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趕到d9的時候,天已經大黑。
她離開家的時候很匆忙,甚至沒有來得及吹乾頭髮,只是匆匆換下那滿是油煙味兒的睡衣,拿了手袋和車鑰匙甩門而去。
著急的事情總是能夠沖淡一切過於紛亂的情緒,開車飆在路上,冷暖已經忘了剛才那讓她心翻攪的一幕。
放下車窗,甩甩潮濕的頭髮,秋夜的涼氣鑽過頭髮進入頭皮,混合了那附在表面的水分,而後蒸發。
嗯,涼颼颼,卻真的無比冷靜。
在一個剩餘3分鐘的紅燈的路口,冷暖想了想,給歸齊打了電話。
她本想說些諸如他在忙什麼,晚上吃的什麼,什麼時候會回來之類的寒暄,表達一下一個做老婆應該有的關心。
結果好像移動沒給她機會,歸齊關機了。
她想,也許是手機沒有電了。
想想人真的很奇怪,歸齊在的時候她並不覺得怎樣,但他不在的時候,反而她會經常想起來他。
就像現在,如果他在家的話,肯定會安心一笑,讓她先睡,再說一句亙古不變的台詞,等我回來。
其實這些都是她的事,他卻承擔的天經地義。
不得不說,歸齊真的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但她冷暖也並不是什麼都習慣退到男人身後的女人。
她這個人雖然閒散,卻也記仇。
當日在黃金宮的和丁歡結下的仇,她沒有告訴歸齊,當然,一則是不想他惦記,二則是不想他捲進她和丁歡之間。
關於丁歡,她一定要親手收拾了。
黃金宮的侮辱,她一天也沒忘過,她之所以沒有動她,不過是想先讓d9的生意走入正軌,現在d9儼然已經上了軌道。
也是她該算一算帳的時候了。
今兒正好,她丁歡先動了手,這是她丁歡的挑釁,也是她冷暖殺雞儆猴的機會。
攥著方向盤,冷暖吁了口氣,當紅燈轉綠,她的眼神已經刻上了狠字。
丁歡,你真的讓人忍無可忍了。
d9的夜晚,是低調神秘的。
整頓的那段日子,冷暖重新裝修的d9的門臉兒,卸去了原來的豪裝,全部換成黑色實木,除了加了整條的led長廊格外閃亮外,從外在看上去,較之先前金碧輝煌的夜總會,這裡更像是一個低調奢華的私人會所。
當時裝完之後,李旭還層萬分後悔的拍著腦袋說,「這下更完了,哪有夜總會裝的跟千年古剎似的,這一瞅就是和尚來的地兒,哪有人願意鑽這兒來啊。」
冷暖笑笑,「不然怎麼辦,要拼奢華,除非咱們現在換房子,不然都不可能拼的過黃金宮,所以咱們現在只能逆其道而行之,她高調,咱們就低調,夜總會拼的本來也不是土豪地方鱉,只要咱們抓住那些高端客戶,就夠了。」
其實當時冷暖也只不過是有一個概念,具體市場什麼反應,她也沒有把握,但既然決定改革了,冷暖到真是有膽量的大刀闊斧了一下。
她甚至遣散了所有的本地坐台小姐,不論質素,一概不留,一番清理之後,現在的d9就只剩下了那些外地人或是學生妹,之後她又換掉了原來那些社會混混的那些雞頭,外聘了10個小姐領班,把這些小姐分成10組,每組都有人得當的管理。
冷暖這樣的做法當時在d9是掀起了波浪的,很多混了社會多年的人,諸如李旭是完全沒有辦法理解冷暖的做法的,畢竟夜總會不是其它正行,用那些什麼國際化的管理模式套在這行,也許根本就是個笑話。
但李旭不懂冷暖的做法,歸齊卻懂,他曾瞭然的笑道,「現在世道不一樣了。」
卻是,現在世道確實不是曾經了,冷暖並不是什麼學過企業管理的高手,但從客人的心裡這個角度,他們都沒有坐過台的她更瞭解。
和諧社會,誰不想低調?
