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地抬起頭,蓬首垢面,滿面血污,亂髮中的一雙眼睛無神地盯著面前的人看了半天,慢慢的像是清醒了,晃了晃有些暈眩了腦袋,又低下頭去。
面具人只露出一雙烏黑如墨的眼睛,居高臨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似睡著了的男子,沉默不語。
兩人就這樣無聲的對恃著,牢房裡的空氣瀰漫著讓人窒息的壓抑和煩躁,讓人無法喘息。
突然負著雙手的面具人開口,清澈如水的嗓音冰冷噬骨:「天耀麒,你還是決定不說嗎?」
渾身是傷的男子對面具人的話置之不理,依舊垂頭不語。
面具人危險地瞇起波光流轉的眸子,聲音更冷上了幾分:「你以為你不說我就奈何不了你嗎?未必太小看我了,沒有你,還有秦家,雖說秦守英那老匹夫沒你知道的多,也不知詳情,但總好過你這張死人嘴,哼!你不說,我一樣一樣的找,總有給我找到的一天。」
沒有人回答,被他稱為天耀麒的男人彷彿死了一般。
面具人已經不指望天耀麒回答他的話了,反而閒閒地道:「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的好徒兒已經回來幾個月了……」
「你說什麼?」一聲冷厲的怒喝聲陡然打斷他的話,渾身是傷的天耀麒猛然抬起頭,憤怒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具人的眼睛,先前無神的眼神此刻竟變得威猛而又犀利。
他拖著沉重的鎖鏈,拚命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鎖鏈嘩啦啦地響著,聽起來竟是分外的淒厲刺耳。
「哈哈!」面具人比絲毫不懼,相反還得意的笑了起來,隔著面具的笑聲顯得有點沉悶,「多虧了你的紅玉黑麒麟,她聽你的話回來奪木牌的,如今木牌已被她拿到手了,不過很快就會是我的了!哈哈,很快我就能拿到想要的東西了,回頭想想,這計劃真是太妙了!」
「你!你這個卑鄙歹毒的衣冠禽獸,哼!你若是害了她,這一輩子也休想得到你要的,也休想我吐一句實話。」天耀麒儘管面目血污不堪,全身衣衫襤褸傷痕纍纍,但他滿腔怒火,渾身暴發的力量像是要把鎖鏈掙斷,發出刺耳的「叮叮噹噹」的碰撞聲音。
「要我放過她,也可,那你就快點說出一切,否則,你就等著替她收屍吧!」
面具人耐心告磬,對著天耀麒道:「天耀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別拿我的容忍當你放肆的資本,起初我對你禮遇有佳,你到好,非要當茅坑裡又臭又硬的石頭,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哼!」
言罷,面具人用力一拂衣袖,旋身就走出了牢房,書生帽子上的白飄帶隨著他行走的疾風飄在他的肩後。
他走到那個石階通道前站定,寒聲吩咐那幾個恭恭敬敬對他行禮的獄卒:「給我狠狠用鞭子抽,不要讓他的傷口癒合,一直打到他肯說為止。」
「是,主子。」那幾個身材彪悍高大的獄卒異口同聲的道。
幾個魁梧有力的大漢從刑架上取下一條條鞭子,快步走進牢房,興奮的大吼幾聲,獰笑著一起用力揮動著血跡斑斑的鞭子,毫無情的重重地抽打著天耀麒。
「唰、唰、唰」幾鞭子過後,天耀麒身上的衣服更加襤褸,渾身腥紅的血液越流越多,可他既不痛徹心扉地慘嚎,也不聲嘶力竭地垂死掙扎,僅是微微闔上雙眼,咬緊牙關,悶不吭聲的承受著非人的痛苦,他滿頭汗水加血水,努力將自己思緒放空,彷彿那些兇惡的大漢抽打的是別人。
面具人負手而立,微仰著頭望著那條火把通明的石階通道,靜靜聽著牢房裡迴盪著鞭子霹靂啪啦地甩在人體上的聲音。熊熊的火光照著他那吡牙裂嘴的怪獸形像的面具上,顯得無比的邪肆而詭異。
……
「你……你來找我何事?」若櫻和阿旺正在碧月山莊的後山,乍一看到南宮辰擋在面前,不禁有些愕然。
本以為自那日把話說清楚通透以後,兩人之間該是沒有任何交集的,不曾想南宮辰竟然找到這裡來了,還這麼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面前。
