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見她真的轉身欲避讓,趕緊拉住她。
這當兒,那宋氏已經走到了近前,對著武寧和李格格行了個平禮,面上若無其事,笑著道:「真是巧,我今日起遲了,趕著要去給福晉請安,想不到就在這兒遇到兩位。」,武寧還了禮,也笑道:「卻是遲到一塊兒的了,我和李格格也正要去給福晉請安,不若大家一起去罷。」。
李格格並不說話,眼光盯著宋氏的肚子,宋氏身子瘦弱,臉上卻是豐腴,下巴圓潤,腰身漸顯,方才一邊說話,一邊本能地伸手撫摸在腹部,已經顯出幾分母親姿態來,李格格想到前陣子那貓兒之事,悶聲不語。
宋氏正要行步,身邊的宮女書意忽然道:「格格可千萬小心,別再給那貓兒狗兒的衝撞著了!」,這話來得突兀,毫無由頭,三人都是一愣,隨即宋格格抬手便是一耳光極響亮地摔了上去,道:「嚼舌根的奴才!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麼?」。
書意順著她的力道撲通跪在花園小道上,捂著臉大聲哭道:「奴才知錯,奴才該死!但奴才本是一片丹心為著主子著想啊!」。
宋格格看了一眼武寧與李格格,冷笑道:「好個『一片丹心』,難不成你還有理了?」,說著對身邊嬤嬤一揚下巴。
那嬤嬤會意,走上前來,揚起手,竟在這花園小道上左右開弓教訓起書意來。花園中又有不少宮女太監經過,此時看見這熱鬧便遠遠地三三兩兩地聚集起來,指點著低聲議論。
李格格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面色已經是十分不好看,武寧見那嬤嬤下手十分狠,書意不一會兒臉頰兩邊已經高高腫起,淡聲道:「原是武寧的不小心,險些釀成大禍。那貓兒已經送走了,前陣子驚擾了宋格格,還請多多擔待些,書意本也是一片好心護主,便瞧在武寧的面子上,莫要再打了。()」。
宋氏眉毛一挺,道:「武妹妹替這個奴才求情?她哪裡受得住?……」,說著抬起下巴對著書意厲聲喝道:「還不謝武格格恩典?」。
書意連滾帶爬地膝行了過來,磕頭道:「謝武格格恩典!謝武格格恩典!」,李格格冷笑了一聲,上前來扯了扯武寧衣袖大聲道:「武姐姐,咱們走罷!再不去請安便太遲了!」。
三人說話間,已經到了烏拉那拉氏的正院,在外面台階上伺候著的宮女嬤嬤們見了三人,紛紛行禮,武寧點點頭,宋格格含笑著應了,又讓他們起來,李格格目不斜視地走在武寧身邊,又有人通傳,門邊的宮女挑起門簾,讓兩人進了屋裡。
房裡迎面而來是一座新擺上的潑墨山水屏風,西面書案上依舊擺滿了佛經,還有碧玉硯滴,兩三個宋硯,有圓有方,西北角長几上供了一個瓷瓶。滿屋子檀香繚繞。
烏拉那拉氏在嬤嬤的攙扶下從裡屋往外走,見了幾人,含笑著點點頭,三人見她在上位坐定,這才一一起身給她行禮請安。
烏拉那拉氏示意著幾人起身,又讓嬤嬤搬來三個繡墩,李格格早走得累了,見到繡墩一屁股便坐了下來,武寧和宋格格又行禮道:「謝福晉賜座。」,這才在繡墩上坐了下來。
宋格格坐下時,身邊嬤嬤宮女把握緊了她的手臂,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唯恐碰到了肚子。烏拉那拉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道:「幾位妹妹日日請安,如此懂禮,以後來時就坐著說話吧。」。
武寧尚未開口,宋格格俯身笑道:「給福晉日日請安原是妹妹們的本分。」,武寧聽她在福晉面前道「妹妹」兩字,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便見宋格格已經微微仰了頭,笑吟吟地目光直望著福晉。
福晉置若罔聞,輕輕抬手敲著那茶杯蓋,悠悠道:「今日你們來的也巧,倒是有件事要跟大家說,下個月十三阿哥過生辰,爺的意思是就在咱們府裡替十三弟賀壽,有些事情我若是有顧全不周之處,還請幾位幫著料理」,一席話說得幾人受寵若驚。
又說了幾句閒話,眼見著日頭漸高,幾人便各自告退。
武寧回了自己居處,剛進院子,珠棋便從院子裡喜氣洋洋地迎接了上來,道:「主子,方才四爺派人來賞賜了主子一樣物事,主子快來看看吧!」,武寧一愣,心道:四阿哥賞我?