今兒小三曝照,名兒情婦反盆,隨便帶幾隻名表得瑟得瑟都能被人肉後活生生噴死。
除了明目張膽發家致富的土豪們,那些灰色收入的大哥大爺們,哪個不想挖地三尺玩兒的安全。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他們的心理。
所幸,跟她所想的一樣,在d9整頓過後,生意逐漸越來越好,雖不至於做到曾經的一家獨大,卻也做出了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名氣和地位。
現在的a市百姓的口碑都是這麼說的,黃金宮那是土豪玩兒的地兒,一般要說有身份上檔次的,那還得d9。
看著如今的d9更勝似從前,冷暖笑笑。
也許,她應該感謝丁歡這一番折騰也說不定。
繞過一路各色名車的對外停車場,冷暖把車停在了後巷,下車就從後門直接進了辦公室。
才一推開門,就迎上來一個慌張著急的女人,一見冷暖就拉住她的手,
「暖暖啊,我說你可來了,急死我了。」
說話的是劉姐,以前跟冷暖在d9是同一批過來做的小姐,後來因為冷暖辭退了全部本地的小姐,她少了賴以為生的收入,冷暖就看在這些年的感情上,留她做了領班。
「怎麼回事兒?」冷暖攥著劉姐濕汗的手心兒,話卻是問的相對冷靜的李旭。
「冷姐,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李旭走到監控器的屏幕前,把畫面切到某個房間。
只見那個小姐一絲不掛的窩在沙發的一端哆嗦,而旁邊的三個男人則是拿著啤酒喝的開心。
如果說單就畫面,絕對沒有大問題,夜總會裡玩兒小姐,你請我願,很多客人都喜歡這樣兒,但這個房間不一樣,很明顯那個小姐並不是很願意。
而且……
「這三個人把那女的放冷氣底下2小時了,而且隔一段時間還會逼她吃冰塊兒,擺明了是來找茬兒的。」李旭補充的說著。
「哪有這麼霍霍人的啊,小姐怎麼了啊,小姐不是人啊!你看給這孩子嚇得,都哆嗦了,暖暖,咱們衝進去吧!」劉姐急的晃著冷暖的手,眼淚窩子都紅了。
哎……
冷暖搖搖頭,皺著眉,沒有動。
劉姐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純良了,難道她看不出來這根本不是單純的糟蹋小姐麼?
如果是糟蹋,他大可以更過分,為什麼拐彎兒用這麼迂迴的辦法?
再說,如果真的是單純的糟蹋,為什麼那個小姐根本沒有被綁,卻害怕的一動不動?
所以很明顯那個小姐是認識他們的,甚至是害怕他們的,如果冷暖沒有記錯,這個小姐就是曾經在黃金宮做過1個月的那個。
如果她們現在就這麼衝動闖進去能怎麼樣?
他們的虐待根本就是軟**,一旦小姐穿上衣服,就相當於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算驗傷也一毛錢都驗不出來。
再或者就算聳動那個小姐報案,聲嘶力竭的控訴自己遭受的非人對待,可這又能怎麼樣?
倒時候他們三人反口說那小姐血口噴人,簡直易如反掌。
難道她以為她們還真的能把這個監控器的帶子交出去?
呵,這絕對不可能。
身為一個娛樂會所,絕對不可能讓外人知道這裡的每一個房間都裝著監控器。
這才是死穴。
這很明顯是有人過來給她們d9的下馬威,這樣的事避免不了兩種結局,要麼不管那個小姐失了剛凝聚好的內部向心力,要麼就是為了保護小姐或是跟官方交了帶子或是衝進去直接搶出人來,那最終都逃不過是毆打客人和監事客人兩種惡名。
呵,好周折的心思。
「這幾個人什麼來頭?」冷暖問李旭。
「有一個是趙二驢子的拜把子小弟四狗,另外兩個應該是兩個小囉囉。」
趙二驢子的拜把子?