「櫻櫻,你並未定下親事,為何要對我說謊?」南宮辰目不轉情的注視著若櫻臉上的表情。
僅是幾日的光景,他就變了許多,俊美的面容依舊俊美,卻少了那份翩翩少年靈動的狡黠與聰慧,清澄的眼睛裡反而多了一份內斂與沉痛;依舊著著一身白衣,飄逸勝雪,卻少了當初那分淡然出塵和纖塵不染,多了一份墜落在塵世的煙火之氣和無奈晦澀。
若櫻沉默下來,為什麼要說謊?自己已說的很明白了,他卻為何要刨根問底?她向阿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進去山洞查看。
「我為何要說謊?你難道不明白嗎?是因為不想死在你家人手裡,所以這個理由是最能令你家人放心的不是?你難道不會也以為我燒燬了你家的棲雁閣吧?」若櫻迎著南宮辰猶抱有幾絲希望的眼神,面容上泛起淡淡的苦笑。
「……」南宮辰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他又非笨蛋,過後想一想,便知道祖母硬把棲雁閣之事嫁禍於若櫻,目地就是想阻止自己和若櫻在一起。
這也正是他感到痛苦的原因,原來祖母之所以哄得自己高興,說什麼想見見若櫻,覺得這孩子若是好的話,成全他二人也未嘗不可的話是騙自己的。說起來,倘若祖母真的成功地把毀了御賜之物的殺頭罪名按到若櫻頭上,那自己不但是助紂為虐的幫手,更是誘若櫻入彀的重要誘餌。
只可惜祖母害人不成終害己,居心叵測的沒有害到若櫻,反而為南宮一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幸而做為貴妃的姑姑在景帝的宮殿外跪了一夜,並低聲下氣的去求了皇后娘娘來說情。所以皇上寬厚仁慈的網開一面,體諒南宮府也是遭了賊人的毒手,只是訓叱一通,並未降下罪來,這才讓南宮府眾人死裡逃生了一回。
「對不起!我替我祖母向你道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不是,你原諒她老人家好嗎?」南宮辰滿臉祈求的看著若櫻淡然疏離的面容。
若櫻垂頭斂目,慢慢的撫著衣袖上的一條褶皺,半晌兒沒有回答,隔了好久,在南宮辰焦急而有充滿希翼的目光中緩緩抬頭:「往後不會見面的人,不存在原諒不原諒之說,橫豎原諒與不原諒都不會干涉到對方的生活,所以這個問題並不重要,也無須我給個肯定的答案你。」
南宮辰充滿希翼的眼神慢慢的變的黯淡,但還是有焦急:「櫻櫻,祖母她老人家只是暫時犯糊塗了,以至於的走上了死胡同,等她想通便不會這樣了,可是我不明白你說的以後不會見面是什麼意思?你不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至少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不能因為祖母就否定和忽略了我們之間上十年的感情?」
若櫻無奈的歎氣:「南宮,我再次重申一次,上次我說的是真的,在離開秦家之前,你爹娘就告訴我,你與你的表妹定親了,我更是答應了你父母會離你遠遠的!我們兩個之間早斷了個乾乾淨淨,非是因為哪個人阻撓,我才否定你,而僅僅是因為你既然變了,我覺得沒必要讓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不如成全你們更好,僅此而已。」
這時候若櫻不免慶幸,幸好當初南宮辰顧慮到怕送東西給她,讓人抓住私相授受這個罪名為難她,一般都只摘一些野花,自己動手編些小玩意送她。而她更是沒有送過什麼東西給南宮辰,所以兩人之間一直都沒有什麼可讓人說嘴的定情信物。
「不是這樣的!我沒變!」南宮辰重新振作一番,大聲喝出自己的心聲:「我徹頭徹尾沒有變,雖然中途因兩位表妹而冷落過你,但我對你的心意和想娶你的決心並未改變過!」
「那時我想著我們倆人終是要在一起的,來日方長,以後有一輩子的時光膩在一處,當務之急是要把祖母和爹娘哄好,我承認我當時是曾想過娶了你之後,把兩位表妹也一併納了,大家皆大歡喜,但那千真萬確只是我一時的想法,並沒有真的想付諸成真。」
