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竹榻邊安放了張矮几,上面的白玉盤子裡盛放著新鮮水靈的荔枝,水晶盤子裡盛著桃子,還有各式各樣精緻的點心和茶水。若櫻又命四衛放了一張躺椅在樹蔭下:「坐吧!」
若鸞輕拂著裙子,乖巧的坐了下來,柔聲道:「姐姐,妹妹已準備將鳳臨閣讓給姐姐住,今兒就是為這事來的。」轉頭對身邊的丫鬟道:「把盒子呈給大小姐。」
明霞嘟了嘟嘴,磨磨蹭蹭地上前,雙手捧著一個精美華麗的盒子奉到若櫻面前,聲音帶著幾分忿忿和幽怨:「大小姐,這盒子裡是鳳臨閣所有物事的清單,您若是不放心,請核對一番,也免得往後說……」
「死丫頭,把你寵的沒邊了,要你多嘴!還不退下!」若鸞星眸一瞪,嬌聲輕斥。
明霞嘴唇翕動了幾下,眼裡全是陰霾,終是放下盒子,不甘的低頭退下。
若櫻微瞇著眼睛,銳利的視線從明霞身上緩緩掃過,見她在自己的視線之下頭越垂越低,身軀微微發抖,方堪堪收回目光。旋即她用手緩緩輕撫盒子,沉默良久,末了還是把盒子遞給雨衛,淡淡地道:「交給你了。」
「是,屬下這就去核對。」雨衛和風衛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倒不是貪這點財,而是這本就是鳳王之物,往後是要一代一代往下傳的,相當於傳家寶的東西,不管珍貴不珍貴,落在別人手中總歸於心難安,儘管這個人是鳳王的妹妹,那也是無權擁有的。
若鸞見她一副淡然置之,滿臉無所謂模樣,似乎對鳳臨閣還回她手上一點喜意都沒有,不禁有些不能理解。「姐姐,你自己不清點清點?心裡也好有個數,那裡面有好些個東西是絕無僅有,價值連城的啊!」
若鸞對鳳臨閣的感覺與若櫻是悖然相反,按她說,是真不想將鳳臨閣歸還,可娘如今去了清心觀,沒人替自己撐腰,儘管她一拖再拖,奈何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藉口了,不得不物歸原主。
鳳臨閣回到自己手中又如何?許多事情還是不能挽回和改變!若櫻臉色黯然的歎了一口氣。
如今距離雪山一事已整整兩月,當日山洞塌毀,他們一行人俱都身受重傷。各自的侍衛嚇的半死,他們全然未料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都小心謹慎的將鳳凰山圍得跟個鐵桶一樣,就怕敵人偷襲,卻沒想到敵人是從麒麟山的暗道神不知鬼不覺的攻入。
因諸人傷勢嚴重,自是不能長途跋涉,於是南海老叟將他們帶到雪山老人處救治。
若櫻傷在右肩,全身大傷小傷無數,令人慶幸的是一張臉沒被砸壞;宇文騰傷及頭部,內傷頗重,好在身上因為青龍鱗甲,倒是沒有破皮流血一類的外傷;倒是蕭冠泓,傷在肺腑,總算柳生醫術了得,救治及時,並沒落下什麼病根,只需多養養就好了。
慕容嚳算是幾個人傷勢最輕的,但也受了不輕的內傷,把個雪山老人心疼的不行,沒少把雪山上的珍奇藥材給他用。
儘管還需養傷,可幾個人都不是閒人,無福靜養。尤其是宇文騰,蕭冠泓要在北玄忙碌和親一事,車遇雖有不少治世之能臣,但總歸是少個吧一言九鼎的人物,所以他要回去主持大局,自是不能在雪山久呆。一確定走動無礙,幾個人便在不傷及身體的情況下往回趕。
因雪山一事,他們都錯過了太后的壽辰,倒是顯得本末倒置,與初衷相違了。
回到金都,宇文騰不顧身上蠱毒未清,將養了幾日便帶著一眾部屬快馬加鞭的趕回車遇了。蕭冠泓身上的傷稍稍好了一些,就令人四下尋訪能人異士,務必將他們身上的蠱毒清除。
玄清帝更是著急,為兒子身上的蠱毒險些一夜白頭,火速令人四處張貼皇榜,重金懸賞驅蠱之人,可惜一直到如今,銀子是花了不少,能人也請了許多,俱是信心十足的來,搖頭歎息而去——皆是束手無策。
到了這個時候,若櫻不免又對諸葛復恨得牙癢癢——你說你一個臭道士,自身道術是個半罐子,學藝不精,可行這巫蠱之術,你倒令人家正宗的苗疆蠱師都自歎不如!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行為真正可恥!