呵,果然是丁歡……
冷暖雙手捏拳拄著桌面,咬著下唇琢磨著。
一旁的聽不明白她們說什麼的劉姐急的直轉,李旭也挫敗的攥拳砸著手掌,跟了譚四幾年,李旭做事是絕對沉著的,冷暖想那些,他都想到了,所以他也是真的沒想起來什麼好的辦法。
就算過了今天能找個時間弄死他,也收不回今兒的人心了。
「現在怎麼辦,冷姐?難不成就這麼嚥了?」李旭真的不甘心。
「不,打,必須打,但是絕對不能在場子裡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冷暖詭譎的笑了。
10分鐘後,聲色犬馬的d9瞬間音樂聲全停,燈光全滅,在各個包房都出來人四處探頭之後,所有人都明白,停電了。
夜總會是沒有窗子的地方,一旦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打開手機,每個人的亮度足夠撐住三尺之內的視線。
就在客人們紛紛抱怨掃興的時候,很快每個包房都有服務小姐陸續的端過來贈送的冰上果品和蠟燭,順便各種禮貌的告知線路問題,稍候就會來電。
在如此客氣的態度下,哪個房間的客人也沒在繼續糾纏這個並非店家主觀的意外,而是在少了聒噪的音樂環境下,大家反而回歸原始的交際,紛紛熱絡的攀談起來。
每個人聊著每個人的話題,各異,各彩,時間在交流中過的很快。
不一會兒,10分鐘後,來電了,燈光,音樂一切恢復如常,沒有人再去沉浸那短暫的黑暗時光。
當然,更沒有人會注意那其中一個包房裡,只剩下滿桌滿地凌亂的酒瓶,還有那大敞四開的門。
……
d9後巷,陰暗,潮濕,反著一股下水道的霉味兒。
從黑暗中被大力摀住嘴一路扯過來的四狗使盡全身的蠻力使勁兒掙扎著,腦子使勁兒往後撞著縛住他的人的頭,然而身後人卻無動於衷,忽的,只覺得膀子被他用力一掰。
卡嚓……
一聲兒清脆的聲音,四狗的胳膊脫臼了。
「唔……嗯……」終於被甩到了一邊兒的四狗,倒也是條漢子,栽在地上捂著膀子疼的直冒冷汗也只是咬牙悶哼,血紅著眸子瞪著掰他的李旭,恨不得吃了他。
「李旭,我**!」
唔……
第二句還沒罵出來就被李旭死命的連踢給踢的嘴角見了血,四狗用那唯一好的那隻手捂著胸腔,惡狠狠的瞪著李旭,還想再罵,卻一張嘴,已經滿嘴是粘腥的血。
李旭原本還想踢下去,結果被冷暖一擺手制止了,啐了口唾沫,李旭道,
「四狗子,你小子是不是活擰歪了?就他媽你這小b,也敢來我們d9搗亂?」
四狗沒有瞅李旭,而是瞅著他身後半米的一身黑衣長相絕美的年輕女人,看那雲淡風輕的氣度,再看李旭對她言聽計從的勁兒,就算他只是聽說過沒見過他也知道了。
這女的就是冷暖。
而且他想,他應該是栽在她的手上了,如果掐電帶走他的主意是李旭出的,就不會讓他在裡面得瑟了2個躲小時。
操……
四狗子自己罵了自己一句,想他他媽一個快40的大老爺們兒砸一小妞兒手上,真j8憋屈。
「撂你們手上我沒話說,想怎麼著隨便你們。」四狗也是帶著道上人的硬氣,也沒拐著彎兒說話,反而是直接耍狠的威脅著,「但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如果今天你動了我四狗,那二驢子和丁老闆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看著沒次張嘴都拉著血絲的四狗,冷暖搖搖頭,笑的不鹹不淡。
不放過?
如何不放過?
就算她沒有惹他們,他們不是依然不放過麼?
既然退不能守,那就只能攻。
槍桿子出政權,某偉人教的。
以前她也懂,只是沒有人逼她到這一步罷了。
就在四狗都以為這樣的威脅足以呼住那個根本還算黃毛丫頭的冷暖時候,卻不想,輕飄飄的一句話,改寫了他的一輩子。
「李旭,挑了他手腳筋。」
心狠是逼出來的,既然決定殺雞儆猴,冷暖就沒準備心軟。
沒有再理會四狗子那殺豬般的叫聲,她只覺得那被挑開外翻的肉筋裡流出來的鮮血好紅。
那血汩汩的流著,和污水混為一灘,烏黑烏黑的墜進了下水道。
那一刻,冷暖斂眸,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怎麼辦?冷姐。」手上還粘著血的李旭問著一直風雲未變的冷暖。
「找個沒牌照的車,丟到黃金宮門口。」在交待了李旭之後,冷暖走上前踢了踢四狗的腦袋。
「回去告訴丁歡,人是我冷暖打的,不服歡迎她來找我。」
說罷,轉身。
此時,早已痛的四肢抽搐的四狗子半瞇縫著眼兒,看著那個黃毛丫頭纖細的背影,只覺得四肢百骸驚懼的毛孔張開。
這一次,血的教訓告訴他,真的不要小看女人。
……
30分鐘後,一輛沒有牌照的微型麵包停在黃金宮正門口,扔下半死的四狗,呼嘯而去。
40分鐘後,趙二驢子把四狗抬到車上送到醫院,而丁歡則是連連的狠踢著身邊兒的一台車的輪胎,咬牙切齒。
冷暖,你好樣的!