「你不聲不響的離開後,我才慢慢回過味來,依你的個性,此事必是行不通的,所以我很快收拾妥了心情,自此再也沒有理會過兩位表妹,甚至旁的女子,我一心一意的想找到你,就是想跟你表明,我的心從來沒有變過,依舊只想娶你為妻!不論我家人怎麼反對,我從來都沒有服從過他們的安排……」
若櫻默默的聽著南宮辰的話,心中也感奇怪,南宮辰行事有些溫吞,雖信誓旦旦的說過要娶他,但從不曾這樣大聲的喊出過這樣的決心。
可自己的是怎麼了?難道真是是鐵石心腸,竟然無一絲感動,只有一種想要快刀斬亂麻的衝動。畢竟這件事拖泥帶水的對誰都沒有好處。
「若櫻,如果你只是因為祖母反對,還有我父母的反對不跟我在一起,那我也有辦法……」
南宮辰斯文俊秀的面容上浮現出幾份前所未有的堅決,鏗鏘有力的道:「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可以私奔!離開家族的庇護,以我南宮辰的能力,天大地大,自有出人頭地之時,用不了多久,一定會為我倆闖出一番新天地出來!」
南宮辰這番話是那麼的斬釘截鐵,無知無畏,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敢做敢為的孤勇氣勢,既便是若櫻聽了亦不免有些動容。
如果不是她瞭解南宮辰太深,真個也會如蕭冠泓懷疑她被人換了芯一樣,懷疑南宮辰被人調了包。那麼孝順至極的人,竟然會離經判道,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南宮辰的目光一直不離若櫻左右,當然也看出了她似被自己的話有所觸動了,越發的堅定了信心,心中甚至有一種受到了鼓勵的熱血之感,言辭越發激烈,似發自肺腑:「若櫻,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以前是我太天真,以為可以通過努力讓你被祖母所接受,總奢望著能找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你正大光明的成為我的妻子,可通過這次的事件,我再不做此妄想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依從我的心!……」
「南宮辰,你聽我說!」若櫻忽然揚聲打斷南宮辰推心置腹的話語。
「若櫻……你想說什麼?」南宮辰一怔,因為若櫻臉上是一種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決絕,絕對不是被他的話語感動而喜不自勝的模樣,這令他覺得很不妙!
「你若是早些說出這樣的話,早有這樣的決心,也許一切將大不同,我們之間斷然不會落的如些境地,只可惜,如今我已非清白之軀了,並且我的心境也早與當初不同……只能說……只能說,辜負了你這番情意!」
堵塞在心裡的話終於說出口了,若櫻的心反而變得輕鬆無比了,這些話當著南宮辰的面說出來,對她來說還真是難以啟齒。她既未定親,也沒嫁人,卻清白不在,並且要對昔日的戀人面不改色的說出實情,會不會被他認為是不知羞恥?
會不會迎接到他鄙夷和輕視的眼神?
會不會被他認為自己是淫婦,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因為從前的她在他心日中一向是那麼的冰清玉潔,純善稚弱!
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清脆的鳥鳴聲,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如果忽略掉兩個鴉雀無聲的人,時光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下來,無聲的沉默和壓抑的讓人尖叫的沉悶在若櫻和南宮辰之間蔓延開來……
令人難堪的沉默延續了許久,久得若櫻以為下一刻南宮辰便會怒髮衝冠的拂袖離去!或是會大聲的質問她,指責她,為何不早告訴他實情?令他白白浪費了這麼多的感情!或是痛罵她,失去了清白的女子為什麼不羞愧的自盡以謝天下?