對於身上的蠱毒,若櫻倒還看得開,事已至此,只能盡力而為,至於是生是死,全憑運氣!
只是夜半無人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想起他臨死前那充滿眷念不捨的眼神,想到他嘴角溫柔卻染血的笑容,還有那句,姬如風,我的名字叫姬如風……
言猶在耳,物是人非!就連以住和他的鬥嘴和打鬥,再想起來,她的心都會酸澀難言,滋味莫名,甚至會有一股淒涼無助的感覺蔓延至全身,讓她再難快活得起來。
但這些事她也只能偷偷放在心裡,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思及此,若櫻嘴角勾了勾,笑容苦澀:「不用,四衛會幫我打理。」說完後,她垂下眼簾,似陷入了沉思。
若鸞見姐姐半天不說話,心內暗暗著急,畢竟此次她並不只為歸還鳳臨閣而來,另一件事才更為重要,可也讓她更難以啟齒,有一種狗咬刺蝟,無處下嘴的感覺。她螓首微垂,於眼簾處窺視著姐姐,暗自祈禱事情能按自己想像的發展才好。
若櫻似有所覺,微抬眸,看著她咬著嘴唇忐忑不安的模樣,嘴角掛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有事?還是天氣太熱?你心裡也跟著焦躁?」
「啊?不是!」若鸞驚惶失措的搖了搖頭,但很快她就鎮定下來,似有意又似無意地道:「姐姐,你馬上就要隨蕭王爺去車遇了,卻整日無所事事,你都不用繡嫁妝嗎?」
「繡嫁妝?」若櫻不禁嫣然一笑,她本就生得美貌非凡,再加這麼一笑,顛倒眾生:「我不會啊!繡的東西能派上用場嗎?」她本性又野、皮又厚,這種出醜露怪的話說的理所當然,彷彿天經地義。
若鸞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難免有些錯愕:「……可不繡要怎麼嫁?」尋常人家的女子但凡說了親事,便整日足不出戶的在繡樓繡嫁妝,當然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也就是做做樣子,繡幾件重要的是那個意思就夠了,可女紅總是精通的啊!她實在想不出有女子會不會女紅針黹,且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若是這樣,那豈不會被婆家的人嫌死?
尋常女子,既便對婆婆千依百順尚且不得婆家喜歡,像姐姐這樣的婆家人能……對了,她忽然想起若櫻婆家沒正經人了,都是些四五不著的親屬,沒多大干係,也管不著她,只要她能得蕭王爺的歡心,整個攝政王府她一人獨大!