當然,黑社會的場面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總是過於血腥殘忍,但對於冷暖來說,則不然。
矯情的講,她現在特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八個字,這現在完全可以詮釋她的心情。
誰活著不想端著觀音的瓷瓶兒,拿著柳葉四處灑聖水,享受萬民的敬仰與愛戴?
她冷暖也想,可她沒有位列仙班,也沒那個法力。
她要做的只是守住譚四留下的一攤,而暴力和殘忍,不過是一種必用的手段。
果不其然,在她如此強硬的挑斷了四狗的手腳筋之後,一夜秋風傳出去,至此一戰成名。
於內,d9的小姐都感歎自家有著如此護著自家人的大姐。
於外,不少等著看冷暖熱鬧的社會人也都敬她7分。
就這樣,冷暖成了人們口中的雷厲風行的狠角兒。
可什麼是狠角呢?
可能大多數人都過於關注她果斷的手段,卻沒有人知道在那個血腥的晚上回家之後,冷暖自己在冷水裡泡了多久才鎮住她發抖的手。
卸去了人前必須偽裝的堅強,她只不過是一個內心對血有著不可抹去陰影的女人。
那一夜,她甚至沒敢開燈,她總是覺得她眼前的地上就躺著那三個曾經被她親手槍殺的男人,如果她一旦開燈,他們就都會從地上站起來,帶著滿身的血一步步的朝她走過來。
他們瘋狂的叫著報仇,叫著還我命來。
那一晚,冷暖不記得她是怎麼入睡的,夢裡的鮮血成排山倒海之勢朝她撲過來,堵住她的鼻孔,嗓子,她覺得她就要無法呼吸了。
誰來救救她!
誰來救救她!
「凌犀!」
「凌犀!」
「凌犀!」
從夢中醒過來的冷暖,一遍遍的叫著那個總是能救她的人,她想抱著他溫暖的身體,她想要那種誰也給不了的踏實……
可……
天色微亮,窗簾被虛掩的窗子裡吹進的秋風肆意翻動,一室寂靜……
恍然驚醒。
沒有別人,只有她自己。
抱著雙腿把自己彎成蝦子,冷暖終是放肆的大哭。
……
一夜天明,什麼都是新的。
摸著淚濕的枕頭,冷暖只剩下自嘲。
做都做了,害怕算不算矯情?
有那麼一瞬間,冷暖的記憶跨了大半個年頭,她想到了那個曾經被凌犀斬斷的那只血淋淋的手,那個時候的她,還在心裡控訴著他是個凶殘的魔鬼。
而現在的她又是什麼呢?
原來人想變得殘忍,竟這麼容易。
……
自己的拜把子兄弟被挑了手腳筋,好戰的趙二驢子並沒有第一時間找上d9,這是李旭等人都覺得詫異的,唯獨冷暖只是笑笑,瞭然的說。
「放心,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事兒的。」
是的,她很篤定,不是因為她瞭解趙二,而是因為她懂丁歡。
冷暖相信,她這次的悶虧也就只能吃了,雖然跟凌奇偉相處的機會不多,但她相信,丁歡的所作所為,絕對是要繞著凌奇偉走的。
就是因為凌奇偉,冷暖篤定丁歡不敢明著跟她鬥。
這點到真讓冷暖猜中了,接連的幾天,d9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那天晚上的事,各種消停。
而這樣的消停,也是冷暖這幾天的寫照。
四通一直很上軌道,她只需要每個月查賬,別的並不需要做什麼,而工地那一塊因為準備省委考察,她們全部公司人員都在享受長假。
這些天冷暖就像一個正常的上班族,每天隨便逛逛,就下班回家,從沿途的風景到回家後升降的電梯,什麼都是一成不變,平淡的像杯水。
就連那個前幾天會經常巧遇的鄰居——
凌犀……
她也沒再遇到。
她想,這樣也好,至少消停。
可是她沒想的是,被月老繫著紅線的二人,即便有心避著,也總會有交集。
……
隔日一早,冷暖還睡的迷糊,柴青就打過來電話。
「今兒晚上我家辦酒會給省領導接風,你早點過來,我介紹點兒要開盤的老闆給你認識。」
酒會?接風?要開盤的老闆?