「什麼時候的事?是不是去車遇國……」南宮辰的聲音乍然響了起來,並未勃然大怒,也未有失去理智,相反神色一切平靜如常。
只是他的眼眶明顯赤紅一片,有亮亮的東西在眼內隱隱閃爍,一向清澈悅耳的聲音此刻竟是低啞暗沉,蘊含著滿滿的苦澀和濃濃的痛苦。
若櫻愕然的望著南宮辰,不意於他竟然表現的如此平靜,與自己所想的那些糟糕的畫面想差了十萬八千里。
南宮辰望著若櫻那因不敢置信而圓睜的雙眸,嘴角輕勾,泛起一絲極為悲切而又讓人心酸的苦澀笑意:「你不必訝異,在我知道你去做細作的實情後,便設想過你會遇到無數的危險。」
「我甚至不止一次的夢到你因事情敗露被人抓住的場面……各種都有……只要是我能想得到的,而想像則是無窮無盡的……有血污滿面的你;有全身鮮血淋漓的你:有被人欺凌的你……最後這一副畫面夢到的最多,也最深刻!卻也最令我害怕惶恐……只因你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動人,若是,若是被人抓住……如果對方是男人,一定會迫不及待的毀了你的清白……」
南宮辰眉心緊蹙,痛楚明明白白地寫在他的臉上,低啞的嗓音中含上了一絲哽咽,饒是淡然如若櫻也為之心酸惻然起來。
「甚至無數次的夢到你哭泣著,喊叫我去救你……你知道那種自己嚇自己的痛苦感覺嗎?會把痛苦無限放大,直到你再也承受不了!所以,在我打算去車遇國找你,便做好了一切你遇到不測之事的心理準備!……」
南宮辰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不知她音訊,為此焦慮無比的痛苦,又想到遇到那人時欣喜若狂,失而復得的心情。
於是,他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似哀似痛,卻有一絲動人的纏綿緋惻:「我想著,倘若你遇到不測,只要是還有一口氣,一條命在,既便是殘廢了,我也養你一輩子……如果你遇到我心中害怕的事,丟了清白,那也是因為我先前未能好好保護你,而使你去冒險所致,所以我一樣會娶你為妻,無怨無尤的照顧你一輩子,決無嫌棄之意……」
成串成串的熱淚順著若櫻精緻的臉龐滾滾而下,自己有多久未曾這樣掉淚了?她伸手遮住眼睛,卻擋不住那洶湧淚意和酸楚的淚水,終於失聲痛喊出來:「南宮辰,你為何要如此?……為何要如此?……」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想表達什麼,心底瞬間湧上的那種難以言喻,卻又複雜莫名的情感不停的衝擊著她的大腦……
突然之間,一道冷冷的,挾著萬年寒冰一樣的聲音驀然傳來:「哼!說的真好聽,精彩,比唱的還好聽!」
若櫻掩住淚眼的柔荑一頓,怔住了,這是蕭冠泓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南宮辰倏地一驚,這裡是碧月山莊的後山,因綠樹成蔭,密林成片卻又陡峭難行,不是特殊情況是無人來此的,他是因為和若櫻熟識多年,知道如果在旁的地方尋不到她,來後山多半會找到。
若櫻飛快的把臉上的眼淚抹去,故做無事的和南宮辰循聲望向來人。
入目所及便是蕭冠泓英姿挺拔的頎長身影。他一身素服立在那裡,墨發如玉,鮮眉亮眼,端地是丰神俊朗,宛如玉樹臨風,只是俊俏的臉上似乎凝著一層寒霜。
南宮辰始料未及來人竟是一位俊美絕倫,宛如神祇一般耀眼奪目的男子,不禁微微有些怔忡,此人通身貴氣,一看就知非等閒之人,可為何對自己有一股莫名的強烈敵意?還毫不留情的出言諷刺自己?