得丈夫歡心,對別的女子來說也許是一道難題,可在姐姐這裡只能算是小菜一碟,依若鸞來看,是蕭王爺在百般討姐姐歡心,事實擺在眼前,毋庸置疑,只要姐姐嫁過去,那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妹妹是怎麼想的若櫻管不著,還未回答,雨衛抿唇一笑,突然將一個小小的翡翠玉碗遞給她,碗裡是剝好的荔枝,粒粒雪白飽滿,清新的綠色醒上雪白多汁的果肉,讓人饞誕欲滴。
雨衛似說給若鸞聽,柔聲道:「鳳王身體才將將好些,王爺心疼尚且來不及呢!怎可讓您再操勞?早早便準備好了,讓鳳王只管當好新娘子,安安分分不要生事王爺就阿彌陀佛了。」
若櫻示意若鸞嘗荔枝,自己吃了一顆,她還不服氣:「我哪裡不安分了?都是事情找我,我可是老實人家的孩子,走個路還怕踩死螞蟻哇!」
眾人笑,若鸞也笑,只是笑意並未達到眼裡,甜甜的荔枝吃進嘴裡似乎都帶上了酸味。她看著姐姐精緻到令人無可挑剔的容貌,見她只著簡單的水紅長裙,長長的裙裾逶邐的垂在榻上,就自有一股風流婉轉,萬千媚態,心裡不無羨慕。
卻也有一絲妒忌的情緒在慢慢滋生——姐姐的美麗,足以讓所有女人自慚形穢,而美麗的女人,確實令人妒忌!
雨衛還在逗趣:「吹吧!橫豎吹牛不犯法,您走路是怕踩死螞蟻?那是因為根本踩不到……」
忽聽若鸞小聲地道:「姐姐,你去車遇能帶妹妹去嗎?」
若櫻眼裡莫名的情愫一閃,幾乎是轉瞬即至,淡然問道:「為什麼?這裡有父母,有赤鳳候府,為何要跟我去一個陌生的國度?」
若鸞垂下頭,聲音低不可聞:「我想跟著姐姐……」
若櫻卻是聽若未聞,重複著道:「為什麼?你總得給個理由好說服我啊!」
「……我,我就是覺得姐姐對人好,捨不得離開姐姐。」若鸞鼓起勇氣道。
若櫻面無表情,眸中一片疏離冷淡,看她向在看一個陌生人:「我好似沒娘親對你好吧?而且你想跟著我,那你心裡肯定盤算好了,何不說來聽聽?」
若鸞聞言,越發惴惴不安,囁嚅半天,剛要說出自己的打算,驀地,一道含有笑意的聲音突然響起:「還擔心你悶著,不想你倒會享受。」
這聲音溫柔如水,低緩醇厚,且磁性十足,如悠悠的琴聲一般動人心扉,就算沒看到人,但無論是誰,僅憑這獨特迷人的聲音,都會不約而同地認為這聲音的主人一定是為俊俏無雙的美男子。
若鸞像被是這聲音給蠱惑了一般,神情恍然的怔楞當場,但她很快清醒過來,立刻抬頭循聲望去,卻見到蕭冠泓和慕容嚳,還有南海老叟聯袂而來,他們身後還有兩人,一位是高大的阿旺,另一位居然是百花觀的虛塵子。
虛塵子執著著拂塵,微腆著肚子,一步三晃而來。若櫻又見道士,不免有些狐疑:「百花觀的知觀?他怎麼跟著來了?」
「貧道為結善緣而來。」虛塵子一臉諱莫如深,與往常笑容可掬的模樣炯然不同。
慕容嚳錦衣華服,墨發微拂,整個人神清氣爽,意態閑雅。見到若櫻瞪著眼睛望著虛塵子,一對濕漉漉的黑眼珠竟然如初見般眼波流轉,顧盼流飛,他心下微動,卻不免有些好笑:「別怕,雖說虛塵子也是道士,但他是好道士,絕不是諸葛復之流能比擬的。」
與南海老叟見了禮,眾人又寒暄了幾句,若櫻也不請人進屋,索性讓侍衛將椅子,軟榻,桌子等都搬到樹蔭下,花架旁,讓幾個人隨意而坐。雨衛和風衛忙令丫鬟們重上茶水點心。
蕭冠泓旁徑直走到她身邊,俯身看了看她的氣色,旁若無人的伸指撫了撫她的臉,憐惜地道:「今兒氣色不錯,看來這兩天恢復的不錯,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到時和親的隊伍還要在路上行上一段日子,風吹雨淋的,辛苦在所難免,真怕累著你。」
若櫻歎了口氣,無奈地道:「我又不是燈草做的,難不成就這麼不中用?風一吹就沒了?」
許是若櫻身上蠱毒被摧動的原因,她是幾個人中恢復最慢的,右肩的傷勢也拖了好久,一直反反覆覆就是不肯癒合,幸虧諸葛復怕破壞了她的血和皮肉,沒讓柳青娥在那匕首上餵藥,但儘管這樣,依舊好的奇慢,末了好是好了,還在肩頭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疤痕。