撂下電話半天,冷暖才睜開惺忪的睡眼,反應過來。
哦,她得去,前兩個她沒興趣,但後一個她有。
要開盤的樓,總是需要拆遷的。
酒會的時間定在晚上6點,市大酒店頂樓,自助餐。
這麼大的一個酒會,冷暖覺得自己來沒意思,但唯一能想到的喬滴滴卻好像不太適合出現在皇甫家,沒辦法,下班之前,冷暖臨時抓了阿南陪她過來。
為了避免失禮,冷暖還帶著他去卓越逛了一圈兒,改頭換面。
半個小時以後從商場再出來,已經儼然是優雅和高貴的代言人了。
一襲簡單呢子修身a字裙的冷暖發現,換上了一身兒西裝的阿南,白白淨淨的,絲毫不彆扭,看上去還真有那麼點兒富二代的意思。
果不其然,跟冷暖想的一樣,整個宴會的絕對是衣香鬢影,蓋冠雲集,n多人比比劃劃,談笑風生。
她和阿南進門的時候,沒有直奔那個早已經被圍城圈兒的主人柴青,而是怡然自得的找了個角落坐下了。
冷暖扭著被過高鞋跟弄的不舒服的腳脖子,阿南伸手叫來了服務生,要了兩杯酒,遞給了冷暖一杯,自己抿了一口道,
「呦,還是xo,柴姐家手筆真大。」阿南一臉驚詫,接著又細細品了一口,又晃了晃酒杯,不免有些失落的說,「只可惜月份好像不對,這3月份的,不太值錢,這要是11月份的就牛了,年份再好點兒的話,價兒都炒的好高。」
作為資深酒鬼的冷暖,也品了一口,果不其然——
「你小子嘴真刁。」
「那你看看,我可沒少偷喝我爸的酒櫃……」話說到一半兒,阿南原本輕鬆的臉在對上冷暖瞭然的眸子之後,卡了。
「阿南,你為什麼從家裡出來?」冷暖沒有轉彎,直接問了。
如果在阿南來到這個她都覺得規模不小的酒會還能如此怡然自得,隨便一口就能品出最少2000塊一瓶兒的軒尼詩xo的質感之後,她再猜不出來他是一個從家跑出來的富二代的話,那她冷暖絕對腦子有問題。
「哎……能有什麼∼」阿南甩甩手,彆扭的笑笑,「不願意待唄∼」
不願意待?
這說的過去,可他今年不過18,離家出走他有很多可以做,可為什麼非要出來混社會不可呢?
想起阿南第一次去醫院找她,那麼奇怪的執著,冷暖一頭霧水。
如果說一開始阿南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與她無關的小子的話,那麼在阿南因為她的失誤而差點死掉之後,她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即便不能矯情的說像親弟弟一樣,至少她是希望他好的。
「阿南……」冷暖還要說什麼,沒說出口,就被阿南截斷了,「誒,姐,柴姐看見我們了,她過來了∼」
「你小子……」冷暖真跟他急,柴青根本就還有很遠才過來,結果話還是沒說,又被第二次截斷了。
「誒,姐,我聽說柴姐她老公以前也跟過滴滴姐,哎我說,這男的咋瞅跟滴滴姐也不是一種人啊,這男的一看就眼高於頂的事兒b那種,咋跟滴滴姐一塊兒了呢,你給我講講唄?」
瞧著阿南那稚氣的臉上寫滿了好奇,冷暖一手指頭杵他腦門兒上,嗔道,「三八……」
想問的話終是沒有機會再問,柴青已經過來了,只見她一頭波浪長卷髮下穿著一身兒銀色鑲鑽露肩長禮服,就算腹部有些隆起,也毫不影響她那高挑的衣架子身裁撐起整個氣場。
冷暖一直認為,柴青這樣模特身裁的女人,穿禮服的時候最好看。
而尾隨她而來的一身簡單白色套裝出眾依然的皇甫燁明顯更為細心,整場不間斷的拖著她稍嫌吃力的腰。
看著柴青和皇甫燁婦唱夫隨的樣兒,冷暖想,果然結婚是最好的相處機會。
就像柴青跟皇甫燁剛結婚的時候其實沒有一點感情,但現在看來,似乎一個孩子,就解決了全部的問題。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也懷了歸齊的孩子,那麼那些什麼煩躁的亂七八糟,也許就會慢慢忘了。
「oh∼my/beauty/girl∼」
大方的讚著今兒漂亮的冷暖,柴青很洋派的抱著冷暖貼臉兒來了個西洋式的見面禮。
禮畢,欠身坐下,回身兒跟皇甫燁說,「你去陪爸媽張羅吧,我坐這兒歇會兒。」
