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中混亂的旋轉著,尚未理出頭緒,丹靜軒已經呈在眼前。很是富麗堂皇的一個別院,朱漆的門柱,紅木鏤花的窗子,簷下的銅製風鈴丁零零地響著。
吱呀一聲推開房門,濃郁的香薰味道撲面而來。一個紫衣紗袍的女人端坐在房中正座,頭頂高懸四字橫幅,端端正正寫著,「紫氣東來」。約莫四旬出頭的樣子,頭上的鳳翅金步搖熠熠生輝,略帶皺紋的眼角依稀可見年輕時嫵媚艷麗的樣子。
「清鎖拜見姑母。」我俯身行禮,緩緩抬起頭來,暗自打量一番,心道,沒想到這元氏竟是這樣出挑的一個人物,大氣尊貴,不怒而威。難怪可以在這爭奇鬥艷的官宦世家穩坐正妻之位,即使不復當年美貌,也幾十年來屹立不倒,將著宰相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起吧。」元氏淡淡地說,慢條斯理地取過茶杯抿了一口,食指上的祖母綠扳指清透錚亮。隨手一指旁邊的座位,說,「坐。」
我依言坐下,垂首看著金絲水袖,也不說話,只等她先開口。
「怎麼忽然就跑到宰相府看我來了?……真是來看我,還是在司空府呆不下去了?沒的亂了規矩。」元氏挑眉看我,也不兜圈子,音調一如平常,語氣中並無過多苛責,只是有些可有可無的漠視。
「姑母……清鎖有話跟您說。」我也不答話,依舊垂首,輕聲地說。
元氏見我冷靜的神情,微微頓住一下,我抬頭看看她身側的侍女,復又神色複雜地看向元氏。
「你們先下去吧。」元氏端詳我片刻,我不躲閃地回望著她。半晌,終於朝身後微一點頭,遣退了眾侍婢。
以前的元清鎖因為迷戀宇文慵而不肯給塚宰府通消息,結果兩邊不討好。所以這次見了元氏,我該先好好表表「忠心」才是。
「清鎖不才,愧對姑母養育之恩。可是昨晚,我在宰相大人面前所說的話也句句是真。……在這世上,我只有姑母一個親人,多年來全憑姑母提攜照顧才有今天……嫁到司空府這些日子,清鎖一直在心裡記掛著您。」我不疾不徐地說,微微抬眼,只見元氏聽了我這番話,威嚴緊繃的神情微微鬆下來。
「……其實清鎖此次前來,並非為了自己。而是怕枉費姑母多年栽培,特來報恩的。」我頓了頓,接著說,「清鎖駑鈍,從前自私固執,置姑母恩情於不顧,實是清鎖的錯。……只是姑母也是女人,應該懂得懵懂年紀的懷春少女,心中就只盼著夫君有情,能相守過一輩子,其他的,全都拋到九霄雲外了。……清鎖也是一時糊塗。」
「……哦?開竅了?」元氏沉默片刻,側頭彎目看著我,微微揚唇,半帶揶揄,彷彿不經意地說。
「只道是『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1),尋常男子皆是負心薄倖,有幾人可如姑父一般,與姑母濃情厚意,幾十年如一日。」我作勢長歎一聲,順便恭維她一句。心中卻暗想,如果世上皆是宇文慵這種朝三暮四,不懂真情的男子,我寧可不愛。
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世間男子心皆易變,被辜負的總是女子。聽到這裡,元氏也不由得露出一絲動容的神色。
「可是我身為元家的女兒,又怎可只顧著兒女私情,給老祖宗丟臉?」我話鋒一轉,輕輕揚聲,道,「元姓乃是北魏宗室,皇族大姓,古為拓跋氏,經漢化後改為元。(2)幾百年來風光無限,怎可到我這裡失了尊貴?……清鎖願從此聽從姑母差遣,助宰相大人一臂之力,以保我元氏一族宗室地位。」我這一番話說的意氣風發,雙目盈盈地望向元氏,一副心有大志的樣子。心中卻暗自好笑,這話說的還真是可圈可點。力保元氏宗室地位,就是助她老公宇文護執掌大權麼???我也是姓元。倘若我那掛名老公宇文慵當了皇帝,不也一樣算是光復元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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