故而,他收斂臉上的所有神情,恢復成溫文爾雅的模樣,朗聲問道:「閣下為何到此,可知聖人云,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蕭冠泓面無表情,先是用淡漠的眼神掃過一旁垂目不語的若櫻,心道,好一派梨花帶雨,傷心欲絕,我見猶憐的模樣,只可惜是為別的男子而哭!可恨之極,可惱之極!
繼而,他沉黑的眸子望著南宮辰,眼內精光迸射,凌厲如冰,嘴邊的嘲意濃濃:「在下行至此處,聽得有人唱作俱佳的表演,精彩之處不免要喝一聲彩罷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還請南宮公子解惑。」
說到此處,見南宮辰似半信半疑的盯著他,蕭冠泓薄唇微彎,彎出一抹若有似無的淡笑,只是他的笑容裡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意:「方纔南宮公子好一派情聖之姿,所說之辭的確感人肺腑!只是聽說南宮公子俠義心腸,英雄救美,而美人感念公子之恩,決定以身相許!在下倒是想問一問南宮公子,不知這則傳聞是道聽途說,還是確有其事?」
蕭冠泓的話音一落,就見南宮辰筆挺的身子一僵,臉色頓時有點發白,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南宮辰不明白此人是何意?為何專挑在若櫻面前提起此事?
他今日來,一則是戳穿若櫻訂親的謊言,二便是要同若櫻提及並解釋尤玲瓏這樁意外。只是剛才若櫻沒等他提出便搶先扔了個爆仗出來,把他的心一下子炸的四分五裂,痛不可抑,一時倒忘記了尤玲瓏,若不是此人提醒,恐自己等會離開時只怕也想不起來。
思及此,他連忙轉眼看向若櫻,冷不妨卻看到那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卻不錯眼的死死盯著若櫻,一副恨不得咬死她的狠戾模樣,偏若櫻似無所覺,調開目光似眺望著遠處的山頭,並不看那公子。
他心下一動,幾步上前擋在若櫻的身前,一臉冷然道:「某之私事不勞閣下掛心,還請閣下知趣一點,速速離去,方是君子所為!」
蕭冠泓看著若櫻一點都不心虛的模樣,心想,如果此刻面前有一面鏡子,他必能從鏡子裡看到自己如鬼魅般鐵青的臉色,就在將將,他親眼見到她被這個小白臉感動到痛哭失聲,霎時覺得殺人的心都有了,胸中醋意橫生、翻江倒海!
他墨玉般的深眸眥睚欲裂,瞬間噴火,真想不顧一切的衝上扳著她淚流滿面的臉,搖晃著質問她,那小白臉幾句甜言蜜語你就泣不成聲,你的心何時這樣軟過?何時這樣容易被打動過?何時曾為我這樣哭泣過?
老子就他娘的這麼賤麼!除了得到你的身子,你的心你的淚你的歡笑樣樣都是別人先得到?憑什麼?
耳中聽得南宮辰以主人自居的問話,又見他上前,用修長的身軀擋住了若櫻的身子,蕭冠泓宛如謫仙般俊美的容顏劃過冷冽的光,終是收回充滿戾氣眼神。
他滿臉不善的的冷冷看著南宮辰,輕描淡寫地道:「不知南宮公子是以何種身份說出此話?還是這山頭也是南宮世家的?如此的理直氣壯?」
他低沉的聲音雖淡淡的,但卻危險而懾人,帶著慣有的霸道張揚和不可一世,猶如他才是此地的主人一般,有著操縱著別人的生死大權。
南宮辰還未來得及反駁他的問話,不妨卻聽到背後傳來若櫻淡淡卻又有些啞然的聲音:「好了,南宮辰,你且回去罷!往事如風逝,休要再提了,權當是做過的一場虛幻的夢吧!你的好意我感念於心,可我心意早決,半分也不會撼動,你也好好收拾心情,早點成婚生子,莫要再提及今日這話了。」
「若櫻!」南宮辰不假思索地轉過身子,有些恍然的看著一臉淡薄的若櫻,不明白自己都說到這樣的份上了,她卻還將自己推拒在心門之外,一副老死不相住來的勢態!剛才她分明被自己的心聲感動的淚如雨下,可為何就一會兒功夫,便又恢復成無動於衷的冷淡模樣?