「嗯,也成。」皇甫燁點點頭又跟冷暖說,「冷暖,你照看著點兒她,別讓她喝酒。」
冷暖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也許她有私心,她就真的看不慣皇甫燁如此照顧這個孩子的樣兒,那總會讓她想起滴滴那個無疾而終的可憐孩子。
皇甫燁走後,顯然冷暖放鬆了很多。
柴青喝著服務生遞過來的水,嗔著,「你說我這兒忙,也沒看見你過來,怎麼不過去打個招呼?」
「拜託,這裡從上到下我只認識你……關鍵是,你不用招待別人麼?」冷暖覺得理所當然。
「招待什麼啊,沒看見我婆婆今兒跟個蝴蝶似的滿場轉麼?哪有我搗亂的地兒∼」
順著柴青眼神兒甩的方向,冷暖還真就看見一個氣質絕佳的中年女人正笑的燦爛的跟人握手。
「就跟那沒頭髮那老頭兒握手那個?」冷暖有點不確定。
噗……
柴青差點一口把水都噴出來,擦了擦嘴,她還沒憋住笑,
「哈,我婆婆要知道你把她最引以為傲的朋友說成沒頭髮老頭,我估計她臉得綠成黃瓜。」
「那那沒頭髮老頭誰啊?」冷暖覺得自己形容很精準。
「我服你了,你這眼界能撐起這麼大一攤兒真是不容易。」柴青表情很是懊惱,「那人咱省省委副書記啊,到任2年了,以前跟我婆婆在中央黨校是一屆的同學,到現在關係一直不錯,尤其在他調任到咱省之後。」
「哦。」聽完柴青一系列的介紹,冷暖也覺得不過如此而已。
那沒頭髮老頭是誰,跟她真的沒什麼關係。
別說他是省委副書記,就是中央書記,對她來說,不過就是在電視上混個臉熟,她覺得她這輩子也做不上什麼走出本省,飛出我國,再衝出亞洲那麼大生意。
不過說來,這還真的是冷暖第一次看見a市唯一的女副市長的本尊。
嗯,果然氣質絕佳,一看就是個強勢的女人。
冷暖現在明白皇甫燁身上那一種自帶的高傲承襲自誰了。
柴青能在這樣的家庭混到今天這個地位,自可說絕對不一般。
「不過我說,柴總,你今兒是不是手筆太大了?」晃悠著手裡的高腳杯裡昂貴的酒水,冷暖似貶似諷的損著她。
「哎呦喂,甭提了,這些都是我婆婆安排的,然後錢還得從我公司出,一頓飯,幾十萬,我心疼死了,好在今兒來的就是省級領導,這要是來個部級的,我這還不得破產啊?」說起流水般的錢,柴青就鬱悶的肉疼。
「話說,你的省級領導今兒晚上有安排沒?用不用去我那兒弄幾個小姐招待招待?我算你便宜點兒,友情價兒,75折∼」
哈,冷暖心情不錯的開著柴青的玩笑。
「我看行,就來個雙飛塞外騎外加冰火九重天,一晚上就給這幫人玩兒卸任了∼」柴青也惡趣味的配合著。
「什麼啊,這叫因公殉職……不不,是戰死沙場∼」
冷暖一說完,倆人哈哈的笑了半天。
在兩個人格外有心情的挨個兒領導損了一圈兒,眼看人來的差不多了,柴青終於拉著冷暖起了身。
「咱倆別在這兒說風涼話了,快點吧,別浪費我幾十萬給你鋪的路,抓緊的,走走,我給你介紹介紹去∼」柴青邊走邊用眼神兒給冷暖挨個先介紹一遍她們的目標人群。
「那個禿頭,那個肥賊,還有那個矮子,這幾年都有開盤的打算,趁著今兒都得給我拿主管城建的婆婆面子,你抓緊上,別浪費機會。」
呃……聽著柴青一路的形容,冷暖很難得才在柴青一一介紹給她的時候忍住笑。
當然,那個惡言重傷人的柴青變的更是快,幾乎瞬間就變身為她起初認識的那個優雅大方得體的女強人。
這人前人後如此之大的轉變,至少讓冷暖知道一點,不管柴青如何精明,但至少應該是真的把她當作朋友的。
一一寒暄,各種社交,終究是柴青懷了孕的身子折騰不起了,瞧著她累得直扶著腰,冷暖趕忙攙著她去一邊兒坐下。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忙什麼呢,還差那邊兒的李總,就差不多了。」柴青扇著風兒,似乎不太習慣這麼自己這麼嬌氣。
「好了,大小姐,我謝謝你了,我現在還有幾個小買賣,差一個兩個拆遷工程還餓不死。」冷暖哭笑不得,她現在有點知道柴青的事業是怎麼做出來的了。
她那種不服輸的拼勁兒,一般男人可能都沒有。
