡快離開這裡。只這時卻是遲了。
蘇夕蓉此刻已經感覺不到冷,撲天蓋地的是一股燥熱,那熱似是要將她從裡到外焚燒一樣,使得她不住的想要扯開緊貼在自己身上的濕衣。
便在周子元要將蘇夕蓉扔回水裡時,蘇夕蓉卻是神色懵懵的往他身上靠了過來,不僅靠,更是雙手緊緊的摟住了周子元。
「熱,好熱。」
「放手,快放手……」
周子元用著殘存的清明,想要擺脫蘇夕蓉的糾纏。
只是眼下的蘇夕蓉又豈是他能擺脫的,蘇夕蓉如八角章魚一般,緊緊的抱住了周子元,更是將自己的臉貼向了周子元,嘴唇也一刻不停的親吻著周子元。
「我熱,我好熱……」
湖岸之上,那些趕了過來的人,怔怔的看著岸邊糾纏在一起的二人。
有眼尖的早已認出二人,不由失聲道:「這不是督察院的周大人嗎?這是……」
便在這時,得了消息趕過來的余氏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時,猛的對身後喝道:「快將三少爺救上岸來。」
「是。」
便有婆子上前幫著周子元分開蘇夕蓉。
人群中蘇慕雲冷冷一笑,壓低聲音對雙福道:「解了吧。」
「為什麼?」雙福不解的看了蘇慕雲,「讓他們……」
蘇慕雲搖了搖頭,「過頭了,便容易讓人看出破綻。」
雙福立時明白過來,若是真由著藥效發揮,讓他二人當著眾人面前**巫山的,便是誰也會知道,二人只怕是落了誰的陷害。而這般解了那媚藥,便會讓人認為這是二人的情不由己。雙福明白過來後,一邊不動色的散了包藥粉在紅中,一邊撩眼打量著蘇慕雲。
這般的玲瓏心思,不知道跟王爺比一比,誰輸誰贏?
空氣中猛的揚起一股臭氣,好似是很多人齊齊放了屁似的。
便有人捂了嘴,恨恨的罵道:「他媽的,誰這麼缺德,放屁也不知道走遠點。」
而這當時,兩個渾身如著火的人聞到這股臭氣時,身上的火忽的便像是斷閘的水一樣,洩了!蘇夕蓉怔怔的看著岸上的人,余氏的目光更是要吃人似的盯著她。
「這……」
周子元由著婆子侍候著上了岸,便有下人遞了干的披風過來,連聲催促,「三爺,快去換身衣黨,別凍著。」
周子元才抬腳,耳邊卻響起一聲清脆的女聲,他才起的步子便僵在了原地。
「蘇慕雲謝過周大人對家妹援手之恩。」
周子元緩緩轉身,眼前一襲竹青色的身影,此刻那身影正微微福身行禮,如雲的黑髮上綴著一支銀製的小鳳釵,整個人嫻雅似臨水而開的水仙。
「……」
蘇慕雲沒有聽到周子元的回答,但她也不需要,緩緩的直身,抬起頭迎著周子元淡淡一笑。那笑,三分嘲弄,七分得意。
周子元看著那笑,腦海中似是有什麼動了,但稍傾卻是挑了挑唇,淡淡道:「原只是個誤會,我聽到的是家妻落水,才會……」
「誤會也罷,不誤會也罷,總是周大人救了三妹妹一條命。」蘇慕雲對一側的雙福道:「去,扶了三小姐過來,給周大人道謝。」
「是,小姐。」
雙福一動,眾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全身濕透一張臉一時白一時紅的蘇夕蓉身上。
剛才的一切便自發的在眾的腦海中重放,然後看向周子元的目光便含了意味不明的笑。而看向蘇夕蓉的目光卻是越發的複雜不明,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嘲諷!
蘇慕雲冷眼將週遭人的神色收在眼裡,猶其沒有忽略余氏臉上那像是吃了只死老鼠的神情。再抬頭看向蘇夕蓉的目光時,便有了淡淡的憐憫,余氏的手段,前世的她可是領教過的。蘇夕蓉,你祈禱自己好命吧!