而且他還隻字未對她提起尤玲瓏,這次不提,以後怕她是更不願聽了。
「若櫻,你聽我說!」南宮辰背對著蕭冠泓,面對著若櫻低聲坦誠:「櫻櫻,我還有一事未同你解釋,就是關於我救的那個女子……」
若櫻手一豎,打斷他的話,誠懇地道:「南宮辰,這事你早解釋過了,快回去吧!如果不想我們兩個變成仇人,也不想你家裡人來找我的麻煩的話,請你離開!」
南宮辰呼吸一窒,心口如被石頭壓住一般,喃喃地道:「我們非得變成這樣嗎?」
「我別無選擇!」若櫻也很無奈很惆悵,他們兩人相見真不如不見。
「可是櫻櫻,我這次中了別人的……算了,你不會想聽的……」南宮辰竭力保持風度但聲音難掩失落,他深深的看了若櫻幾眼,彷彿是想把她美麗的模樣牢牢印在心間,然後自嘲的笑了笑,失魂落魄的轉過身,腳步遲滯地一步步的離開了。
最後看了一眼南宮辰的背影,若櫻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心裡也有些悵惘。隨後她轉過身,提步向那個隱蔽的山洞走去。
雖然走的是南宮辰,但留下來的蕭冠泓心中全無喜悅,面容沉凝如陰雲籠罩,心裡充斥著莫名的煩躁,他看著若櫻窈窕動人的背影,語氣酸溜溜像浸了陣醋的老青梅:「怎麼,捨不得他走?那就追他回來啊?反正他連你沒了清白都能容忍,就連你殘廢了也會養你一輩子,多麼情深義重的男子!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
若櫻停住了步伐,慢慢轉過身子,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蕭冠泓毫不退縮,挑著眉,一副老子心情極度不爽的模樣與若櫻對恃,只是他微瞇的鳳眸有一股若櫻看不懂的光芒在閃爍。
二人誰也不說話。
忽然,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慢慢轉出一個身材纖儂適度,柔若無骨,膚若凝脂的少女,正是丰姿綽約的孔安婕,她秋水一樣美麗的眸子不停的在蕭冠泓和若櫻之間打轉,頗有些困惑的伸手撓了撓額頭,不明白往日如膠似漆的兩個人這是是怎麼了?
「若櫻,你們怎麼啦?」孔安婕在原地躇躊片刻,邁著盈盈的步履向若櫻走來。山風輕拂她的素色輕衫和烏黑的秀髮,把她顯得像個山中的精靈一樣輕巧,長長的裙擺上繡著漂亮的花朵,與她如花似玉的容貌顯得是那麼相得益彰。
若櫻在看到孔安婕的一剎那,微微有些驚訝。蕭冠泓的武功要比她好太多,所以她不知道蕭冠泓是何時來的,但自蕭冠泓來了以後,她便知道還有人在這附近,可她心底只以為是遠山和明月,以及其他一些侍衛,倒是沒想到孔安婕會來。
她垂下眼瞼,抿著嘴唇,眸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隨後快速地回神,抬眼望著已走到面前的孔安婕,美目流轉,巧笑倩兮:「你這大忙人怎麼得空來找我?」
立於一旁的蕭冠泓看著若櫻巧笑嫣然的模樣,心中微微一顫,趕緊垂下頭,生怕自己又被她奪人的麗色所惑,最後又沒骨氣的輸了立場。
心中暗忖,若櫻不但背著他和南宮辰見面,兩人還舊情綿綿,那個南宮辰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個,非但能容忍若櫻清白不在,還跟個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企圖挽回若櫻的芳心。若非他來的湊巧打斷了他們,說不得兩人已經舊情復燃,重歸於好!這次說什麼他都一定要聽到若櫻的親口解釋,決不能就這樣善罷甘休!