蕭冠泓心疼之餘又開始指使柳生忙碌,務必要將那疤痕剷除殆盡。因為身體恢復的不好,她的氣色也不好,知道蕭冠泓最忌諱她臉無血色,便盡量多穿亮麗的衣裙,襯著臉色紅潤,他便有幾分喜歡和放心之意。
說起和親,若櫻頓時就想起若鸞來,馬上偏過頭問她:「若鸞,你方才想說什麼?繼續說吧,我聽著呢!」
若鸞恍若未聞,目光游移在慕容嚳和蕭冠泓之間,神情既猶豫又痛苦,似乎在做艱難的抉擇。若櫻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微垂眼簾,掩下眸中淡淡的痛心,復又問了一句。
若鸞一驚,眾目睽睽之下略有些不自在,更不可能道出實話,只好垂下頭,含含糊糊地道:「既是太子哥哥和王爺來了,還是姐姐的事更重要,妹妹容後再和姐姐細說。」
既然如此,若櫻也不追根究底。轉頭望向身旁的蕭冠泓:「查得如何,他可曾有血脈流落在外?」
蕭冠泓沉默了片刻,緩慢的搖了搖頭:「沒有,一無所獲,他素來有風流多情之名,可卻並沒有子嗣,且所有的姬妾無一人有身孕,想來是嫡妻未進門,不好留人口舌。」
其他人都知道他們兩人說的是誰,俱沉默下來,便是虛塵子這個外來的也沒有多嘴,只有南海老叟撓了撓臉,甚是不解:「你們倆說誰?誰沒有子嗣?」
若櫻眼裡的黯然一閃而逝,面不改色地道:「老爺子,我們說的是姬如風,他為救我而死,我心存愧疚,想報他的大恩,便想尋得他的血脈,到時……」
「哎!他要真有子嗣,那可就是天下奇聞了。」南海老叟一臉「你們是傻瓜,你們是笨蛋」的表情看著他們:「姬如風分明是童子身,上哪找子嗣和流落在外的血脈。」
一石激起千層浪,南海老叟的話可謂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異口同聲地道:「這怎麼可能?不說旁的,以身殉主的八朵解語花與他素來親厚,早就是他房裡人,他也自認不諱,這樣怎……」
南海老叟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然後才一本正經的道:「這種事老朽怎能信口開河?自是要拿出證據讓你們心服口服。」
他指了指慕容嚳:「太子,你知道為什麼你們同是練的古武學,為什麼姬如風的功力會在你和宇文騰之上嗎?」
慕容嚳立刻搖頭,雙眼皮的深遂大眼裡滿是不解與不甘:「這個問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楞是把我和騰王逼的手忙腳亂,他還游刃有餘!皆是同樣厲害的武功,走的也同樣是剛猛一路,騰王的青龍拳對上他的虎爪功就會大打折扣,我的就更不用提了,墨玉槍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
「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南海老叟點點頭:「姬如風本就天資過人,骨骼清奇,和你們幾個一樣都是練武的好料,也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一直是以童子身刻苦修練虎爪功,兼之他有一身的神力,在武功上面竟是早有大成,當世罕逢敵手!你們幾個,也唯有若櫻能與之一抗。」
說到這裡他解釋道:「不是說若櫻的功夫高出你們多少,說白了,那便是她的如意九式正是虎爪功的剋星,但若櫻正好受傷,如意九式使出來未免大打折扣,所以奈何不了他分毫很正常。」
慕容嚳臉上微郝,不知為什麼,目光一直不敢看向若櫻,心中不自在的很。
他其實覺得自己好冤枉,明明他也是不近女色之人,卻在十四歲那年丟了童身——北玄皇宮裡,舉凡皇族子嗣一旦到了相應年紀,便會有一宮女負責教導皇子「人事」。這是祖上歷來的規矩,他也不以為意,童身丟得亦莫名其妙。
但他一向是個坦蕩之人,故也不在此事上糾結很久,反而問出心內的疑惑:「不過蕭王爺能和他打成平手,往常倒不知王爺武功如此高深莫測,這次算是大開眼界了。」
虛塵子在一旁接過話頭:「殿下有所不知,姬如風練的是和你們一們的古武學,對付你們幾人殺傷力大增,但對蕭王爺來說,他是師承南海老叟,與姬如風對上,便少了那份震憾的殺傷力,所以能和他斗的不亦樂乎。」