「蘇……」蘇夕蓉聲音才起,扶著她的雙福手上一個用勁,蘇夕蓉便覺得手臂像是要斷掉一樣,「我……」她怔怔的看著蹙了眉頭,一臉黑色的周子元。
「奶奶,奶奶……」
一陣聲音響起,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跑進一抹身影,張寧馨目光發直的盯著渾身**的周子元,又僵硬的看向同樣一身濕透的蘇夕蓉。
「這是出什麼事了……」終於趕過來的錢氏在看到眼前這番情形時,忍不住的問道:「三丫頭,你這是……」
「三小姐……」楊姨娘顫了聲,一步一步的走向蘇夕蓉,「三小姐……」
「別喊我,別喊我,是你,都是你……」蘇夕蓉猛的掙了雙福的手,朝楊姨娘撲過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不要做妾,我不要……」
總算是楊姨娘還被嚇傻,她猛的抬手捂上了蘇夕蓉的嘴,對一側跟來的丫鬟道:「快來扶三小姐下去。」
「三妹妹不小心落水了,是周大人不顧自身安危下水救了三妹妹一命,伯母,我們要好生謝謝周大人才是。」蘇慕雲優雅似珠玉相擊的聲音響起。
「三姐姐被周大人抱過了,那不是要嫁給周大人了。」
蘇夕顏撲閃著一對大大的眼睛看著蘇慕雲。
「夕顏不得胡說。」錢氏連忙喝止蘇夕顏。
但蘇夕顏的那句話卻早已被眾人聽在了耳朵裡。
先是一靜,續而人群轟的一聲便似炸開的煙花般,熱鬧了起來。
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之前每個人心裡都有的念頭,男的想著周大人艷福不淺,女的卻是想著蘇夕蓉好福氣,嫁得當朝狀元郎!
只是這嫁卻不是嫁,周子元有妻,蘇夕蓉她只能為妾!不過,便是妾也是好福氣啊!一個商家婢女生的庶女,能與當朝四品大員為妾,那可是祖上冒青煙了。
「回府,回府……」余氏扶了額頭,一迭聲的道。
便有丫鬟婆子上前扶了余氏往外走。
周子元沉沉的歎了口氣,朝僵立在原地的張寧馨走去,輕聲道:「我聽到人喊,說是你落水了……」
張寧馨卻仍是不動的僵立在那,一雙眼睛腥紅的瞪著蘇慕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蘇慕雲不懼反到是臉上揚起一抹淒涼的哀傷,緩緩上前,屈膝一福,沉聲道:「周大人,都說好人做到底,送福送到西,求您再救我三妹妹一回,不然,我三妹妹便只能……」
她雖說是沒將話說完,可是眾人卻都知道,如果周子元不納蘇夕蓉,蘇夕蓉便只能剃了頭髮做姑子。
「蘇小姐,我說過,我……」
「周大人,」蘇慕雲抬頭,目光幽深的盯著周子元,「起因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已然如此,我三妹妹是個剛烈的性子,你冒死救她一命,難道便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再去死嗎?」
人群中響起一陣吸氣聲,都道這位蘇小姐好大的膽子,竟敢這般逼迫。卻有眼尖的人認出蘇慕雲便是昔日與周子元有婚約的蘇家二小姐,便小聲嘀咕了起來。
「這周家與蘇家當真是有著不解之緣,蘇二小姐嫁不成周大人,蘇三小姐卻是要進周家,老天真是作弄人啊!」
「是啊,是啊……」
一片附合之聲。
「當日之事,慕雲並不敢怨周大人,只道是自己福薄。可三妹妹卻是不同,她……」蘇慕雲紅了眼眶看著周子元,「周大人,請給我三妹妹一條活路。」
這是暗指,他當日薄情寡義停妻另娶了!
周子元的眉眼中生起一抹凌凜之氣。
「二小姐,只怕要讓你失望了。」張寧馨冷冷道:「子元他發過誓今生絕不納妾的。」
人群再次嘩的一聲,喧嘩開。
蘇慕雲抿唇一笑,臉上卻是一片驚怔之色,失聲道:「怎麼……」
「所以你死心吧。」張寧馨冷聲道。
「可是,周大人他明明納了同春樓的月蘭姑娘為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