正想著,那台階上送禮前來的小太監笑眉笑眼地給武寧請了安,武寧見並不是蘇培盛,又見那人眼熟得很,果然是四阿哥身邊的人,便笑道:「有勞。」,那小太監連連稱不敢。
武寧向珠棋使了眼色,珠棋會意,便從袖子裡拿出了荷包來,那荷包裡足足五兩銀子,上前給了那小太監。
小太監左右瞄了瞄,樂得臉上開了花,也不推脫,笑著極飛快地將荷包塞進懷裡,武寧問了他姓名,知道也是四阿哥面前有頭有臉的小太監,便又誇讚了幾句,小太監眉飛色舞地自行禮告退著去了。
武寧進了屋子,便見那雕花木桌上擺著一個極精緻的琉璃盒子,盒子頗大,武寧笑道:「這麼漂亮的琉璃,難為做了這麼大的盒子,倒是顯得有些粗笨了。」。
珠棋聽了這話,倒抽一口涼氣,左右看了看,這才低了嗓子道:「我的主子!這可是四爺送來的東西,您這麼說……」,武寧含笑瞟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
口中說著話,順手打開,就見那琉璃盒子裡又套了個綢緞盒子,武寧一愣,伸手探進琉璃盒子裡,取出那綢緞盒子,打開一看,卻見是一塊布料也似的物事。
她拿起一抖,原來那盒子裡是一件胭脂紅的睡衣,那胭脂紅極其微妙,正處於「美艷」與「俗艷」之間的平衡點,布料極其輕軟,如煙如霧,捧在手上輕飄飄的,便似要被風吹走一般,領口處別出心裁,繡了不少芍葯圖案,枝葉招展在領子外,幾乎要漫出來。
珠棋在一邊看得呆住了,半晌才道:「真是漂亮!奴才早說了,主子便是要多穿這樣的顏色才漂亮!」。
這是清宮版「維多利亞的秘密」嗎?
武寧倒吸了一口氣,穿越過來的日子裡,已經習慣了厚重旗裝的她一時間還對這件浪漫夢幻的睡衣轉不過彎來,腦海中第一個印象便是:四爺,您還真「浪漫」啊……
這一晚,四阿哥果然來了。
他白天進宮處理事務,一到晚上直接向武寧這裡來,蘇培盛先差了小太監前來通知,一時間武寧院子裡所有的嬤嬤宮女們都活絡起來,有人趕著去膳房提熱水,有人準備洗漱的皂角、毛巾、有人拿替換的乾淨衣服,有人鋪床,院子裡的燈火都點了起來,四阿哥遠遠地過來,便第一眼看見那燈火暈黃之處一片人影攢動,很是有些溫暖的意味。
武寧含笑站在燈影下迎接著四阿哥,正要躬身行禮,四阿哥已經上前,拉了她的手,領著她一邊向房裡走去一邊道:「外面冷,下次別等在這兒了。」,武寧低頭道:「好。」,低頭凝視著四阿哥握住自己的手,胤禛搖了搖她的手,柔聲道:「在想什麼?」,武寧抬頭望向他,便見四阿哥眸子中神色溫柔,極幽深地看見自己,一時間自己竟然移不開目光。
蘇培盛望了一眼四阿哥的背影,揮手吩咐著邊上的小太監自去了。
武寧院子裡人雖是忙碌,房裡人卻稀少,因著四阿哥喜歡清靜,正巧著熱水來了,兩人洗漱後進了寢室,珠棋早帶著閒雜人等退了出去,只在堂屋裡留了燈,自己候在外面,只等著蘇培盛過來。
武寧見那床帳已經被放了下來,很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想到那一夜的情景,心裡便已經有些臉紅。四阿哥看著她神情,心裡瞭然,想著武寧這些日子來的改變,回想從前她那冷若冰霜的樣子,只覺得恍若隔世。便伸手道:「過來。」。
武寧依言上前了幾步,胤禛微微側了頭,向她放出目光來,道:「坐下!」,武寧無奈,只得在床邊坐了下來,心裡也明白按照規矩,此刻是應該幫著四阿哥更衣的,她抬了手,啞聲道:「妾身……妾身替爺更衣。」,說著抬手去解胤禛衣上的第一顆扣子,胤禛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她,半晌道:「誰讓你坐那兒的,坐這兒!」,說著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武寧大窘,正要說話,胤禛已經猛地一伸手,極霸道地將她拽在了自己大腿上,讓她坐在自己身上,伸手禁錮住她,將臉埋在武寧脖頸後軟茸茸的鬢髮中,忽然安靜下來,低聲道:「沒想到我們也有這樣一天。」。
武寧心頭一震。
尋常眷侶之間,用「我們」這個詞可謂是再平常不過,但是被用在皇四阿哥和她之間,便生出了那麼些意味不明的曖昧與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