這一番話下來,眾人算是明白了。可這樣的結果令若櫻更加難受——這樣豈不是一輩子報恩無望?或許這正是姬如風所希望的結果,讓她因為欠著這份恩情而時時記掛著他。
蕭冠泓自是明白她的心情,他的心裡也是複雜的很,對姬如風既是感激,又頗為憤恨——讓若櫻欠著他這麼大的人情,如何能一時三刻將他拋諸腦後?尤其他死的那麼慘烈,他雖未曾親眼所見,但聽慕容嚳過後敘述過,所以若櫻才對此事鬱結在心,難以開懷。
都過了這麼久,她的身體還未能完全恢復,而眉心間逐漸消失的憂鬱又捲土重來,有欲漸加濃的際像,她如今極少真正開顏,便是笑,也淡如風,薄如煙,讓人想用盡一切換她開心展眉。
一想到這裡,他頓時記起今日還有大事要辦,輕輕的拉了拉若櫻的手,他眼裡都含著笑:「功夫不負苦心人,終於找到能解蠱毒之人了。」
若櫻對這件事已經很麻木了,應景一樣的奉承道:「誰啊?這麼大本事?真了不起!」
她說的言不由衷,虛塵子卻毫不謙虛的咧嘴而樂:「正是貧道。」
若櫻大驚:「道長,只聽說你畫符的本事一絕,卻沒料到還有這本事?那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她上上下下打最了虛塵子好久,依舊半信半疑:「可是道長,皇榜都張貼了這麼久,你有這本事為何現在才使出來?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或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那到沒有,貧道虛塵子,為人大智若愚,心胸素來是虛懷若谷,鳳王千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虛塵子大言不慚,繼續舌燦蓮花:「之所以沒去揭皇榜,實乃貧道閉關了兩月,一出關,聽聞了此事,貧道心憂鳳王貴體,是半分不敢耽擱,馬不停蹄的去揭了皇榜,然後便來為鳳王分憂……」
若櫻聞言一臉幽怨:「你說你們這些道士為嘛不學好自己道家的術法?盡學些旁門左道,且還精於此道,你們讓人家苗疆正統的蠱師面子往哪擱啊?」
「唉!真是一言難盡啊!」虛塵子一張笑瞇瞇的彌勒佛臉頓時變成苦瓜臉:「此事說話來長,諸位檀越有所不知,那諸葛復實乃是貧道的師弟。」
見眾人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全是驚愕,顯而易見是不相信他的話,他苦笑道:「貧道所言非虛,絕不打誑語,諸位檀越定要相信貧道,當年貧道和諸葛復師從天極道長,他出師後混跡江湖,四海雲遊,家師對他的所作所為略有耳聞,恐他往後做行差踏錯帶累師門,為禍人間,便命貧道去苗疆潛心修習蠱術,為的就是有一日能收拾他闖下的爛攤子。」
虛塵子重重歎息一聲,總結陣詞:「唉,此乃師門不幸啊!待將鳳王和太子身上的蠱毒清除,貧道少不得還要隨王爺和鳳王去車遇,替騰王清蠱,唉,貧道真命苦,咋就攤上這麼個師弟了呢?」
南海老叟懶得聽到搖頭晃腦的喋喋不休,很有針對性的發問:「你師弟也是個人才,雖說他種蠱很厲害,又一直圖謀不軌,但他似乎學藝不精,最後並未摧動蠱毒,若是那樣,我們這方可就損失慘重了。」
這個問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也正是大家心中所想。
虛塵子皺著胖胖的臉沉思了片刻,破釜沉舟的道:「他的前身被八卦圖所鎮壓,受其影響,在八卦圖方園幾百里處行各種術法皆受掣肘,說白了就是會遭到反噬,他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眾人默。
好在都是些心志堅強之輩,須臾之後也能神態從容的接受事實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少見才會多怪。這些事只不過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罷了!
