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看到我是這種反應,倏忽一愣。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古代,見到皇上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應該二話不說就來個三拜九叩。可是我此時實在沒有請安的心情。
「昨日初見,還以為元姑娘言語精妙,必是個淡泊超然的人。……適才路過,無意間聽到清越的女聲,脆透有如珍珠落玉盤。言語依舊條理清晰動人肺腑,可是一字一句,卻都讓人失望透頂。」皇上的手在半空頓了頓,把扳指放在我掌心,輕聲歎道,眼中流露出一絲真摯的惋惜。
我心中卻莫名一暖,他如今的失望,是因為他曾經真的欣賞過我。下意識地抬眼回望宇文毓,只見他年輕秀氣的臉上浮著一層憤怒與無奈,彷彿痛恨這混濁亂世,卻又不得不深陷其中,有種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孤高與落寞。
想必這個皇帝也並非那麼無能,他只是太直接太不懂得掩飾,才會因為鋒芒畢露無法掌控而被終宰相宇文護毒死。
想到這裡,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動容,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輕聲道,「皇上有沒有想過,你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話題轉得太快,宇文毓一怔,一時間竟答不出來。
「為了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總要付出一些什麼才行。有時候為了那個目的去做一些自己不願做的事情,那也是在所難免。」我歎息一聲,幽幽地說。
心中何嘗不也惱恨這樣的處境,為了保全自己而曲意逢迎,說我不想說的話,做我不想做的事。真恨不得咻一下回到現代去,給我一個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曾經厭倦過的校園生活。
見我說得懇切,宇文毓微露震驚之色,淡棕色的眸子怔忡地看著我。
「清鎖愚見,只是覺得,有時候遇強即屈,隨波逐流也不是壞事。要達到目的,首先要保全自己不是麼?」這番話我也不知道是說給他還是說給自己,忽覺失了言,把祖母綠扳指攥在掌心,恭敬而疏遠地行個禮,說,「天色不早了,清鎖先行告退。」
宇文毓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眼中波光閃爍,似是在思忖我方纔所說的話。我走出很遠之後,忍不住回頭望他一眼,只見他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茫然地望著我離開的方向。滿樹的桂花紛紛落下,如雪花般落在他青白色的錦袍繡帶上。想到這個儒雅的皇帝終會被人一杯酒毒死,心中不由得有些難過。
轉過頭,眼中的憐憫還未來得及褪去,臉一偏,透過層層蒼翠的花木林,驀地瞧見一個頎長的身影,一襲孔雀藍的衣裳,腰間繫著墜著同色玉珮和白玉扣帶。背手站在不遠處的梨花樹後,遠遠望著我,一雙黑眸幽深莫測。仔細看去,竟是宇文慵。目光相接的瞬間,他飛快地別轉過身,彷彿並沒有看到我,不疾不徐的朝前方走去。
我微微一怔,無意識地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地走著。我方才與宇文毓的那番對話,他聽到了多少?我在丹靜軒中與姑母元氏的對話,他又知道多少?若是都聽見了,他為什麼不像平常那樣來質問我?……依稀記得,史書上把宇文慵形容成北周的一代明君,英明神武。如今看來我果然沒有記錯,他雖然年紀尚輕,卻已經是心思深沉,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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