「冷老闆,我說你要真領我情兒,等我2期工程要是真不能順利交工了,就都指望你了∼」柴青開玩笑的說著,跟真有那麼回事兒似的。
冷暖笑笑,還沒說什麼,就只聽柴青說∼
「瞧瞧,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只見那原本各自攀談的場面如同水壩開了豁口決堤之勢,很多人的眼神都湧到了同一個方向,而那個源頭,都來自於大廳裡正在走進來的男人。
呵呵,冷暖想,果然,他出現在哪裡永遠都是讓人矚目的。
他走的不緊不慢,邊走邊正了正似是剛帶上的領口的領結,表情有些煩躁。
記憶裡,他是不喜歡帶這種束縛的東西的。
果然,不耐煩的扭了幾下,他索性一把拽了下來,甩給緊隨其後的兩個人的其中一個,那個冷暖見過,是他的助理王達,但另一個年長些的,她沒見過。
如同她記憶裡那個社交好手的他一樣,凌犀總是能在重要的時候從一個禽獸變成衣冠禽獸。
就像現在,他直奔著柴青的婆婆過去,一張俊臉上帶著絕對牲畜無害的笑和煞有介事的歉意。
「親姨,真抱歉,我這兒工廠臨時有點事兒,今兒真是來晚了。」
「你小子,買賣大了,也不認人兒了,快把你姨我都忘腦袋外面去了吧∼」皇甫媽媽熟絡的嗔著。
「呦,哪兒敢吶,阿姨,咱這跟燁子一塊兒長大的,一直當您就是我親媽,不對,是親姐,您這倍兒精神的,叫媽糟蹋你了。」凌犀摟著皇甫媽媽,那嘴兒絕對抹了蜜。
「你小子這張嘴啊,死人都能讓你忽悠活了!」皇甫媽媽笑的那叫一個燦爛,凌犀接著忽悠。
「哪兒有的事兒,我不過是實話實說麼,這要早幾年您要不幹這破工作,去選美,現在哪有她劉曉慶蹦達的份兒啊∼」
「哎呦,你小子可別扯了∼」皇甫媽媽瞬間紅光滿面,笑的花枝亂顫。
顯然,什麼年紀的什麼身份的女人都是不抗忽悠的。
「快點兒,跟媽走,x書記說了半天了,就要認識認識你這個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
「什麼年輕有為,你兒子我就本地一大土豪∼」
「去邊兒去!」
……
顯然,凌犀認識很多人,就算他不認識的人也都認識他,跟印象裡的那個擅長社交的他一樣,他總是很有分寸的給予人回應適當的點頭或是笑笑。
就像現在跟柴青的笑,點到即止,大方而不失禮節。
但,視線到此而已,他自動略過柴青身邊的冷暖,只當她是空氣,一眼不看。
「這麼僵了?」柴青對凌犀的態度很意外,在她的觀念看來,雖然無緣做夫妻,但至少可以做朋友。
冷暖淡淡笑了笑,難得有心情還能開著玩笑,「看來你的如意算盤碎了,你的工程沒準兒找我加入就是個錯誤決定。」
柴青看出來她似乎有點心情不好,也沒接著說下去,「我先不陪你了,你自己玩兒會,我得去陪我婆婆應酬一會兒,要麼待會兒急了。」
「去吧。」
柴青走後,冷暖才恍然想起,自己還帶來了一個阿南。
然而這小子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四下找了一圈兒,並沒有看見他人影兒。
冷暖想他那麼大人了,也不可能走丟,也沒再找他,索性去餐檯自己拿了點兒吃的。
坐在角落裡,冷暖就那麼吃著東西,欣賞著很多人的長袖善舞。
其實並不是她玩另類喜歡坐在角落裝個性,而是她有著無法言說的理由。
就算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台了,但她總是害怕在這樣人多的場合遇到曾經的可能認出她的客人。
那樣的話,她會很尷尬。
到不如這樣,至少安靜。
皇甫家的酒會辦的並不算很繁雜,總體還是挺時尚是,如果非要算上形式主義的,也不過是那個沒有頭髮的副書記揮毫給市工業園區的題字環節。
振興東北。
那個領導和皇甫家人一左一右的扯著那四個打字的一副卷軸,在一堆記者卡卡神拍之下,笑的各種燦爛。
老實說,那幾個字無論從形體上還是氣度上,冷暖覺得不如歸齊書房的任何一副字。
不過誰讓他是沒有頭髮的副書記呢?