當若櫻聽虛塵子道解開蠱毒後怕是要昏睡十天半個月,有可能會更多些——這個他也說不準,因人而異,便面色凝重的沉默了一會兒,她瞬間想到若鸞似乎有事,總不好拖到她醒後再解決吧。便向眾人告了個罪,將若鸞引到無人處。
若櫻開門見山:「說吧!這也沒外人,你也聽到了,再不說,或許就要等上好久,到時有什麼變化我也無能為力,趁著我這會還能幫你做主,有什麼事索性一併說了,我一併幫你解決。」
若鸞神色猶豫,躊躇不已,半響才壯著膽子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隨你去車遇,我可以給你做丫鬟服侍你一輩子……總比外人來的貼心……」
「你這是何意?」若櫻噙著淡笑,黑幽幽的美眸中犀利如鋒:「我就是這麼刻薄寡恩之人,要自己的親妹子做丫鬟?這種事說出去打得響誰的耳朵?你這是要怎樣?為何突發奇想?」
若鸞見姐姐聲音很平靜,不似有怒意,怦怦直跳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明媚嫩白小臉微微一紅,壓低聲音含糊其辭:「姐姐,我捨不得你……你對我是真的好,妹妹心中非常感激,但妹妹一無所有,無以為報,便想替姐姐分分憂……」
「說人話!」若櫻淡淡的打斷她,隨後以手支頤,懶洋洋地看著她,眸中平靜無波。
這話十足的不好聽,若鸞卻不惱,只是身軀一僵,似受到驚嚇一般抬起頭,目帶祈求的看著她:「姐姐,你嫁給王爺,橫豎是要有騰妾陪嫁過去的,何不帶妹妹一起嫁過去?這樣不但全了咱們深厚的姐妹情誼,讓我和姐姐永遠也不會分離,更多了一個貼心人在你身子不便的時候替你服侍王爺,幫你分憂解難!」
她說到激動處,明媚動人的星眸泛上了一層輕霧似的淚光,端地是楚楚動人,如瓊花在雲層:「這於姐姐只有好外沒有壞處,總比姐姐選了了那些一心想和姐姐爭寵的狐媚子強,我只會一心一意的待姐姐好,保證不會和姐姐爭寵的。」
若櫻一臉似笑非笑,湊近她一字一句地道:「那我豈不是要感激你為我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到頭來你又能得到什麼?這叫我這個做姐姐的於心何忍?」
若櫻沒當王爺以前或許不學無術,什麼都是沒所謂,但自從當了王爺以後,她不學,四衛和鳳舞自會逼著她苦學,所以如今她對北玄一些規矩和制度還是有所瞭解。
北玄的世家大族成婚,一般會有滕妾陪嫁,就是跟隨正妻一同嫁到夫家的女子。規格較高的,便是像若鸞提出的這種親姐妹同嫁;規格中等的便是一個身份較高的嫡女偕同一個或幾個宗族女子同嫁;規格最低的便是侍女陪嫁。這樣嫁過去的前者就是妻,後者便是滕妾了。
滕妾的地位要比妾高上許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會等等。從某些角度講,這種制度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嫁女方的利益。假使作為正妻的女子死去,或者沒有生育,那麼滕妾取代她的位置,以滕妾和「娘家」的密切關係,依然可以保證娘家的利益。
若鸞不知若櫻是什麼意思,說她不答應吧,她偏又笑的美麗又動人;說她是答應吧,她嫵媚的眸子卻無絲毫喜氣。她強忍著不躲開,卻也不直視若櫻的眼睛,檀自猜測了一番,微垂著眼簾道:「妹妹早說過,只想回報姐姐對我的好,再就是和姐姐永不分開,其它的,妹妹都不在乎。」
她說完後挺直脊背,微微仰起小臉,儼然一副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姐妹情義的模樣。