孔安婕見若櫻是笑容可掬的模樣,遂放心的舒了一口氣,她好怕若櫻在生氣,嗔道:「你都一連兩日未過去找我們了,我想看看你到底在忙啥子,所以就纏著蕭蕭要來找你了,不想碰到你和那個……」
她忙住了嘴,沖若櫻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拉著若櫻的手撒嬌的搖了搖,略有些汗顏地道:「我們不是有意的,只是你們說的太投入了,所以沒看到我們……」
若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搖搖頭道:「無事,就一個老朋友而已。」
蕭冠泓聽她說的這樣雲淡風輕,面色愈加陰沉,隱藏著危險的怒氣,口中卻涼涼地道:「老朋友兩兩相望,能說到淚雨滂沱,這份友誼比桃花潭深上千尺的水更深吧!」
「唉!蕭蕭!你別太過份啊!」孔安婕忍不住瞪了蕭冠泓一眼,制止他的酸言酸語,爾後覺得他陰陽怪氣的模樣甚是好笑,便又道:「人家南宮公子心胸比你寬闊多子,饒是我也喜歡那樣能包容人的男子,你看看你,一點點小事,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哪裡像個威風凜凜攝政王啊?」
蕭冠泓斜睨著垂頭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而且一句話也不解釋的若櫻,只覺心火拱起來直往上竄,當下眉毛一立,有點賭氣卻又有些惱怒的寒聲道:「安婕,我們走,免得打擾到別人的卿卿我我,延誤了人家的終身大事。」說罷,重重一揮衣袖,轉身就向來路走去。
前日若櫻只讓冷洌帶話,說是不得空,不能過去,那也就罷了,只要她安然無恙,一天不見還是可以忍受的。不曾想她昨日又讓侍衛帶話,道是因為要離開秦家了,好多東西要準備,不克前來,又讓他空等了一天。
今日他本就打算來看看她到底在忙什麼,加上安婕也想若櫻,便一起過來了,卻發現她竟然和南宮辰在一起淚眼兩相望,可不是大冬天一桶冷水,把他火熱的心澆了個透心涼……他滿心等著她的解釋,哪怕是隻言片語也好,偏若櫻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哎……哎……你……」孔安婕看著蕭冠泓竟是真的走了,急的直跺腳,忙對著若櫻道:「你快喊住他,把好話多說兩句,哄他一哄,回頭就好了,他打小就這壞脾氣,非得人讓著他不可……」
若櫻歎了一口氣,心頭一片紊亂,努力吸了一口氣壓下紛亂的心思,強笑著伸手推了推急的跳腳的孔安婕,「你快跟著他回去吧!不然他真走了,我可沒馬車送你,快去!」
「唉!這是個什麼事啊?」孔安婕有些猶豫,先是看了看蕭冠泓越走越遠的身影,復又轉過頭來看了看面有笑意的若櫻,覺得這兩個冤家真個是能折騰死個人,眼見蕭冠泓馬上就要不見人影了,她焦頭爛額之餘,只能無奈的狠狠跺了跺腳,嘟著嘴,怏怏不樂的追著蕭冠泓後面走了。
……
「櫻櫻啦!」一大早,馮氏就屁顛屁顛的跑到若櫻的房裡,不住的催促若櫻起床梳洗。
若櫻雖不解馮氏其意,但還在在姜嬤嬤的幫忙下弄妥一切,人也慢慢精神起來。
馮氏忙不迭的催若櫻吃早點,一邊道:「櫻櫻啦,眼看就快到九月啦,一晃就到了九月九,到時全城的人都會去登高山,登高塔,娘得為你們姐妹多制幾件新衣,買幾件像樣點首飾,免得到時人多露了怯,你吃完就跟娘進城去。」
若櫻執箸的手頓一頓,唇角微彎,隨後便點了點頭,也不問馮氏為什麼不帶秦若柔兩姐妹進城,卻好心的要為自己製衣物首飾。這段日子以來,不但秦氏夫婦對她越發好了起來,便是秦若柔因南宮府發生的事對自己滿腹怨氣,卻也沒有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只是見了她便調頭就走,比之以前是好上太多了。