隨著眾人一**熱烈鼓掌的叫好聲兒,冷暖也虛偽的拍了幾下兒。
只可惜,一個人的角落,就連鼓掌都顯得寂寥,清冷。
「小姐,你好,我是陳歐,現在在la集團任職ceo。」
順著這突然發聲兒抬頭,只見一個板著一張臉的中年男人坐在了她的對面。
她記得他,是跟在凌犀身後的另一個人。
「有什麼事麼?」她很錯愕。
「我想問一下,剛才那個小男孩兒跟你是什麼關係?」陳歐問的很直接,那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凌厲和審視。
他的眼神看得冷暖很不舒服。
「他是我的員工。」冷暖的聲音也很冷。
「你是做什麼的?他跟著你都做些什麼?」陳歐越來越厲聲厲色,冷暖終是受不了他這審犯人似的態度。
「陳先生,我想這些都跟你沒關係。」
「當然有關係,他是我兒子!」
……
果然,冷暖終是沒有猜錯,阿南果然是個富家子,但她沒有想過世界會這麼小,他的爸爸居然會是la集團的ceo。
現在她知道阿南為什麼在凌犀進來之後就沒了影子,原來他不過是躲著陳歐。
在跟陳歐告別之前,冷暖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想這些事應該讓阿南自己來說,她不應該多言,但她還是把阿南的住址和電話都給了他。
畢竟他是他的爸爸,她也希望他們之間如果有什麼誤會可以解釋清楚。
一場插曲過後,酒會推杯換盞之間,很快到了尾聲。
柴青作為主人一直在送客,被圍的裡外三圈兒,見狀,冷暖也沒堅持非得跟她告別。
索性自己蔫兒蔫兒的走了。
從停車場提出來車,才經過酒店的門口,就只見柴青跟她招手,一腳剎車,她停了。
天已經黑了,她只看得到柴青朝她走過來,原本以為她是來斥她的不告而別,然而——
當皇甫燁把他肩膀上扛著的那個攤成一坨兒的男人利索的塞到她車後座的時候,冷暖真懵懂了,瞪著眼睛瞅著柴青。
這是什麼意思?
皇甫燁好像也喝高了,眼神兒帶著醉意,「冷暖,他讓我媽他們給灌多了,王達早就走了,陳歐人我也沒找到,本來應該我送他回去的,可柴青現在肚子不太舒服,我得陪她回家,今兒就辛苦你了,你幫我送這小子回去吧,反正你倆現在住一塊兒。」
什麼叫他們住一塊兒?
冷暖覺得鄰居和住一塊兒簡直就是天差地別。
「給歐陽打個電話過來接她吧。」一句話,她不想送。
她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歐陽現在有檔10點晚間新聞,得11點多能下節目,等她出來不得12點啊。」皇甫燁皺著眉,頗為堅持。
柴青沒喝酒,她能看出來冷暖的排斥,「算了,燁子,別為難冷暖了,咱倆去送一趟吧。」
只見她費勁的撐著腰,冷暖瞄見柴青的高跟鞋都換成了拖鞋。
「算了,算了,算了,我送吧。」孕婦是天,她認了。
冷暖無比煩躁的送走了柴青兩口子,上了車,就回頭看著那爛醉如泥的男人,那過於修長的身子窩在那兒,顯得她的後座無比之小。
仔細一聽,竟然都有了鼾聲。
「不能喝你喝個p!」冷暖小聲嘟囔著,眉毛都皺成了一坨兒。
像是急於甩脫這個麻煩似的,冷暖一路飆車,開出了前所未有的超高速度。
然而——
越是燙手山芋,越是撇不掉……
當到了小區樓下正要刷卡進屋的時候,扛著死沉死沉的凌犀的冷暖驀然發現。
她的裝有鑰匙的手包在阿南那兒,而至於凌犀——
翻遍了他的全身,冷暖只找到一把鑰匙。
而那把鑰匙,並不是這個小區的,但是她認識。
這是他們住過的市郊別墅的鑰匙。
……