「呵呵!」若櫻冷笑兩聲,目光似隔著一層濃霧,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所謂的親妹妹:「好吧!你既然對我這個姐姐這麼好,我若是不考慮一下,豈非也太無情!既然這樣,那你說說你都會些什麼吧?會用怎麼樣的忠心報答我?對我一心一意?」
「姐姐真的會考慮?」若櫻精神倏地一振,原有些不安的小臉霎時變得神采飛揚,如數家珍道:「妹妹會的東西很多啊,便是比那些公主也是不差分毫的,母親……她教了我許多治家之道,以後定能幫上姐姐,比如說我會繡花啊,那我可以幫姐姐繡嫁妝啦!嫁過去以後,我可以幫著姐姐管事王府啦!令姐姐無後顧之憂……總之妹妹會好些東西,只是姐姐你還想要妹妹怎麼做呢?」
若櫻突然將臉上的笑意一斂,語氣冰若冰霜,為她平添幾分冷酷:「我對一個滕妾的要求不多,一是永遠不會服侍王爺;二是灌下紅花無子湯,永絕後嗣;三是得去王府分佈各地的田園裡種田除草。嗯!最近身子不好,腦子也不活絡,暫時就想到這麼多,以後再想到什麼好法子……再補上去得了。」
「……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若鸞聞言驚駭不已,這是迄今為止她聽過最荒誕的騰妾要求,頓時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的看著若櫻,吶吶地道:「你怎麼能這樣?王爺一定不會許你這樣胡來的?」
若櫻秉持著一慣的耐心和好脾氣,不厭其煩地道:「怎麼?有什麼不妥嗎?你說你會繡花,可王爺說他王府裡有這世上手藝最好的繡娘,且多如牛毛,你那點繡花手藝跟著過去,壓根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你說你會管理王府,可王爺的王府素來是像軍隊一樣管理,事無鉅細自有得力又貼心的管事、管家忙活,我只需聽從他們的安排就萬事無憂;至於膳食……那你更不用操心,世上手藝最好的廚子一定不在皇宮,可卻一定會在攝政王府,你那點做飯的手藝,估計不夠人家看的!」
她又歎了一口氣,斜著眼睛看若鸞,涼涼地道:「你還是再想想吧!你會的這些下人都會,我也沒有辦法啦!你可不要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好似還沒我精通,至於唱歌跳舞,這些王府裡都不缺,可能就需要幹農活的……」
若鸞也非傻瓜,聽了半晌如果還不明白若櫻是故意如此,那她真是頭豬了,她剛才還是一臉祈求和志得意滿並存,這會兒臉色一白,目光陰鬱地看著若櫻道:「姐姐你是故意的吧?你根本一點機會也不想給我,你寧可便宜外人也不肯便宜自己的親妹妹!」
她小臉漲紅,氣憤地道:「我算是看穿你了!平日你對我的好都是虛偽的,只流於表面,哄得我以為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其實你壓根見不得我好!我和你一起嫁過去,明明對你有好處,異國他鄉有人幫你不好嗎?你卻要我終身無嗣,不得親近王爺,還得做農活,有你這麼狠心無情的姐姐麼?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
她越說越來氣,眼裡漸漸蓄上了晶瑩的淚水:「你這樣做,對得起我麼?你一回來,我便二話不說的將鳳女之位讓給你,什麼好東西都讓給你了,現在又把鳳臨閣讓給你,便是太子哥哥喜歡的是你,我也從未怨過你,還當你是我最親的姐姐,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她恨恨的瞪著若櫻,繼續控訴著她的無情:「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哪家哪戶做大的不是應當讓著小的,偏生你,什麼都搶我的!連最好這點好處都不給自己的妹妹,你還是個人嗎?」