用不了多久,馮氏便帶著若櫻來到嘉平城內最大的「雲裳鋪」。
雲裳鋪是城內最大的成衣鋪子,取至「雲想衣裳花想容」,鋪裡繡娘手藝精巧,件件都是精品,饒是那些達官貴人家裡專門養了繡娘的,也喜歡來雲裳鋪裡或買或定製衣物,以及一些精巧的繡件。
秦家在嘉平城以前縱然是名不見經傳,算不上是大富大貴之家,但不可否認,隨著碧月山莊最近銀錢越撒越多的宴請賓客,名聲也日漸雀起,在嘉平富人之中也勉強排上了個末名之流。所以雲裳鋪鋪子裡的管事娘子一見馮氏,便客氣的上來見禮,並親自將馮氏和若櫻引至貴賓待遇的二樓。
甫一上樓,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孔安婕輕盈曼妙的身姿便映入若櫻的眼簾。
二樓還有幾位貴夫人和幾位花枝招展的小姐,正三三兩兩的對著那些精美的衣裳和繁複的刺繡指指點點,但因自恃身份,都是輕聲細語。
孔安婕也在其中,因她容色美麗所以在那夫人小姐中特別引人注目。只見她雲髻峨峨,粉臉嬌媚如月,一襲淡衣若水,由婢女陪著,正春風滿面的在挑選幾件新裙。
看樣子似乎件件都很喜歡,她咬著紅潤的唇瓣甚是為難,一會拿起這件,猶豫著放下,又拿起那件,戀戀不捨的撫摸著上面精緻的繡樣,半晌看到另一件似乎更漂亮,驚喜的目光一閃,肉疼的放下手中這件,伸手去拿新發現的,儼然一副左右為難,不好抉擇的痛苦模樣。那種魚與熊掌都想得的情形被她刻畫的淋漓盡致,入骨三分。
孔安婕沉浸在款式新穎的美麗衣衫中,並未發現若櫻隨著馮氏在另一處。跟隨著她來的婢女正是她的貼身丫鬟香串。
香串深知自家小姐的特性,便好笑地道:「小姐,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不過是花得些許銀錢,全買回去不就得了,到時一日換一件,不出兩日便厭了,倘若小姐實在不想買,便把王……不是,便把爺請上來幫您挑幾件不就成了。」
香串口中的這個「爺」便是指蕭冠泓,他們一行人畢竟是在西呈,平日在外為圖行事方便,便都稱呼王爺為「爺」,免得王爺王爺的稱著,被有心人士聽到藉機生事。
「看你這丫頭說的,銀子可不能胡亂花,再則我一日大過一日,可不能像小時那麼不知分寸,以為銀子就跟樹上長的一樣,再說,新衣我又不缺,櫃子裡放了成打成打的新衣裳,好些個我一次都沒上身過,這些我也只是看看而已,老毛病犯了,見不得漂亮的衣裳……」孔安婕倒不是那種奢侈浪費,沒個節制的女子,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
偏生丫頭覺得自家小姐太過於委屈了,便嬌笑道:「小姐想買什麼,姑且不說老爺和夫人如何,便是爺幾時又給您打過折扣?還不是您想要什麼便是什麼,幾時見過小姐這樣小家子氣的,未必換了地方,小姐的性子也變了?」
若櫻不想讓馮氏發現她認識孔安婕,也怕孔安姨發現自己後一驚一乍,然後被馮氏看出什麼破綻,於是就不著痕跡的站在一處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正好有幾件翠翠紅紅的衣衫在她前面把她遮擋了個嚴實。
她正奇怪她們口中的爺是誰,不妨一位管事娘子竟然畢恭畢敬的引著一位男客上樓。若櫻不禁有些錯愕,一是這二樓並非是接待男客之處,二是這個男客卻不是旁人,正是俊美無儔,卻又冷若冰山的蕭冠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