真是六月天的債,還得快,二個月前她還罵過姬如風,你還是個人嗎?轉眼就被砸回來了!真是報應!若櫻在心裡暗暗唏噓,但她還是不服氣:「太子隨你怎麼說,王爺從頭至尾都是我的,這個你不能冤枉我。」
若鸞沒想到她到這個時辰了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被她氣的咬牙一笑:「王爺是姐姐的不假,但王爺就不可以有別的婦人嗎?姐姐你真是天真可笑!以為王爺會甘願被你擺佈?行那些那些荒唐可笑的規矩。」
若櫻面不改色,眸中如結了冰霜:「那你以為呢?王爺不被我擺佈?難不成被你擺佈?荒唐與否好似與你無關吧!你還沒被選中呢!」
若鸞氣息一窒,頓覺有些心虛,她也沒料到自己一時衝動會說出這些話來,彷彿心中有一個魔鬼,要她一直說說說,但不可否認,這些話說出來後讓她覺得心氣平了許多,人也清醒了些。
於是她又垂下頭,有些可憐地道:「姐姐你怎能如此說自己的妹妹,姐妹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這樣做對你有甚好處?」
若櫻垂下眼簾,沉默了許久,輕輕地道:「我一個人活了十六年,沒拖累過誰,也無人拖累我,甚好!」話落,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睨著若鸞:「沒有滕妾,什麼也沒有,所以你也無須多想,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若鸞急忙喚住她:「姐姐你說什麼?可否再說一遍?」
若櫻慢條斯理地道:「你心知肚名我說了什麼,好話不說二遍。」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姐姐!」若鸞急忙撲過來拉住她,腦中卻在急速的想著對策,要說嗎?
不說不行了,假若真的沒有滕妾,自己要怎麼辦?
可是說了姐姐會怎麼想?……管他呢!這是自己生命中最後的一個機會了,若不放手一博,以後哪還有好日子過,難不成要淒涼一生?
若鸞腦子裡的想法瞬息萬變,但也不過一瞬而已。她滿面羞愧地看著若櫻,一副無地自容的模樣:「可是姐姐,我……我和王爺已有……夫妻之實了啊!」
她本以為若櫻聽到會悖然大怒,或都會給她一記耳光,已經準備好要嬌滴滴的喊救命了,到時在院子裡閒聊的王爺和太子哥哥一定會趕過來救自己,如果那樣,自己就裝得再可憐一點……
她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各種場景都在腦子裡預演了一遍,可久久也沒等到想像中的畫面出現,相反,她聽到若櫻滿是憐憫的聲音:「真可憐!」
然後她的抓緊若櫻的手突然一麻,眼睜睜的看著若櫻翩然離去。她非常的不甘心,眼裡浸上了淚,嬌聲喊道:「姐姐,你不要自欺欺人,我說的是事實,日子和地方我都記得,就是在麒麟山山洞裡。」
若櫻頓住腳步,淡紅水的長裙隨風蹁躚舞動,如煙似夢!她回頭凝視若鸞泫然欲泣的小臉,笑容一閃而逝:「你可以去問王爺啊,跟我說沒用,又不是我和你有夫妻之實,莫搞錯人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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